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的灄河沿岸,戰火的餘燼還在燃燒,夏占魁部兵敗如山倒,潰兵四散奔逃哀嚎,隻想快快離開這如修羅地獄的戰場。革命軍大部隊從南撲來,清兵或沿江上逃,或沿江下跑,來不極隨便找來一塊浮木,就往灄河裏鑽。秋夜寒氣頗重,河水急流,也多虧這些清兵都在洞庭湖翻浪的湖南兵,往水裏逃的清兵,也許還真逃出升天。可是在敗兵混亂的逃命途中,又有幾個人能夠保持清醒的理智,為自己謀求一個升天之路。更多的清兵,隻是憑借著本能,見著路即跑,見著戴大簷帽的革命軍即逃,還能顧及是生路還是死路?

當一支軍隊失去戰鬥之誌後,便是這樣的不堪一擊。革命軍對這些清兵真是恨之入骨,揮著刺刀驅趕著潰兵,那些跑得稍慢一點的清兵,革命軍戰士的刺刀便毫不留情的桶穿他的背心。一腳登掉清兵的屍體,鮮血飆射在河灘之上,給本就積滿鮮血幾乎成流的河灘再添一縷血紅。沾滿血跡的白刃刺刀再次揮向逃命的清兵,清兵隻是在心裏不斷咒罵著革命軍的野蠻殘忍。這些清兵似乎已經忘了,當初他們鎮壓革命軍起義時更是慘絕人寰的場麵。光緒三十二年,湖南萍,瀏,醴起義,被屠殺的革命軍就有一萬餘人,萍,瀏,醴三地人丁凋零,十室九空。

革命軍的馬克沁輕機槍已經架起,被革命軍戰士驅趕成團的清兵喂集在河邊。革命軍戰士用力扣下班機,機槍噴吐著火舌,毫不留情把成團的清兵掃成馬蜂窩。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倒下,滾落灄河,隨著河水載浮載沉。岸邊明滅不定的火光照在靠岸的河邊,隻看見河麵飄滿了清軍戴的涼帽上的紅嬰隨波起伏,清兵屍體上不斷洇出的鮮血,把岸邊的河水染成淡淡的粉紅色。

張煦眼看著對岸戰局如戲劇般的轉變,心情剛剛飄上九重雲端,又狠狠的跌無底深淵。看著被革命軍追著屠殺的清兵,那哀鴻遍野的場麵,他沉默不語。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精神刺激太大,臉色青白的像個死人。張煦絕望的心裏疑問,難道是天要亡我大清?

現在革命軍大部隊在對岸集結,而張煦的陣地卻已經殘破不堪,清兵更是如死狗一樣,驅策不動。清軍在三道橋的陣地已經毫無防守的餘地,隻等革命軍伸手來取。

張煦身邊的幾個小相公親兵,都是看著對岸夏占魁臨陣逃脫的,一個個都壯起膽子勸說張煦,“大人,我們撤吧,三道橋已經守不住了。”

“對岸的大人都已經棄陣而逃,我們也退吧,大人。”

“大人,革命軍如此凶殘,不是我們能夠抵擋得了,我們即使撤退,提督大人也不會怪罪我們的。”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還是與提督大人會合之後,再另謀他途。”

張煦的一眾親兵你一句,我一句,都在勸說張煦跑路。張煦想要以死殉國,他們可不想傻傻的配他在這裏等死。可憐這些親兵本就是靠寄生在張煦身上存活,離開了張煦,在這亂世當中,他們也找不出一條活路。他們不甘心等死,隻能在這裏苦苦的勸說張煦改變以死殉大清的決心。能想到的理由,他們都說了,可是張煦硬是擺著一張死人臉不為所動,目光隻是死死的盯著對岸革命軍的動向。

灄河對岸的革命軍又開始集結,那些凶殘的革命軍戰士滿身鮮血,個個袖子卷得老高,一派標準泥腿子的土氣作派,卻那樣殺氣騰騰。革命軍整齊的方隊形成,每一個革命軍戰士都舉著沾血的刺刀,那一片如林的刺刀寒光森嚴,今夜的鮮血,他們還沒有飲夠。

