時近中午,秋天的驕陽落在人身上,真是舒服的不得了。此刻漢口歆生街人來人往,最是繁華的時辰。

街邊賣報小童夾雜在熙熙攘攘的人流當中,跳腳大喊著:“買報了,買報了,昨夜革命軍在三道橋大敗清軍,清軍大將夏占魁落慌而逃,張煦畏罪自殺,滿清政府一敗再敗,不堪一擊。李大帥遂點兵十萬,發起北討東征。更有特大號外,李大帥發表革命宣言,推翻滿清賣國政府,打倒帝國主義侵華勢力。”

人民日報的消息,每一條都夠新鮮,夠勁爆。報童抱在手上的厚厚一打報紙,即刻買賣一空,還有人追著他問,還有人民日報嗎?報童一臉欣喜的數著手上的銅子,直往新華社報館跑,這家報社的報紙太好賣了。

路上行人拿著人民日報紛紛議論開來,就幾個識字的無聊大叔,在路邊大聲的讀起報紙文章,引得沒有生意光顧的黃包車夫,在牆腳曬太陽捉虱子的乞丐,還有打醬油路過的大嬸,把他團團圍住,聽他朗誦。人民日報寫得是白話口語,沒文化也能聽得懂。大叔看得有了這麽多的觀眾,更是起勁的讀得口沫橫飛。觀眾也多配合,不時鼓掌叫好,搞得大叔超有成就感。難怪那些小兔仔子學生,那麽喜歡在大街上搞演講。

李想幾人去劉家廟路過歆生街,人人牽馬而行,最近一身戎裝在街上巡邏的革命軍士兵見得多了,市民們也沒有特意去注意這群人。在如此繁華的街市縱馬急馳,李想認為這也太過囂張揚跋扈,嚴重影響革命軍的親民形象,因此李想要求所有人下馬步行。

一路走來,看到不少學生的激情演說,不過口號卻喊得有點走調。推翻滿清賣國政府,打倒帝國主義侵華勢力。他的這兩句口號被精減了,變成推翻滿清政府,打倒帝國主義。可是精簡之後得口號對群眾卻更加具有煽動性,圍觀的群眾舉著握緊的拳頭,把兩句口號喊得大地震動。

“推翻滿清政府,打倒帝國主義。”剛剛剪掉辮子,剃成羅漢頭的學生,穿著改良自日本的學生裝,站在同學般來的破木箱上麵,揮舞著握緊的拳頭,激情澎湃的喊著響亮的口號。

“推翻滿清政府,打倒帝國主義。”圍觀的群眾斯聲力竭的跟著呐喊,群情激憤。

李想得意忘形的走路時,長統靴子都在水泥路上擦出了火花,心裏是非常得滿意,中國民族主義已經燃燒起來了。至於是否會驚動租界,引起外交糾紛,李想可不管。西方列強並不承認革命軍政府,列強要是有意見,可以去找他們承認的滿清政府理論。李想這樣一個我行主義者,是不會去在乎列強是否承認,革命軍政府是否合法。中國誰當家,還需要列強的承認?真要是矛盾激化,引起戰爭,李想就趁機武力收回漢口租界,解除這個危險的後患。西方列強是絕對抽不出兵力來遠東作戰,李想也不會主動與之開戰。他要讓世界人民知道,他的革命軍是正義的,隻是為了趕走侵略者而戰。

最有可能的是小東洋會借此宣戰,不過李想在內陸,小東洋還真奈何不了他。小東洋最多就近和袁世凱這個大胖子掐一架,再向滿清朝庭勒索一番,滿清朝庭又來個割地賠款了事。這隻會加助人民對滿清賣國政府的痛恨,使滿清政府和他的走狗更早的走向滅亡而已。

李想現在也就是占據漢口和漢陽兩鎮的小軍閥,胡作非為一番又能怎樣?再如何沉重的後果也輪不到他來承擔,很有一些當年共產黨東躲西藏,打遊擊時的光棍氣質,不管是誰,他都敢去招惹。國際社會要是看到他在人民日報上的宣言,估計更多人隻是把他李想當口出狂言,想嘩眾取寵的跳梁小醜看了。想要打倒帝國主義侵華勢力,即連人傑如曾國藩與李鴻章之輩也無能為力;在革命黨人當中,即使孫中山先生也是四處向洋大人尋求援助;李想這樣囂張,不是自掘墳墓嗎?

李想的自我感覺卻是好得不得了,特別是看著滿城鼓舞的民心,內心深處蕩漾著天命所歸的yy。心裏還自問了一句,要不是天命所歸,我怎麽就穿越了呢?

