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徐宗漢女士嘴上不說,卻一臉的不服,李想突然失聲大笑,說道:“我在西北打的越好,就越有利於袁世凱在北京唱逼宮大戲,袁世凱會在這個時候跟我翻臉?他現在不知道多麽希望我一舉粉碎清廷偏安西北的幻想。袁世凱即使恨死了我,在清帝退位之前,他也不敢咬我。”說著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眾人都陪著大笑不止。

水仙兒橫了李想一眼,他總是一眼把天下大勢看透,總是一眼把人心陰暗看穿。徐宗漢和張鳳翽等新人看著李想,不免還有吃驚和疑惑,可是轉念想想,又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說到在西北與清軍的戰鬥,大帥一直強調必須在辛亥年底有個了結,應該是想在清帝退位之前了結吧。原來早在安西軍出擊之前,大帥早就預料到了南北談判會有這樣的結果。”林鐵長在炕上把屈久了的腿伸直了說道。

這讓張鳳翽和徐宗漢等新人一陣張口節舌,紛紛投去仰望的目光,李想特別享受這種目光。

“既然如此,怎麽安西軍在安定裹足不前?”沈佩貞細長的鳳目流轉,問道:“袁世凱已經指使北洋第一軍總統官連拍兩封逼宮電報,文的武的雙管齊下,加緊逼宮的步伐,可我們西征的步伐卻停在安定,為了蘭州決戰,也不需要修整這麽久!”

“你也知道,我們要在蘭州決戰,一戰而定西北。隻有這樣,才能趕在清帝退位之前,粗定西北局勢。”李想坐在燒得熱騰騰的大炕上挪動一下屁股,隨手拈著盤中花生米慢慢嚼著,一邊沉思著問道:“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清軍不願與我在蘭州決戰呢?”

林鐵長眉心一瞬間皺起:“大帥是擔心我們進軍太猛,清軍聞風喪膽,放棄蘭州決戰,撤到黃河西岸或北岸去?”

張雲山就坐在林鐵長身旁,聽林鐵長這麽一說,也擔心戰事不利,因道:“清軍撤到黃河西岸或北岸還不算什麽,特別是若退到青海草原上同我軍打遊擊周旋,那裏人煙稀少,我軍供應困難,雖然最終也能解決清軍,但勢必大費周折,且要拖延甘青光複時日,肯定不可能趕在清帝退位之前了結。”

“這全是我最擔心的。”李想點點頭,一笑說道:“應該說,無論在平涼還是在定西決戰,都是我求之不得的,這樣戰線短,後勤供應充分,清軍無堅可守;而在蘭州決戰,雖不如平涼、定西,但隻要清軍敢決戰也還行。最讓我擔心的就是清軍撤到黃河西岸或北岸,特別是若退到青海草原上同我軍打遊擊周旋,那麽咱們勢必麵臨雲山說的困境……若清軍經過河西走廊退往新疆,也同是讓人頭疼的事。屆時,長庚和升允的甘肅清軍與新疆巡府袁大化、伊犁將軍銳誌會合起來,解決問題肯定不比當年左宗棠收複新疆容易多少。”

眾人這時候才發現李想站得有多高,看得有多遠。他們關注的隻是眼前的戰場,而李想的目光早穿透戰場,俯視著整個辛亥風雲變幻。

張鳳翽算是對李想佩服的五體投地,忙笑道:“升允不是派出一支軍隊逆襲秦州嗎?清廷的報紙不是長篇大論的說西軍準備反擊嗎?我看,按清軍此時的心氣,不可能。退一步說,清軍放棄蘭州決戰,有沒有決心放棄正規戰?更不可能。放棄決戰而不放棄正規戰,最終還是要決戰。退到青海、河西、新疆,在那些地方決戰比在蘭州決戰有利?至少在蘭州叫囂著反攻的升允很難這麽想。”

