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園在寒冷的冬夜依舊溫暖如春,燈火輝煌,樓台歌舞不休,席麵酒肉不斷,但就在這一堵紅牆之隔的外頭,卻是人間的地獄,漢口民眾的傷心絕望,夢想破滅之所。在斷壁殘垣之間苟延殘喘的人們,身處沒有任何遮擋的寒冷冬夜,懷著一顆被北洋軍破碎的理想,不敢再去想像明天又將是怎樣的地獄生活?

劉園裏,正當北洋大將,洋大人們飲酒談笑正歡時,忽聽葛福扯著怪異的中國話腔調,帶著不加掩飾的興奮,高聲喊道:“四大天後到啦!”

立時,大家紛紛往水榭台子遙遙張望,黑鴉鴉地一大片人簇齊了腦袋瓜子,就為一睹四大天後的風采。連一肚子鬼謀的馮國璋也一臉期盼的張望,拋開剛剛的精心算計,隻想全心全意的欣賞早已名震名流的四位電影皇後。要不是他打下漢口,兵威正盛,掌握一城百萬生民的生死,要想請來她們四位同台,還真是可遇不可求。四大天後即使在京城,也是東郊民巷,王府候門的座上賓,是梅蘭芳,程硯秋一樣的天皇巨星……當然,再如何的尊貴也隻是個伶人戲子。

水榭台子上的樂隊班子忽地弦管並奏,悠揚的樂韻清音,緩緩的繞梁回蕩,蕩進每一個人的心裏。

當四位佳麗同時出現在水榭的戲台,從她們身上散發的光環,像是夢中仙子隨身散播的仙氣,使在水一方的樓台化為仙境中如夢似幻的瓊樓玉宇,夜色美麗的虛無縹緲。整個宴會上,不論男女,目光都不能從這顛倒眾生的美人身上稍稍離開,隻怕一眨眼,這美麗就會如幻象般消失。

馮國璋就這樣瞧著,似乎忘記今夜宴會的目的。愁眉苦臉的漢口紳縉忘記了煩惱,完全沉醉在美麗的音樂盛宴。

音樂緩緩流淌,四人隨之載歌載舞起來。她們的衣飾華美而古典。群裾掀起魏晉風流,衣袂帶過隋唐瀟灑。

兩位東方美人,朦朧裏美的神秘。水仙清雅如仙,玉臉素顏,依舊眉目如畫,漆黑的長發飄逸如風。貞子天生麗質,總愛低眉含笑,溫柔純淨得令人心醉。

隻聽她們唱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古風古韻的曲調舒緩,從她們的唱腔透出一種放任,慵懶而暗透淒迷陰柔的味兒,卻又哀而不傷。別有一番無人能及的清綺情味,聲腔技巧均沒半點可供挑剔的瑕疵,配合美人幽幽的動人表情,誰能不為之動容。

另兩位西方美人,合而形成另一種毫不遜色於她兩人的特異風姿。西方洋馬那特有的修長勻稱惹火的身段,任何男人隻要看一眼她們凹凸有致的背影,腎上腺激素也要狂漲兩格。此刻,她們壓抑著內心的本能,能使男人鼻孔噴血的熱情,演繹東方柔美含蓄的舞蹈。任何一個舉止都是那麽的儀態萬千,每一個神情似乎更是曖昧,惹人遐想連連。洋美人天生就會放電的冰藍雙瞳,更動人了。眼波隨意流轉拋飛,風情萬種的四處勾魂攝魄。豐潤的性感紅唇如玫瑰般的火紅而又熱情,配合著唇角略帶曖昧暗示的盈盈淺笑,在場沒有一個男人能抵擋得住。

隻聽她們唱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所有人沉浸別離的淒清歌聲裏,心潮起伏,內心積鬱如潮。麵對如此絕色,一群下半身動物們竟無法分出多餘的心思去品味台上的秀色可餐。她們那婉轉誘人的嗓音,透過不同的唱功腔調,低回處的傷情別離的感懷,彷如澎湃的海潮般把所有人心靈的大地全淹至沒頂。離別的歌聲,被她們詮釋的淋漓盡致。

