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式樣還非常原始的灰綠色運輸車,經曆了戰火的洗禮,車頭長鼻子發動機蓋像生了癩瘡似的剝落許多漆皮,如今在全世界也隻有李想有兩輛這樣的聯合拖拉機地盤改裝運輸車。車子發出“吭吭哧哧”地噪音從設在蘭州張掖街國民革命安西軍總部門前啟動了,又帶著“吭吭哧哧”地噪音駛出了蘭州的洋灰馬路,拐上通往陝西的官道。

前麵一輛敞篷的,坐的是負責警衛的金鷹衛。後麵一輛帶篷的,車廂裏是李想和湯約宛幾個女機要。

襄陽事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當時李想隻是簡短幹脆地說了一句:“我們走。”

李想戴頂釘著青天白日徽章的大簷帽,帽簷投下的陰影中兩道給人印象深刻的錚錚劍眉,一雙不大的眼睛似睜不睜,對車外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大地似乎全無興趣,對車身的顛簸好像也無動於衷,就這樣沉默的裹件黃呢大衣,倚在車欄上。這是一張瘦削、清秀、白淨,看上去非常年輕,甚至可以說年少的娃娃臉。這也是一張看上去城府很深,使人難以捉摸的臉。這是一張走在大街上,若不是他的名字人們會認為是平淡無奇的路人臉。這也是一張讓他的敵人恨之入骨——簡直就是麵目猙獰的臉!

此刻,車輪在轉,李想腦子裏那個車軲轆也在轉。到不是考慮襄陽的問題,曾高和李西屏全部坐鎮武漢,他們能應對,他回去隻是為了更好的安定人心,他現在考慮的事情,是出發之前發生而一個小插曲。

黃鉞率領部隊跨過黃河,占領黃河北岸廟灘子,迅速平定失控的清軍,但是長庚、升允、馬安良這些主犯一個也抓到,反而抓到幾個小東洋。

這幾個小東洋自稱大穀光瑞探險隊,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西域探險,是第三次。這些家夥光棍的全交代了,這些小東洋以為李想像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一樣好忽悠,李想一眼就看穿他們的心、肝、脾、肺、腎!大穀光瑞探險隊就是日本侵略中國的先遣隊,同時以考古為名盜取中國文物為實,反正沒什麽好事。讓李想驚訝的是,小東洋的觸角這麽快就深入西域,比他的動作還快還早!

大穀光瑞探險隊第三次中亞探險,開始於一九一零年,是在前二次的基礎上進行的。首先,橘瑞超隨大穀光瑞遊覽了歐洲各國,做準備工作,先後會見了英國的斯坦因、瑞士的斯文·赫定、法蘭西的伯希和、德意誌勒柯克等著名的西域中亞探險家,從他們那裏得到了各種有關中亞西域的最新情況和知識,為以後的考察活動作充分準備。

一九一零年八月,橘瑞超攜雇傭的仆人、英國人霍·布斯,經俄國聖彼得堡,座火車進入西伯利亞,再進入我國新疆。他首先到吐魯番,進行了一個月的發掘。到了十二月上旬,便讓霍·布斯攜帶吐魯番的發掘品前往庫車等他,而他本人則又去上一次發現“李柏文書”的古樓蘭,偷偷不顧對文物的破壞性發掘剝取了孔雀河樓蘭遺址王陵壁畫。

一九一一年二月,他又從且末出發;由南往北橫穿塔克拉瑪幹沙漠;然後考察了喀什、和闐這些《大唐西域記》記載的西域千年古城。

正在這時,由於中國爆發了辛亥革命,形勢發生較大的變化。大穀光瑞也長時間沒有得到橘瑞超的消息了,很是著急,便決定於同年派吉川小一郎前往尋找。

吉川經上海、武漢、蘭州,於一九一一年十月五日到達敦煌。那時候的李想還在湖北打生打死,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件微末小事。

吉川小一郎也不是什麽好鳥,在敦煌期間,一方麵向新疆各地拍電報、一方麵派人尋找橘瑞超,一方麵又乘等待橘瑞超的機會在敦煌進行盜寶活動,在敦煌先後通過各種手段騙購得到了一些寫經、文書並盜取了幾尊彩塑,又拍攝了敦煌千佛洞的部分洞窟。

(筆者按:一九零零年的某一天,莫高窟的掌教王圓錄道士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打開了秘藏千百年的“藏經洞”,許多珍貴無比的文物終於重見天日了,但是清王朝的無所作為,加之王圓錄道士的愚昧無知,使這些珍貴的文物遭到了西域探險的洋鬼子肆無忌憚的掠奪和盜劫。一九零五年沙皇俄國的奧勃魯切夫來到莫高窟,以六包日用品為誘餌,騙取了一批珍希文物。一九零七年,英國人斯坦因,僅用數十塊馬蹄銀,劫取了約一萬多卷,同時還有佛教繡品和佛畫五百多幅,現藏於大英博物館;一九零八年法國人伯希和盜走文物六千多卷,現在藏於巴黎法國國立圖書館和吉美博物館。一九一一年十月日本大穀光瑞探險隊的吉川小一郎和桔瑞超盜走約九百餘卷。近代西域文物損失的價值,無法估量。)