李想此行就帶了幾個警衛趕往劉家廟車站,大部隊兵分兩路,一路曾高親率兩團,取道蔡旬;一路林鐵長一團,沿鐵路線先去了劉家廟車站。林鐵長先去劉家廟車站,是還要從李西屏那裏臨時抽調一個團的兵力,組成兩個團。這事要辦好,李西屏也需要一點時間,所以李想也不急著趕往劉家廟車站,牽馬過鬧市,看起了熱鬧。

街頭演講的除了天下會發動的學生演講團之外,竟然還有一些漢口市民自發的在此宣揚革命。在阿波羅電影院門口就群眾圍了裏三層,外三層。李想好奇的擠過去看,是個朗誦人民日報的羅漢頭大叔。

李想興致所至,脫下帽子,就往人群裏湊。湯約宛一把拉住李想,低聲說道:“大帥,林鐵長團長還在劉家廟車站等你,你還在這裏磨蹭。我沒見過你這麽愛湊熱鬧,又不負責任的頭。”

“不打緊,經過昨夜一戰,李西屏要重新整出個完整的團,也要點時間。我在這裏看一眼就走,你要是怕擠,就到街對麵等我。”李想說著,人已經往裏麵擠了進去。

李想都這樣說了,湯約宛也要跟著擠進去,可是她個子小,沒什麽力氣,人又有大小姐的潔癖。湯約宛隻是衣服碰到一點乞丐老頭,醬油大嬸,黃包車夫,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又一層;湊近了,隻是聞到臭男人身上的異味,就心裏一陣陣作嘔。湯約宛實在不敢往裏麵擠,隻是在人群外圍墊著腳尖往裏看,李想個子小,擠進之後,就成了沉入湖底的石子,找不著了。

湯約宛趕緊指揮幾個警衛員,“快去把大帥拉出來,別出什麽事。”

這幾個警衛員都是劉歆生從哥老會挑出的好手,格鬥擒拿的功夫不弱,三兩下就扒開人群,鑽了進去。

李想擠進一看,羅漢大叔堵在電影院門口台階之上,中氣十足,念得不錯。不時還能擇選關鍵語句,作為口號震臂一呼,引得觀眾群情響應。羅漢大叔得意之餘,就連他澄亮的羅漢頭在秋日下也耀眼生輝。

李想也情不自禁受其感染,而震臂呐喊。他在呐喊的同時,眼角的餘光看到大嬸默不作聲,人人熱血沸騰,斯聲呐喊的同時,她卻如此的冷靜,實在是太詭異了。

李想好奇的問道:“大嬸為何不作聲,難道不願看到滿清被推翻,洋人被趕走?”

大嬸一眼就認出李想的服飾是革命軍,隻是這兩天在街上碰到革命軍多了,革命軍殺清軍凶悍,可是對老百姓非常和善,她也沒什麽好怕的。大嬸非常坦然的說道:“當然願意,隻是你們革命黨人和學生再這裏喊也沒有用,難道喊喊就能夠嚇跑旗人和洋人?”

果真是老於事故的明白人,與兩句話就喊得腦充血的學生完全不一樣。對於這些人的心思,李想更加想要了解,這直接關係他贏得民心,和今後的政治方向。

李想認同大嬸的話,同時點點頭道:“要推翻滿清政府,打倒帝國主義,隻有武裝革命一條路。流血犧牲就有我們革命黨人,我們在這裏演講革命道理,隻是為了得到你們的支撐。難道革命進入漢口之後,還有什麽事情是老百姓不滿意的?有得話,您隻管提,我們革命軍政府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我們也知道革命黨人的好,免了我家好多的稅,還漲了我娃的工錢,我們都非常滿意。我不作聲,心裏也是支持革命的,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幫上革命軍?我一個婆娘,又不會上陣殺敵。”大嬸幾乎是不加思索的說道,大嬸身邊的鄉親聽了,也連連說,是呀!是呀!又是不停點頭。

李想一眼看出都是他們的肺腑之言,心裏也是忍不住的誌得意滿。“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你們有這個心意,我們革命同誌知道就夠了。”

大嬸雙手攏在袖子裏,低頭一陣盤算,最後一跺腳,就把兩個捂得熱呼呼的硬塊塞到李想手裏,道:“這兩個銅子是我拿來打醬油的,身上就這點錢,我全捐給革命軍政府。”

李想隻從手心裏傳來的兩個銅錢的溫度,就知道醬油大嬸是如何的珍惜這兩個銅錢,這兩個銅子比漢口華商湊的十八萬塊更暖人心。李想握緊了手心溫暖的兩個銅錢,眼眶一下子濕潤了。他不缺這點錢,真的不缺,可是卻不忍心拒絕大嬸的一片心意,卻又不忍心拿走大嬸捂在心口熱的錢,窮人想賺兩個銅子真是萬難了。