黃鉞也接到秦州送來的警報,便道:“咱們害怕清軍退到青海新疆主要是害怕拖延時間,並不擔心最終解決問題。清廷卻要考慮最終的根本出路。退到青海、河西、新疆,無論打正規戰打遊擊戰,長庚、升允和北京的朝廷都覺得前途可怕。說來說去,在蘭州決戰是一個行之必然的事情……”

李想邊聽邊搖頭,幾個人話中還沒有說到最接近李想所擔心的情形,或最容易向李想所擔心的情形發展的方案,其實清軍如堅守蘭州,勝,限於蘭州地形,反擊無戰果,敗,背水隻有一座蘭州黃河鐵橋作退路,弄不好有滅頂之災,清軍隻有將主力撤到黃河北岸,南岸蘭州隻做一下牽製消耗性的抵抗便放棄,主力在黃河北岸沿河機動,安西軍在哪裏渡河,就在哪裏“半渡而擊”。雖然在漫長的黃河沿岸阻止優勢兵力的安西軍渡河不大可能,但清軍可攻可守可退,與安西軍周旋方式的選擇空間相當大……想著,李想不禁微微一皺眉,說道:“咱們示弱,也是為了更堅定清軍的反攻決心,蘭州決戰的決心。另外,咱們說準備鄂州政府的西征,準備蘭州的決戰,咱們在安定不僅是做軍事的準備,更要在西征路線必經之處預備民眾奮起的接應,就像寧夏和秦州之獨立,這才使我們在隴東追擊勢如破竹。”李想說完,想想又補充一句,“特別要注意農民的運動。”

水仙兒微笑道:“放心,出師以來,政治部的工作也特別活躍。每到一地,便派出宣傳隊上街貼標語,組織演講,宣傳民眾。師政治部與地方聯合召開規模較大的軍民lian歡會,安西馬王灘舉辦的軍民lian歡會十多萬參加,盛況空前。政治部一路上大造革命輿論,向人民群眾宣傳革命西征的意義,宣傳組織起來加入革命的道理。改組當地的會黨,成立群眾團體,鬥爭土豪劣紳,扶助工農群眾。沿途均留下部分政工人員指導工作,組織民眾,有的則參加當地的新政府的工作。”

“對於革命的政治工作,部隊中大多數官兵是樂於接受的,但也有一些人說怪話,如說政治工作人員是[賣狗皮膏藥的]。”李想一躍而起,大聲強調道,“對此,我們除進行教育外,廣大政治工作人員以身作則,戰鬥中身先士卒,用本身的模範表率作用,影響廣大官兵,逐步改變許多人的看法。”

“陝西新軍揮師西征,第一次做為革命軍匯合於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從中受到的鼓舞和教育,是非常之大的。從出師以來,我們每天都受到人民群眾的熱烈歡迎和積極的支持。人民相望於道,簞食壺漿以迎,送信帶路,傾力相助。特別是在經過的那個被清軍血洗的村寨,給部隊教育至深。因為這支部隊當年作為陝西新軍時,就曾在此地駐防。那時由於軍隊紀律不好,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就跟一路上犯下血債累累的西軍沒有什麽區別,老百姓聞風避之,側目而視,深遭民眾痛惡。在陝西獨立時,已是孤立無援,紅薯煮飯,風餐露宿,生活十分困苦了。而此次作為革命軍舊地重返,官兵還是當初的那些人,但由於政治工作的作用,紀律嚴明,扶助農工,受到民眾的歡迎和禮遇。官兵們第一次感受到喚起民眾的力量,感受到正義之師的光榮,無不感慨萬分。”張鳳翽想起這事,眼眶立刻濕潤了,一邊擦著眼角的淚光,一邊說道:“我們此次出發由西安到安定,沿途可見這種歡迎。並不是因為我們初到或官大或害怕我們,不得不出來應酬一下。確是有意義的,確是認識我們是真正保護他們,為他們謀利益謀解放的,是很誠懇而出於自願的……這是何等榮幸的事。”

