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謠言四起,戒嚴益甚。

李想與黎元洪在紅樓喝下午茶。

李想擺弄著杯具,問道:“老黎啊,最近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啊?”

黎元洪一聽,驚疑片刻,卻裝糊塗道:“沒什麽動靜啊。”

李想挑了一下眉尖,道:“亂講,怎麽可能沒動靜?這是什麽地方?武昌啊!那麽多的熱血青年擠在這裏,吃沒得吃喝沒得喝,南京北京,又都不給咱們打款,這糟糕的情形,怎麽可能沒動靜?”

黎元洪見他這樣說,趕忙改口道:“……可能有動靜吧,不過我沒聽到。”

李想喝了幾口茶後,道:“那你沒聽到的,都是些啥動靜呢?”

黎元洪顯出一副慚愧的神情,道:“李帥啊,我聽都沒聽到,又怎麽知道都是什麽動靜呢?”

李想平淡而緩慢的說道:“是啊,我問的就是,你怎麽知道你有些動靜沒聽到呢?”

黎元洪苦笑一下,冷汗都流下來了,道:“我沒聽……李帥啊,他們以前組織群英會,現在組織振武學社,從來都不帶我玩,你說我怎麽能聽到動靜呢?”

“哦?”李想放下杯具,道:“果然又有人組織振武學社了,這分明是想借風潮奪權。湖北發展需要平穩,他們起事,我能裝著看不見,老百姓也不會答應……老黎呀,這個振武學社,是張振武的那個老婆組織起來的?”

“好像是張振武的發妻全額出資讚助的,”黎元洪想了想,壓低聲音道:“聽說是從南京那邊聘請來了改良派黨人顧斌、羅子達負責運營,地點設在城內劄珠街13號。這個地址可是秘密機關,李帥,千萬別告訴別人是我告訴你的。”

李想這些比黎元洪知道的更加清楚,相信黎元洪也知道,隻是李想是在逼著他把這些說出來。

“不告訴別人,我保證不告訴別人。對了,”李想笑道:“老黎,要不你帶一彪兵馬,去把振武學社抄了,把秘密起事的黨人名冊、印信文書什麽的給我拿來,好不好?”

黎元洪趕緊的搖頭:“李帥,我好歹和他們都是朋友啊,你叫我怎麽下手?”

李想輕笑道:“說的是啊,孫武跟他們不是朋友嗎?可他們就怎麽狠下心來殺孫武全家呢?張廷輔跟他們不是朋友嗎?可殺張廷輔全家時,他們手軟了嗎?”

黎元洪聽後,心中猛地一震:“……我明白了,那我這就去了。”

“不都是為了湖北的和平和穩定嘛!”李想走過去拍拍黎胖子的肩膀。“我軍人務宜和衷,同禦外侮,不可再存黨見。”

“最近報紙上連篇累牘發表文章,向李帥發起猛烈攻勢,聽說參議院也要通過彈劾李帥的議案。不知道李帥……”

李想笑了笑,他早有後手,出來紅樓,立即對外宣布辭職。

……

李想這一手實在是太厲害了,現在看起來對他的攻勢猛烈,更多的人隻是站在一邊看熱鬧。此時李想突然宣布辭職,所有看熱鬧的人全都慌了神,急忙表態,生恐李想真的撒手不管,大武昌失去這枚定海神針,屆時必然是亂兵四起,殺戮無常。為求身家性命安全所計,紛紛表示支持李想,痛斥袁世凱、參議院並張振武。兩江兩湖商界頭麵人物也紛紛冒出頭來,聯名發電,大罵袁世凱栽贓,參議院亂來,替李想說情。

“湖北自起義以來,無日不在驚濤駭浪之中,賴李大帥鎮攝得宜,得以秩序晏安,市廛不擾……”

北京參議院裏,湖北議員慷慨激昂的演說:

“……參議員如必欲彈劾,請將梗電所駁各款限於電到24點鍾內逐一答複,同人中若有一字之誤,刀鋸斧铖,悉加同人。貴議員如有一字之誣,刀鋸斧铖亦必當有受之者。……”

這個意思是說:李大帥是湖北安危的關鍵,倘若彈劾李大帥,李大帥辭職,則湖北必亂。既然如此,那我們湖北佬幹脆和你們政府決裂,直接打到北京去,想亂湖北,那就大家一起亂,誰也甭想有好日子過。

參議院的議員們被湖北如此強烈的反應驚呆了。

在李想及其親信的煽動下,又有湖北教育總會、商會,武昌、夏口、漢陽議會,以及“湖北保安社紳耆暨全體士民”、“旅滬鄂人”等,也紛紛致電北京,斥責參議員,挽留李想。稍後,鄂省議會也致電北京。

這些電文,袁世凱看了,也是一陣心驚膽戰,他還沒有做好開戰的準備呢。

袁世凱又禮請民社派參議員時功玖、張伯烈、劉成禺、鄭萬瞻到鐵獅子胡同大總統府麵談。

“李瘋子太猖狂,他是在威脅議會!”時功玖道。

“他那裏把議會放在眼裏!”張伯烈道。

袁世凱也沒把軟弱的議會放在眼裏,臉上卻笑盈盈的說道:“李大帥也來電解釋,軍界通電,措詞激烈,往阻無及,索稿未獲,深為惶歉。”

“慫恿軍界攻擊參議院,又自請“失察之罪”,可見其已捉襟見肘,黔驢技窮。”劉成禺道。

袁世凱冷笑:“你們是一定要堅持彈劾李大帥,彈劾政府?”