一曲既終。

許多人還沉醉在纏綿淒切,充滿感傷悲切的情調之中。或想起折柳送別,或想起擺酒餞行,或想起寫詩相送,其間有親朋充滿了殷殷的叮囑,又或者有情人深深款款一個眼神。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詞淺而意境深遠,在場北洋將領征戎日久,觸動心靈,骨肉親人離別之念,不可抑製。鋒鏑之前,生死難料,想到再會難期,悲酸之態,再也難掩。而洋大人們離國萬裏,這與故國家人一別更是多年,故國家園之思也襲上心頭。

隔了好半晌後,全場才發出如雷掌聲,不自覺地紛致頌讚歡辭。

王世充仰首望天,把盈眶的眼淚倒流回去。良久,才從離別的傷感場景回過神。

此時四大天後簽約公司的老板劉歆生正領著她們步入宴會,一一介紹給眾人。眾男土像是聞到花香的蜜蜂似的,此時所有人的目光,心思全集中到她身上,紛紛追逐著她們的群裾。她們輕巧的周旋在這群男人之間,卻可以令他們敢露出一點色迷迷的樣子。洋大人們像是突然被老英國府的紳士陰魂附體,北洋將領這些粗魯莽漢突然散發出一股書生君子們的窮酸味。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馮國璋鬼使神差的湊進水仙,忍不住讚歎道。他實在找不到其他的詞語來形容,隻能說出這句陳詞濫調。美麗尤物站在伸手可及的眼前,馮國璋也不由心跳加速。

水仙修長的雙腿站直,兩手平措,纖細白皙的十指相扣至傲立的左凶器前,右手壓左手,右腳微微後撤,非常優雅的屈膝,無限溫柔的低頭。給馮國璋行了一個大大的萬福禮,直看得馮國璋目眩神迷。再抬頭,美目滴溜溜的在馮國璋臉上打了個轉,卻很是認真的看了一眼他套在身上醒目的皇馬褂,馮國璋不自覺的把胸口一挺再挺,驕傲的像是一頭**的公雞。

水仙嬌笑道:“爵爺萬福!匪黨入漢口以來,把小女子嚇得夜夜不敢安睡,幸好爵爺終大展神威,把匪黨殺的片甲不留。”

她不但口齒伶俐,嘴角生風,且深懂阿諛奉承,討人歡喜之道,捧讚得馮國璋親切而不著痕跡,不愧是紅遍大江南北,中西內外的天後巨星。

水仙幽香襲人,馮國璋在近處觀之,品味她的清雅芬芳,更覺她像朵華麗盛放的牡丹。而最動人是她如回風舞雪的身姿,還有嗲到人軟骨頭的甜美聲線,抑揚頓挫如吟詠的語調,至乎眉梢眼角微微透露的細致風情,都有種醉人的**,使人意亂神迷的沉醉。

馮國璋迷糊的也分不清她話中的真情假意,隻是隨口應道:“早知小姐受困於漢口,我當早日南下以解漢口之兵禍。也能早一日聽到小姐如天籟般美妙的歌聲了。”

旁邊的張聯芬連連點頭附和,道:“小姐此曲一出,必將成為新時代的《陽關三疊》。”

“過譽了。”水仙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男人好色,鮮有見到她而不神魂顛倒的,即使北洋大將馮國璋也不例外。或許隻有那個人是例外……

在生死之間滾爬半輩子,神經異常警覺的馮國璋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登時清醒過來,連帶記起今夜宴會的主要目的,卻不動聲色,繼續裝作迷醉美人色,看似隨意的問道:“不知小姐此曲是出自何人手筆?”