張煦的幾個清兵看得眼皮亂跳,革命軍馬不停蹄又要殺過來,是要為死在這裏的革命軍報仇來了。眼見對岸革命軍如此殘爆的殺戮,他們是沒有絲毫僥幸的希望,隻有拚命的催促張煦跑路。

親兵們命急的喋喋不休終於使得張煦有了反應,張煦爆起,裝若瘋虎的揮起長刀,把他平時視若珍寶的幾個親兵砍得血肉模糊。世界終於清靜了,張煦喃喃自語,“食君俸祿,忠君之事。臣張煦,不能為君分憂,守此疆土,隻能以死謝罪。”

夏占魁已經脫下官袍,混在潰散的清軍當中,抱著一塊浮木在灄河中載浮載沉,隱入黑暗籠罩的灄河裏,躲過了革命軍的追殺。心裏對革命軍的怨恨不斷的往上湧,垂手可得的勝利,莫名其妙的就輸了。

夏占魁可不會如此輕易的認輸,隻要此次能夠逃出升天,這一輩子就要跟李想作對到底。從來都是以曾文正公為榜樣的夏占魁,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認輸。當年曾文正公與長毛作戰,還不是屢戰屢敗,卻還是屢敗屢戰,永不認輸;九江一戰,曾文正公更是差點葬身鄱陽湖魚腹,與今夜自己一戰,更是何其的相似。

抱著浮木順流而下的夏占魁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好一陣yy,他相信這絕不是命運的巧合,都是天命定數。上天注定要他夏占魁經曆這場磨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他夏占魁隻要沿著曾文正公的路走即可,扛住老天爺的考驗,即是走向勝利的道路。最後覆滅亂黨,匡複社稷,成就千秋功名,為大清中興名臣,青史留名。如今暫且讓盤居武漢的黎元洪,李想之輩囂張去,將來還不是和盤居南京的洪,楊一個下場。這個紛亂的天下,還是要等著我夏占魁來收拾。

夏占魁抱著浮木,在河中隨波載浮,未把今日之困局方在眼裏,興致所至,還悠悠吟道:“男兒未蓋棺,進取誰能料。”

劉園的夜宴已經謝幕,賓客散去,又回到夜深人靜的時候。

李想已從軍營回到煙雨小樓,此刻小樓還是燈火輝煌,頭頂大簷帽的軍官進進出出,有關劉家廟和三道橋的軍情雪片般的紛紛傳進小樓。

這個李想臨時搭建的草台班子指揮部,參謀總部的作戰室裏,大紅燈籠高高掛,照得室內還算明亮。李想估摸著雖然不能和現代的日光燈比,但是也與鎢絲燈泡差不多了。

一張巨大的漢陽府地圖鋪開在桌麵,三道橋方向被各種顏色的鉛筆劃得亂七八糟。本來還以為是一場劉家廟車站爭奪戰,卻發展成為一場三道橋爭奪戰。戰局演變到此刻,本來就成了一場混戰,何況還是夜戰,隻怕實際戰況更加混亂。這樣混亂的戰場,再如何高明的指揮家也無法發揮其指揮藝術,完全要看士兵個人的單兵作戰能力,誰比誰更狠,誰就能活下去。

所有人團團圍著這張地圖,再如何的緊張三道橋的局勢,也隻能坐在這裏等了。從漢口調兵增援三道橋,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一切的結果隻能看李西屏的了。

曾高拿著刻度尺,在地圖上測算了距離,再與平時的行軍速度計算一通,方道:“幸好李西屏謹慎,還在劉家廟車站留下預備部隊。劉經隻要不是太草包,張政即使隻用平時的行軍速度也能及時救援。”

“劉經絕對不是草包。”林鐵長拍著胸脯保證,“隻是湘勇作戰,向來勇猛,劉經又能支撐多久?何況夏占魁向來以你們家的那位死去的太爺為榜樣,肯定也是有些斤兩。夏占魁要是派出兩隊阻援,拖延一下時間,劉經那點人馬,還能扛得住嗎?”