這是真情實感,李想由不得心裏一熱,一腔高興化作了感慨,盯著張鳳翽,良久才道:“是啊,這些人民群眾出來歡迎、支持、援助革命軍,正是由於部隊作為正義之師士氣高昂,遵守叁大ji律八項注意。我們除了行軍打仗之外,按照軍裏的宣傳大綱,繼續不斷對官兵進行政治教育,激勵他們認識自己肩負的光榮使命。革命軍是為救民於水火之中而出征的。要求不擾民、真愛民,搞好軍民關係。還有政治部在各地的組織領導和發動群眾的宣傳也功不可沒。”

從樣是從陝西新軍走過來的張雲山也忙拭淚笑道:“民心,有這樣的民心,革命能不成功?”

李想凝視漆黑的窗外,緩緩說道:“這片土地上,那些土豪劣紳,封官蔭戚,魚肉百姓。千千萬萬的農民終日起早摸黑種出來的血汗穀填不滿地主的血盆口,祖祖輩輩當牛做馬住著難遮風雨的茅草屋。也正是他們悲慘的遭遇,苦難的經曆,造就了甘肅農民的革命精神。”

馬鴻逵早己在凝神靜聽了,思量半晌,緩緩說道:“甘肅農民多年來受著清廷和列強的殘酷剝削和壓迫,苦不堪言。自同治以來,差務絡繹,以大軍之出征……沿路州縣強拉民車,所需之費仍按畝均攤。蓋有經管局紳,假公濟私格外科派,不肖書差,以少攤多,從中侵蝕,流敝百出,小民不勝其擾。商人繳納的稅額也比原來增加了好幾倍。開始全省認解賠款銀數以加征罌粟、煙酒等稅補額,但地方官吏則以“攤派”為名,加征者遠遠超過於此。當時各府、州、縣的商稅則“籌解賠款始,一律加增”。茶厘則“於賠款案內奉文加抽厘錢一成,計每票加抽銀一兩二錢”。鹽厘往日每觔抽厘五文,因賠款“每觔加抽三文”,又牙帖“認解庚子賠款各有增加”。另外,在百貨中推行的“統捐”,更是加征加稅的又一苛政。所謂“統捐”,即將原厘金關卡裁撤,另設一總局,專司其事,凡百貨均由總局“收捐給票”,經過局卡,查驗放行,不再重繳收捐。這首先在光緒三十一年從大布辦起,光緒三十三年重加厘訂,在所有百貨中推行。從表麵看,這似乎使稅收統一,有利於商民,但實際上它是官府巧取豪奪的手法。自推行統捐後,“凡出入各貨,……汁收款視昔年大有增加”,“大布統捐,百貨統捐,而收稅款較前加倍”,庚子年後,升允和長庚在甘肅地方政府秉承慈禧“懿旨”而推行的“新政”,使舊有的官僚機構更加臃腫,新添的機構經費又無著落,加上經辦官吏的營私舞弊,也大大加重了各階層人民的負擔。列強的掠奪和清朝政府的搜刮使甘肅民眾生活極端困苦。社會上到處呈現糧價踴貴,比戶枵空,廒會單覂,民無所得食,餓莩滿道,鴻雁哀鳴的淒慘景象。再加上當時災荒頻仍,致使疫癘大作,死者相枕藉。貧家小戶灶無炊煙。往往夫婦對縊,室如懸磐,亦無人掩埋,其生者各自謀生,父鬻其子,夫離其妻,哭聲震野,耳不忍聞。這逼真的反映了當時甘肅各族人民掙紮在死亡線上的慘景。“農民頭上三把刀,租多稅重利息高;農民眼前三條路,逃荒討米坐監牢”,這首歌謠便是甘肅民眾痛苦生活的真實寫照。”

李想心裏沉甸甸的,想起這些就覺得特別累,隻說了句:“明天我們一起去參加政治部舉辦的動員大會,去看看我們肩負的使命。”便命眾人散了休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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