水仙輕垂螓首,隻見長長的眼睫毛撲閃爍動,顯然有些猶豫了。烏黑美麗的長發如瀑側落下纖瘦的肩頭,顯露出如天鵝般優美的修長粉項,她隻是稍稍的猶豫,即已柔聲答道:“爵爺請勿見怪,此詞曲實乃黨人李想所創。”

“李想?”馮國璋小小的驚訝一回,很快又欣然道:“李想連詩詞歌賦也有如此出類拔萃的造詣,我是越來越好奇,想見識一下本尊。隻是如此人物,之前為何就名聲不現?”

旁邊一些北洋將領與洋人領事,也都好奇的豎起耳朵張聽這邊動靜,此時大多數人都驚訝的聚攏過來,與馮國璋存有同樣的疑問。

這時陳紫笙為了表現識見,贏得與水仙共討風月的機會,又想拍一記馮國璋的馬屁,趁機說道:“李想行為不撿,生有反骨,偶有詩文,多是大逆不道之言。他在文風極盛的楚地文壇也是小有名氣,但是如《離別》清幽的佳作,不似他以前的風格。大人身居廟堂之高,李想這些大逆不道的胡言亂語的文章,自然不需要了解。”

水仙心中有萬般不屑,但漂亮臉上的笑容更是溫暖如春的撫媚,道:“陳大人評價的最是中肯。李想本是匪黨,詩文更多是大逆不道,大人無須費解傷神。”

“李想的詩文是什麽樣的風格?”馮國璋沉吟著,他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們越是遮掩,他越是想知道。

陳紫笙因受水仙出聲讚同,正得意的心猿意馬,立刻掩旗熄鼓。低頭思索,在李想不多的詩文中挑選,既要不是太過大逆不道,又要能夠代表他的個性的詞句,片刻後回道:“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馮國璋眼中射出精光神色,他自然陳紫笙有什麽顧忌,但是兩句詩,已經足夠道出李想的個性。他低聲道:“也隻有這樣的人,才配做馮國璋的對手。我以前是小看他了。”

漢口紳縉們偎集在一個角落裏,刻意的避開屬於北洋的熱鬧,或許熟悉的人抱成團,才能稍稍感覺到一絲心安。這個世界,從來缺少聰明人。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該知道馮國璋是什麽貨色?今晚又是什麽樣的一場盛宴?他們就是今晚馮國璋的一道美味大餐。直至現在,他們心中總算有一絲後悔。後悔的想著,如果李想在漢口,情況絕不至於惡劣到今天這一步。

劉歆生和鐵龔奇夾雜在其中,新華財團與劉氏集團的固定資產大部分在漢口,他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和議既然拉開,他們也幹脆大方的來赴鴻門宴。

鐵龔奇也放得開心思,或者跟著李想混久了,膽子也曆練出來了,反而放開心思的欣賞起四大天後的表演。他還是第一次看四大天後同台表演,又是如此陰柔的歌曲,完美無暇的釋放女子的優美,他被這光景驚得呆住了。曲終之後,肥胖的胡蘿卜大手拍著劉歆生的肩膀,抖得自己身上的肥肉反到一顫一顫。他大聲稱讚,說道:“好啊,真是美哪!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也不過如此。你們看看,馮國璋,北洋大頭兵,洋人們,一個個千方百計,使出萬般花樣,像打了雞血似的,追逐她們的裙裾,就為博美人一笑。”

劉歆生依舊一襲月白色長袍,在此顯得更是瀟灑而又不失儒雅。無論身處何地,總是如此不群、不凡。他不緊不慢的看一眼熱鬧處,一晃肩膀,避開鐵龔奇還拍不停的胡蘿卜大手,一笑道:“還是李帥的詞曲作的好,她們就是照著唱而已。”

身處北洋虎口的漢口紳縉都徨徨不安,反而是鐵龔奇與劉歆生,兩個天下皆知的李想錢袋子,今晚鐵定是馮國璋第一口大餐的他們,還在此心無掛礙的大談風月。他們的這份從容不迫,如一劑強心鎮定劑,漢口紳縉不安的心思稍稍的開始平負。