大嬸開了頭,邊上的鄉親們都紛紛掏出腰包。這邊搔動起,幾個警衛員跑了過來,把李想團團圍在中間。這時候群眾才知道,這個年輕的小兵還是個大官。

李想把警衛支開,找來那些學生演講團,讓他們組織募捐事宜。李想要的不是這點點錢,要得就是這種氛圍,漢口民眾團結一致的氛圍。

如今漢口這樣的場景處處可見,更有膽大的學生把演講般到漢口租界線上。馮小戥怕出意外,把今早上剛成了的警察局的警察全派了出來維持治安,特別是租界線一帶。洋大人其實也非常凶悍,這些學生聚會真要鬧過了租界,他們這些畜牲就真開火。這樣的慘劇出現太多,馮小戥不得不小心,租界線巡邏維持治安的警察全是荷槍實彈,防止的不是街上老百姓騷亂,而是威攝租界裏的警察不要亂開火。

五國租界路口全部架起鹿柴,隔絕兩界交通,各國租界裏的警察幾乎全壓在了這幾個交通路口。

在東洋租界,屬於日本領事館是哥特式五層小洋樓裏,日本駐漢口總領事鬆村貞雄,他的辦公室裏在頂樓。

辦公室裏的鬆村貞雄手中正拿著一份人民日報,人卻湊到了窗口,遙看窗外遠處租界線外,支那人在那裏傻不拉幾的鬼叫。鬆村貞雄心裏一陣得意,真是剛打一個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支那人這樣一鬧,他要組建外國軍艦聯軍的計劃不就水到渠成了嗎。

鬆村貞雄開懷一笑,“那個漢口革命軍的頭頭,李想大帥是腦殘?滿清政府都還沒有推翻,竟然膽敢吼著要打倒帝國主義侵略者。實在是可笑,可悲啊!他的大帥做了兩天,是做到頭了。”

東洋租界警察署長中村善次郎侍立在鬆村貞雄身後,站得像個標杆,聽到鬆村開口,即刻奉承接上腔道:“鬆村大人說得極是,當年袁世凱在朝鮮也是如此張狂,現在還不是乖得像條狗。東亞病夫就是東亞病夫,怎麽也硬不起來,等他嚐到苦頭了,自然會來求我們。到時候我們要他圓,他就圓,要他匾,他就匾。他還能不能再做大帥,全看我們一念之間。”

鬆村貞雄一陣得意,“喲西!但是中村君也不能大意,把警察全部拉出去警戒,支那人要是過界鬧事,你隻管開槍。”

“嗨!”中村善次郎得到開槍的許可,身體裏得腎上腺激素火箭般得飆升,像是看到脫光衣服的貞子,向他擺弄曼妙的身資,興奮使他難以抑製。

老英國府駐漢口總領事葛福確是一點興奮也無,滿懷的憂心忡忡,漢口的局勢,甚至是中國的局勢越發的混亂了。眼看著窗外,華人爭相傳閱著人民日報,學生生在街頭激情的演講,中國的民族之魂正在覺醒。這是一個相當可怕的開端,在歐洲,一個國家的民族運動,往往能夠催生一個強大的國家,是侵略性也非常強大的國家。比如說,拿破侖時代的法國,幾乎統治了整個歐洲;還有普魯士的民族運動,誕生了如今讓大英女王頭痛之極,越來越強大的德意誌帝國。

葛福絕不是一個杞人憂天的人,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李想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比袁世凱和孫中山都要危險。這個不安常理出牌的李大帥,到底有何目的,總是讓人琢磨不透。漢口華界鬧得這麽凶,肯定是他暗中策劃,看租界線上武裝的革命軍政府的警察,還不都是李想安排的。

李想在剛入漢口時又向他示好,現在為何又要發表那樣激烈的言論?漢口各碼頭停靠的十六艘軍艦,還不夠震懾他?他為何還要在漢口搞出如許風風雨雨,南下的北洋軍還不夠他頭痛?難道他對歐洲局勢已經了若指掌,量死了西方列強無力遠東作戰?

葛福腦海發出了一連串的問號,他自己也給不出一個準確的答案。他站在窗前,呆呆的看著窗外租界線外,那個年輕的學生正在激情洋溢的演講。窗外明媚的陽光灑在葛福的身上,葛福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也許距大英帝國離開中國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葛福歎息一聲,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拿著的事物,是一份人民日報,還有日本駐漢口總領事鬆村貞雄的照會公函。葛福身為大英帝國駐漢口總領事,必須去盡力的維護大英帝國的利益,這是大英女王賦予他的使命和權利,那就去會一會鬆村貞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