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艱難的抉擇(中)

“開炮!”郭甫臣的手高高的揚起,狠狠的剁下!……

轟!轟!轟!

巨大的爆炸聲如同一堵牆樣的猛然壓了過來,一排炮彈從頭頂上劃過,在陣地後的縱深炸起一排的火光。剛剛還在修整戰壕、陣地的北洋軍士兵們頓時亂作一團。

北洋軍的軍官們竭力的維持著部隊的秩序,手忙腳亂的士兵們扔掉手裏的鐵鍬,連滾帶爬的鑽進戰壕內。

咻,帶著一陣淒厲的尖嘯,又是一排炮彈轟然而下,這次雖然打得很近了些,但炮彈卻齊刷刷的落在了陣地前。

爆炸的火光之中,那些剛剛才加固了的鹿砦和早就已經殘破不堪的鐵絲網又一次被炸得碎片亂飛。天空之中滿是掀灑的碎泥。

“最厲害的一輪就要來了。”

埋頭閉眼坐在戰壕內的周扒皮對身旁的癩皮笑道。

一陣如同鬼嘯樣的撕裂聲忽然之間就從頭頂上傳來,滿戰壕東奔西跑的北洋軍士兵們聽得這淒厲的尖嘯聲時,無不慌忙趴倒在地。

趴在壕壁上窺看著綻放在陣地前的‘煙花’的黑皮被周扒皮一腳就踹翻在地:“想找死啊。”

周扒皮的話來沒有落地,就被一陣巨大的爆炸聲給湮沒。

轟轟轟,接連的巨響在身邊響起,仿佛一聲炸雷在耳邊一樣,周扒皮隻感覺腦袋裏一陣嗡鳴,而耳朵裏更是一陣‘百鳥朝鳳’樣的吵雜。

而隨著那夾摻著氣浪而來的硝煙彌散而開的時候,周扒皮就覺得仿佛整個人坐在一麵巨大的鼓皮上一樣。

周圍的一切都在震顫!包括北洋軍士兵的心膽!

才是一輪炮擊,整個北洋軍陣地上的所有人都感覺著是剛從閻王殿前溜達了一圈回來一樣,而也僅僅就是這一輪炮擊,‘匪軍’的炮彈就幾乎是將整個防線的陣地耕耘了一遍。

“窮鬼們的炮彈打得真他媽的賊準。”癩皮呸呸的吐著滿嘴的沙土。

剛剛還是一片忙碌之景的戰壕,此時卻已是一片死寂,到處都是被炸碎的用來填土累工事的粗麻袋、彈藥木箱,掀翻出去的木塊。而那些釘在陣地前的鹿砦、尖木樁更是炸飛得到處都是,整個陣地依然是麵目全非。

咻,帶著刺耳的尖嘯,又是一輪炮擊的開始。成堆的炮彈帶著劃破空氣時,摩擦出的尖嘯聲,接連掉落下來。轟轟轟,爆炸的巨響一聲接著一聲,就像是雷公爺爺在拚命捶著他那麵大鼓一樣。大地都在顫抖著。陣地上的焦土被氣浪掀翻起來,而後捏搓得粉碎,紛揚著灑下。

夏雷一樣滾滾的炮火不斷的敲擊著大地,一團團的火球騰騰升起,紅黑色嫋繞而起的硝煙遮蔽起了朝陽,到處都是騰起著那濃黑的煙柱。

戰壕拐角那裏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枚炮彈,三四個弟兄在火光之中,眨眼就沒了。一點也不誇張,周扒皮清楚的看到那團火光之中驟然迸裂的刺目猩紅。就像是炸開的一團血霧。

到處都成了燃燒著的火海,燒焦了的殘木斷樹散出的焦臭味道讓周扒皮感到一陣陣的窒息。更何況這種硝煙彌散著的空氣裏還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1排的連部掩體被一炮彈給直接的命中了,連部一下子被端掉了大半。包括連長在內的多數人轉眼之間就成了四下紛飛的血肉。

……

郭甫臣這一家夥,絕境上不但猛擊孫傳芳一拳,也把圍攻的北洋軍各軍閃得下不來台。

當北洋軍部隊在萬家嶺的不順,孫傳芳與13師師長孟昭月的關係日益惡化。由於孫傳芳的不計傷亡的進攻,使這個孟昭月的軍隊遭到重大傷亡,到如今,已經減員至3000人。

盡管孟昭月部隊的戰鬥力已嚴重削弱,孫傳芳仍舊堅持輕率的進攻。鑒於人員傷亡嚴重,孟昭月提出抗議,但是孫傳芳卻冷酷地驅趕士兵們走上戰場。

夜裏,孫傳芳命令孟昭月準備一次最後的全麵進攻。

“什麽?”孟昭月感到十分震驚。

“隻要我們活著,我們就能進攻!”孫傳芳叫喊著。

孟昭月大聲的抗議說道:“兄弟們既疲憊又饑餓,他們幾乎沒有彈藥。”

“這不是我的命令,是大總統的命令!”孫傳芳命令孟昭月:“你,召集所有受傷和饑餓的士兵,“作為人彈”去攻擊“匪軍”。”

“但是,孫大帥,我們已經輸掉了這場戰爭。”孟昭月看著狀若瘋狂的孫傳芳,道:“李瘋子的飛機天天在我們上空灑傳單,在湖口登陸的消息最終在部隊中傳開了,軍隊士氣低落。請不要再浪費兄弟們的生命了,我們已經輸了!”