趙恭因兒子趙又誠的關係,自侍與劉歆生他們的關係不一般,也趕過來湊趣說:“劉公說得一點不假。此曲情意綿綿,真切動人。就是唐代大詩人王維在世時,把《陽關三疊》的古曲再傳唱於世,包含神情的惜別留戀之情,也隻能詮釋到如此的地步。”

此曲有著無窮的感染力,即使是在徨徨不安當中,也各自皆被勾起別樣的離別愁緒,趙恭的話正好切中他們的內心,小圈子場麵一下又變得沉默。趙太爺或許是想起離家許久的兒子趙又誠,有或許是想起夫家遭兵禍,剛剛逃回家避,難得一亂世團聚的趙又語,正在說著,心中也是無限的傷懷。

他抬眼想去眼角的一滴淚,突然看見人群裏一個無比孤單寂寥的身影,比著冬天清冷漆黑的夜空還有落落不歡。夜幕下,滿園的繁華熱鬧不關他們的事,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的離別比他更傷懷。那個人背著手踽踽地,漫無目的隨意移動著雙腳,向前走著,嘴裏好像還在念叨著什麽。陰影像是伴隨他左右,不離不棄。大紅照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竟然也變得黯淡漠化。待離得近了,大家才看清,原來竟是被北洋扒皮而死的馬榮的父親馬嵩,馬太爺!

“馬太爺!”劉歆生叫了一聲,馬嵩晚年得子,年歲比他長得多,也當得起他的這聲叫喚,“您在和誰說話呢?”

馬太爺猛地從《離別》詞中愁緒一驚而醒,抬起老花眼,連忙走近幾步,才認出了劉歆生等人,老友趙恭也在,他一邊不忘拱手行禮,一邊張嘴,話卻像是在喉嚨裏堵住了,半響才道:“唉!我心裏頭太悶了……”

他開口就是一聲歎息,像是找到傾聽的對象,忙不停的吐出濃濃化不開的愁緒。男人習慣把悲酸藏在心底,但也有藏不住崩潰的時候。

趙太爺沒有立刻說話,他正在自信打量老友。馬榮的死對於老友的打擊太深了,那個精神翼翼的老頭像是丟了魂,一夜之間蒼老的他都不認識了。馬太爺的臉色顯出病態的青中透黃,前襟後擺淩亂了也不加整理,額前、嘴角都是刀刻似的一道道的皺紋,像是一尊失神的雕像一樣,一動也不動。此刻兩人對麵站著,趙恭才看到,這位老友眼中丟失的神采,是對生命失去了留戀。趙恭的心裏不禁一緊,他,他哀莫大於心死。

馬太爺卻似乎對麵前老友細微的打量毫無覺察,他繼續說道:“劉爺剛才問我在和誰說話,不瞞劉爺,我這是在和我榮兒說話呀!”

當場許多人嘩然的退後一步,下意識的想離他遠一點。看馬太爺的架勢,多半是受馬榮慘死的刺激,得了臆症。小小的搔動,甚至引起馮國璋的側目。

“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趙太爺心裏緊的陣陣發疼,卻還是上前安撫著老友。想自己的兒子也是在革命軍裏,看如今革命危如累卵的形勢,也許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今天馬太爺的樣子。

馬太爺卻不顧事態的發展,繼續自說自話,“有很多人,有很多事,我到死也不明白。瓜分之禍,迫在眉睫,有人坐而論道口似懸河粉飾太平,其實一點實事也不肯做,依舊做著天朝上國的美夢,可又偏偏能夠安座廟堂之上,死死握著我中華早已不綱破敗的朝政,不斷出賣著我中華主權,換取洋人施舍的那短暫的安逸,不顧民眾是死是活,不顧國家的危亡,繼續過著那醉生夢死,朱門酒肉臭的奢華生活。有些人,拋頭顱,灑熱血,期挽國家於危亡,挽民族於天傾,卻是處處遇到掣肘,處處碰上坎坷,就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反而被逼入這山窮水盡的地步。有些人一心一意地想為國家,為民族,挽起著丟失的尊嚴,走在救國救民的道路上,也討不到一點好處,反倒要遭人無情的鎮壓,他們使盡手段,就是要敗盡中華民族最後一點氣血和元氣。難道他們不是中華民族的一分子?非要看0中國陷萬劫不複的境地才甘心?可憐我兒,死不能瞑目……”