曾高一聽說那位死去的太爺,拿著刻度尺的手也僵住了。也許是這位太爺威名太盛,以至於他死後,曾家再也沒有出現過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作為曾家直係血脈,曾高一直生活在他的威名之下,無論走到那裏都能高看一眼,卻隻是因為他的曾氏之姓,曾高沒有得意洋洋,更多的是無奈。隻有在與李想在一起的時候,他才不會因為自己曾氏子弟,才高看自己一眼。

林鐵長看到曾高的臉色不對,也知道自己提到一個不該提的人,趕緊閉緊嘴巴,又不知道該如何緩和這尷尬的氣氛。幾個參謀心細,對曾高此刻的心裏的滋味也頗有了解,這種事情他們更是不好插嘴。突然沉默的作戰室,搞得氣氛更加的尷尬。

林鐵長真是個大嘴巴,誰的八卦都敢說,還敢當著人麵說,李想心想,自己的那點八卦不會也是他傳出去的吧。這氣氛悶得李想也受不了,趕緊喊道:“小宛,給我們砌壺茶。”

“是,大帥。”正在這裏眼波亂轉,看熱鬧的湯約宛趕緊跑去端茶。

“反正都到來這一步了,都坐下來喝杯茶,等消息。”李想拉過靠背一屁股坐下,二郎腿就翹了起來。

李想著一嗓子到也打破了悶局,反正都是在坐等消息,心裏已經夠忐忑不安的了,再把局勢悶在這裏,心裏隻會更加的慌亂。還不如坐下喝杯茶,天塌下來當被子蓋。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是擔心就可以濟事的,曆史最壞的發展也隻能是按著原軌走,又還能壞到那裏去?大不了拚著漢口不要,打一場斯大林格勒。

湯約宛送來茶水,還有一些點心。李想端著一杯茶,悠閑的細細品味,嘴裏除了苦之外,也感覺其他都任何味道了。

眾將看主帥李想都已經顯出這份鎮定,其他人心裏再如何焦急,也隻有陪著李想裝鎮定。隻是還是無法忍住擔心,扯起三道橋的局勢,在地圖上推算著種種的可能。李想也不去阻止他們,臉上裝作鎮定,耳朵豎起老高,心裏都擔心也提得老高,都忘了裝作喝兩口手中都茶,隻是一字不漏都偷聽他們都推演。

“報告!”門口突然響起都一聲報告,把豎著耳朵的李想震得手中茶杯拿不穩,潑到前襟濕了好大一片。

“進來。”李想語調平緩,這點鎮定功夫還是裝得出來。他把茶杯放在桌上,接過湯約宛遞過來都手帕,擦擦胸襟處都茶水。

通訊員跨進門口,就急忙說道:“三道橋大捷!”

聽聞三道橋大捷,李想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得,這個時候還裝什麽深沉,裝什麽鎮定,再裝就是裝閉了。李想一把奪過通訊員手中的捷報,揮手讓通訊退下。夏占魁的嶽州巡防營全軍覆沒,張彪殘部全軍覆沒,三道橋要隘完全掌握在革命軍的手裏。現在除了北洋軍之外,已經沒有能夠威脅漢口的敵人了。

李西屏這回幹得不錯,應該說是幹得非常漂亮。李想興奮之餘想要表揚兩句,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隻是說道:“敵人消滅了,自己損失也慘重,還差一點丟掉三道橋。這個李西屏,太冒險了。”

“如果李西屏畏畏縮縮,守在劉家廟車站,不是太沒有革命的膽量,隻會坐縮頭烏龜?”曾高反問道,他太了解李想啦。如果李西屏真的死守劉家廟車站,明天李想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把他臭罵一頓。李想本來就是一個膽大包天的人,怎麽會容忍部下的烏龜打法?

李想擾擾後腦勺,又被曾高說中了。他有點無奈的揮揮手,“冒險不等於是勇敢,李西屏等他回來我再收拾他。至於你們想折騰到什麽時候,都隨你們,我困了。”

李想本是瀟灑的度過浮生半日的休閑,卻又辛苦熬了半夜心火,現在總算可以放心安眠了。丟下善後的工作給他的這些部下,自己搖搖擺擺的晃著兩條肩膀走出參謀總部的作戰室,湯約宛嫋嫋婉約的身姿自然也跟了上去。

李想腦子還清醒的不得了,那有一丁點的困意?今晚沒有喝多少酒,不知道該找個什麽方法,把湯約宛這美人給推倒?

(祝:大家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