“如果你不服從我的命令,”孫傳芳喊道,“違背大總統命令得人,下場如何,你知道的。”

“我隻知道,打下去,我的下場會很淒慘!”孟昭月也吼道。

孫傳芳說道:“你是個國民黨的特務……”

然後拔出槍向孟昭月射擊。可是孟昭月比他更快,他開槍打中了孫傳芳的胳膊。

孟昭月倉皇的跑出去,然後他命令所有殘存的部隊撤退。

在北洋軍的野戰醫院,躺著病床上的孫傳芳悠悠醒來,聽了副官的報告,氣得將手中的水杯“叭”地砸碎在地上,暴跳如

雷地咆哮道:“孟昭月啊孟昭月,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蛋。讓你攻擊你攻不動,如今又帶著部隊逃跑了,你攪了我的全盤計劃。”

孫傳芳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直跳,眼珠子瞪得像是要吃了人,大聲問道:“孟昭月現在跑到哪裏去了,誰知道?”

“已退過羅村。”

“兔崽子,跑得倒快。這種無恥的膽小鬼如不懲戒,這仗還怎

麽打。”

想了想,孫傳芳站定,吩咐道:“給北京大總統府最高統率部發電,發急電。查孟師長昭月貪生怕死,臨陣畏縮,拒不執行進攻命令,致萬家嶺圍殲郭甫臣團計劃破產,擾亂我南潯戰區整個計劃。此種卑劣之表現如不懲戒,必擾前線將士之軍心,於抗戰大局貽害甚大。望統率部酌查。職孫傳芳叩。正午。印。”

述完,孫傳芳癱坐在椅子上。

萬家嶺圍殲破產,整個南潯線的防禦也很快就會破產的。

這時,他感到一陣惡心,直想吐。幾天幾夜沒敢合眼,這一會兒,隨著精神防線的崩潰,疲勞一古腦向他襲來。他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睡夢中,他看見一挺“匪軍”的機槍噴著火,一隊隊北洋軍士兵倒在寨牆下。牆頭上,李瘋子獰笑著。不知不覺間,一滴渾濁的淚珠湧上了他的眼角。

……

國民革命軍突破南潯線的消息傳到北京時,袁世凱正設宴招待英國駐華大使朱而典,酒席宴會在酒酣耳熱中進行。

當大總統府最高統率部參議蔣百裏拿著前線電報,通過花壇邊的林間小路,把電報送到袁世凱麵前時,已經是華燈初上,正值燈紅酒綠,觥籌交錯之際。

袁世凱用餐巾揩揩嘴唇,卻仍然提著象牙筷子,讓著朱而典。

“請,請!”

袁世凱表麵不以為然,心裏卻在想:一定是萬家嶺傳來了捷報!他費盡心思在萬家嶺,正等著這個捷報呢。

北洋軍在南潯戰區部在德安合圍“匪軍”1個整加強團,敵人加上遊擊隊有10000+人,孫將軍正率部合力圍殲的消息一傳出,就轟動了整個京城。當日,北方的各大報紙爭相報道,大肆渲染。想象力豐富的記者甚至提前開出了前線大捷的支票。大總統府的最高統率部和北洋陸軍部對此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保持沉默,他們更關心更著急的是巴望著德安前線的戰爭能使這張支票兌現。

消息披上了神秘的麵紗,越傳越神,越傳越遠。天津、上海、青島等內地大城市有人又開始了狂熱的祝捷。就是美國、英國、香港等地,未經證實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袁世凱心裏不知道又多麽的得意呢。

袁世凱裝作漫不經心地對蔣百裏說:“你講吧,什麽電報?”

蔣百裏咬著袁世凱的耳朵,告訴他說:“‘匪軍’已突過南潯,幾萬大軍,已經開到德安城下。”

袁世凱猛驚一下,象牙筷子哐當一聲掉在桌上。

盡管蔣百裏把嗓門壓得低低的,袁世凱聽到的卻像是一聲炸雷,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他呆坐著,良久之後,伸出幹枯的手指,把前線這份戰報,遞到朱而典手中。

“哦!”朱而典剛閱讀了幾句,便驚叫起來。

這個平時溫文爾雅,頗有東方學者之風的老中國通,一反平常翩翩風度。隻聽他說:“這簡直是驚人的事件!這決不是好兆頭。”

袁世凱和北洋軍的軍政要員麵麵相覷,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插嘴講話。

袁世凱大總統府的中南海前皇家花園裏,頓時冷落得像墳場……

“南潯防線被攻破了,東方的馬奇諾防線被攻破了!”朱而典放下象牙筷子,接著說:“五國銀行團每個月平均以三千萬銀圓的軍費,以一千五百萬元的政費,支援著北洋的政府……由於這個政府和軍隊自身的原因,看來前途黯淡。東方的馬奇諾如果被攻破,南昌守不住……再堅固的防線也隻是一麵盾牌,腐敗的軍隊不可能成為一把利劍!……”

袁世凱竭力掩飾著內心的惶恐和尷尬,說:“大使先生放心,南潯防線被攻破,並不意味著‘匪軍’的強大,隻是我高級指揮官的疏忽,中了‘匪軍’誘軍之計。我將親自指揮反擊……”

“不,不,不……”朱而典連連搖頭道:“在麵臨重新構成防線已經沒有實現希望的形勢下,你必須下達了全線向安慶附近撤退的命令。你已經輸了,你現在隻有接受我們的調停,不然你將失去我們所有的支持。”

袁世凱送走朱而典後,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袁世凱在下達撤退命令時的痛苦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因為僅僅在半年前,全消滅一切反對他勢力的前景似乎已經是很明朗了,當時沒有人相信喪失鬥誌,領袖紛紛流亡海外的革命軍隊會死裏逃生,即使有李瘋子偏安鄂區的連續不斷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