此時橘瑞超也正由新疆的若羌裝扮成維吾爾人向敦煌進發,在路上碰到了一位從敦煌回來的維吾爾人,知道了一個日本人在敦煌正在尋找另一個在羅布泊一帶的日本人的消息,並帶有書信,橘瑞超看到信後知道正是吉川小一郎在敦煌找他的消息。於是橘瑞超便急忙向敦煌趕去,與在那裏的吉川會合。

在敦煌他們分別又從王道士及其他人那裏買到一些敦煌寫本。王道士將自己私下藏匿的部分文物賣給了日本大穀探險隊的橘瑞超和吉川小一郎。兩人在敦煌活動了一些時間,由於此時藏經洞早已是一個空洞,加上大穀光瑞又一再要他們回國,同時他們二人的工作作風與習慣、個性等均不是十分合作,因此分道行動。吉川前往蘭州,橘瑞超前往青海。在青海橘瑞超又收到國內的電報,要求他馬上中止活動回國,於是他隻好回頭,趕上吉川一起到蘭州,吉川決定取道青海入藏,橘瑞超則準備前往寧夏,繞道北京,然後回國。

不過,這些小東洋人倒黴,在蘭州恰在他們來到的時候城破,更倒黴的是碰上了李想。探險本來就是高危職業,死人很正常,所以李想也就悄沒聲息的挖個坑把他們全部埋了,大批的文物全部收回,打包運回武漢。

日本大穀探險隊的三次中亞考察活動,與其它各國如斯文·赫定、斯坦因、伯希和、俄登堡等考察團不同,大穀探險隊的人員構成本身不是學者,更是對考古學一竅不通,而且他們考察的範圍也過於廣泛,他們所發掘的東西由於沒有很好的記錄,也不是科學發掘所得,加上很大程度上是以盜寶為目的進行的,因此資料意義與價值大大降低,對古跡古物造成了嚴重的破壞。

襄陽。

城外嚴嚴密密圍著重兵。北洋大軍兵臨城下。

軍情緊急,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不成功即成仁。劉經想到這,命令衛兵緊閉門窗,開始草擬給鄂州軍事委員會的電報:“……堅忍鎮定,團結軍民,嚴明賞罰,誓以不成功便成仁之決心,期達固守待援之使命。”

門開了,趙又誠疾步走了進來,匆忙地對劉經說道:“老劉,城外沒有動靜,不妙啊!”

跟在趙又誠後麵進來的參謀長隨聲附和:“會不會是北洋軍今晚要攻城?”

話音剛落,屋裏所有人隻覺得頭懵地一下,似乎屋頂向他們壓來。就在刹那間,大地齊鳴,震天動地。

趙又誠急吼吼的喊到:“真的攻城了!”

劉經丟下筆跑到窗戶邊猛的一下把窗推開,對著窗外衝天的火光,罵道:“媽勒個必,老子還沒見過這種陣勢,簡直是瘋了!”

趙又誠一步跨上前,擠到窗口邊說道:“上當了,北洋軍攻的還是西門。”

巨大的轟鳴吞沒了一切聲音。

劉經搖通了西城守軍的電話。城防仍在,隻是形勢很緊。

“你看我們兩個,哪個到西城看看去?”劉經放下電話問道。

趙又誠明顯很不耐煩用鞭子地敲著靴子上的馬刺說道:“讓我們上前線去看看。判斷戰局的唯一辦法就是去看實戰部隊。走吧。”

劉經同意。兩人快步出了司令部,走到十字路口,聽到不遠處有槍聲大作。那邊驟然響成一片的槍聲讓他的內心如焚。也不知道那邊的戰事如何了。是否還能夠抵擋住北洋軍一波接著一波的進攻浪潮。

“我上那兒看看,”趙又誠指著槍聲最激勵的方向簡潔地說,“走吧。”

當到達西城附近時,炮彈從他們頭頂呼嘯而過,其他人猛地臥倒在地,然而他們倆個眼盯著破壞景象毫不在意爆炸。

猛然之間,劉經隻感覺到兩聲短促劇烈的爆炸後炙熱的氣浪突然橫掃而來,盡管被震得暈暈乎乎,他還是能夠直接真切的感受到那股擴散衝出的夾雜著火焰的熱浪。

“我們都在這兒。”劉經指著防禦工事扯開嗓門吼道,“我們團結一心,就一定能守住襄陽。”

西城附近的革命軍戰士為他們的臨危不懼所震動。這不是虛張聲勢。他們僅僅筆直站立,鎮靜自若。其他人敬畏劉經和趙又誠的這種形象,在每次炸爆時也都不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