客廳的空氣忽然降溫,看了袁世凱這個冰冷的臉孔,所有人都是心裏一顫。

袁世凱又輕輕說道:“不要再堅持彈劾政府,一旦彈劾無效,則參議院必出於解散之途,而大局為之動搖。”

一席話,本來就支持袁世凱維持秩序的民社派開始退縮軟化。

等他們退去,袁克定走進來。

“父親,”袁克定說道:“您要求辦的事情已經辦好,請您過目。”

袁克定拿出一封信,是張振武寫給黃興的一封未發的信。信上有這樣一句話:“承囑殺李想事,已布置周密。”

袁世凱看完之後,說道:“模擬的還行,不愧是世昌兄的手筆吧,完美無瑕。一定要把報紙和輿論調動起來,搞臭了李想,再把黃興搞臭,再讓他們互相懷疑……”

由於黃興一再為張案向袁世凱抗議,袁世凱很感不安,因此他便想出一條毒計打擊黃,偽造張振武被殺前寫給黃興的這一封未發的信。他用這個偽證打擊黃,使黃處於嫌疑地位,失去為張案發言的力量。

上海。黃興臨時寓所。

戴季陶說道:“以武力破壞法律者,仍以武力治之!”

宋大小姐責問說道:“今日之時局,怎麽也不能再生莫大之擾亂了?再生莫大之擾亂,中國能不亡國?國民對於此案,當完全訴之法律,求解決於法律問題之內。”

“張振武事件的極端惡劣性在於不受法律約束而殺人。這在帝製專製時代不是什麽異常之事,但現在已是號稱共和政體的民國了——對共和精神的恣意破壞,此例一開後患無窮。”

令人意外的是,即將北上的孫中山並不認為張振武事件多麽嚴重。孫中山雖然沒有參與這場辯論,但他的行動表明,他也不支持激烈派的主張,他說道:“看來,北京之行要提前了。”

張、方被殺前,袁世凱已多次邀請孫中山、黃興北上,麵商國是,調停黨爭。

“此等現象,一若並非真共和,殊形危險。”立刻就有人力勸孫中山、黃興。

“先生不要輕入虎穴。”

“隻身進京,無異於自入圈套。”

但是,孫中山力排眾議,道:“無論如何不失信於袁總統,且別人都說袁世凱不可靠,我則以為袁可靠,我倒也試試自己的眼光。”

孫中山又說道。“以我之所見,項城實陷於可悲之境遇,絕無可疑之餘地。張振武一案,實迫於李想之急電,不能不照辦。中央處於危疑之境,非將順無以副李想之望,則南北更難統一,致一時不察,竟以至此。”

孫中山甚至認為,不能說張振武無罪,隻是殺他的方法似有不當:“據我觀之,張、方不得謂無罪。但在鄂都督,似當就地捕拿,誅之於武昌,即不生此問題。假手於中央,未免自無肩膀。而民國草創時代,法律不完,這樣政府既接電報,若無依據,以致惹起反對。吾謂中央政府當日應將張、方拿獲,解去武昌為上策;否則,亦當依法審判。而中央政府又不在行,故吾謂鄂、京兩方皆有不當處。”

孫中山最後還是發表了一通“獨到”的見解。

對於進京與否,黃興也有所猶豫,於是,作為當時的權宜之計,大家夥經商議後決定讓孫中山先行而讓黃興繼續去西湖養病,視情況而後定,以防袁世凱將兩大革命領袖一網打盡。

孫中山從上海同孚路黃興的寓所起程,在袁世凱的迎孫專使張昉、程克陪同下,登上商局的“平安”號輪船。

與孫中山同行的有其夫人盧慕貞、秘書宋靄齡,還有魏宸組、居正、王君複等10餘人。

在碼頭上,歡送孫中山的中外記者、各界人士,人山人海,他們團團將孫中山圍住,並一再勸他不要貿然進京:“公世界偉人,曆經險阻,豈怯於民國成立之後,惟此行以有益無益為斷。觀北方情形,似即行亦無大裨益。”

《民權報》還刊登了一副非常有意思的漫畫,名字叫《行不得也,哥哥!》,隻見畫中的北京城頭張開大網,正要捕捉北上的輪船。

但孫中山早已把個人安危置之度外,仍然決意北上。

孫先生以誠待人固然不錯,但碰到袁世凱這樣的權術老手,自然要受他愚弄!不過,不肯以誠待人而隻顧玩弄權術,到最後也是要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誰又比誰更聰明呢?

送行的人。有人神情黯然,有人痛泣。孫中山一再向人們解釋,讓人們相信袁大總統,並聲明他這次進京,主要是想幫助袁世凱當好民國總統,解決好遷都、治政、建軍等一係列大事,並能一心一意搞些實業,改造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