馬太爺花白的胡子微微顫顫,說得動情,說得慷慨激昂,宣泄這對這個黑暗世道的極度不滿和絕望,痛心著為理想捐軀的兒子。趙太爺知道,老友出的這個題目太難回答了,又太容易回答了。隻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或許隻有革命!不過這邊的動靜已經引起馮國璋的注意,他拉了老友一把說道:“好了,好了,你心裏的苦我都能理解。這裏不是說這些話的地方。”

馬嵩不理,以充滿自嘲地口吻說:“痛同胞之醉夢猶昏,悲祖國之陸沉誰挽?……”正說著,他突然一陣劇烈地嗆咳,蒼老的軀殼佝僂著腰身,趙太爺忙上前順著他的後背。馬嵩用手帕捂著一看,吐出竟然是鮮紅的血!他悄悄地掖到袖子裏卻一聲都沒言語。過了片刻,才說道:“我恨我這風燭殘年的軀體,無力帶吳鉤,無力收拾舊山河。劉爺,也許我兒有些錯處,我們都有過錯處,可我兒死了,是為革命而死!我兒為了革命,連父母雙親也不要了,決意誓死把革命進行到底。我隻希望李帥能把革命進行到底,我兒就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我就是散盡家財,就是拚死餘生也會報答於李帥。”

在場的誰被他的話說得動心了,被問的劉歆生思忖著,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李想許多絕密計劃,他即使知道一些蛛絲馬跡也不敢亂說。但是眾人都眼巴巴的望著劉歆生,希望可以從他嘴裏聽到一下對他們有利的口風。被馮國璋逼到絕望的地步,他們隻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這李想身上了。他們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選擇跑路的,畢竟他們絕大部分固定資產,無形資產都留在漢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片刻的沉默,難熬又像是過了好久,劉歆生才和顏悅色地說道:“即使離開漢口,李帥也一直在不停的戰鬥,一直在進行著革命。這點無用質疑,就是黨人們皆曰和議,李帥卻依舊會把革命進行到底!馬老太爺,你要看開一些,不是還有二公子承歡膝下。我和鐵先生既然來到這裏,不是因為讚同和議,向馮國璋服軟,而是來給你們撐腰到底的。我就要看看,馮國璋有膽量燒了漢口,還有真膽量把我們趕盡殺絕!”

人群中異常的沉默,唱戲班子不知道何時停下的鼓動。一個單調的掌聲輕拍響起。抱成團的漢口紳縉循著聲音瞧去,隻見馮國璋正陪著位嬌滴滴的美女在人群中穿插走過來。紅頂子,皇馬褂耀眼的很,一副誌足意滿,閑適非常的優雅神態。

馮國璋身上的光環無疑是今晚最耀眼的,唯獨他身邊的美人未被他的光芒掩蓋分毫。無須細看,馮國璋身邊的傾國之色不是水仙還有誰?

馮國璋臉上帶著值得完味的一絲笑意,挽著水仙朝他們走來。

劉歆生也不敢肯定他是否聽見剛才他們的談話,回頭偷瞥漢口這些紳縉們,大多數人的眼中都露出做足虧心事的慌亂和不安。這些人都是精明強幹,城府極深的人物,哪有這樣失態的時候?都是被馮國璋給嚇破了膽。

馮國璋滿麵春風的挾美而至,未語先哈哈笑道:“終於見到漢口地產娛樂大亨劉先生,新華財團ceo鐵先生。聽說兩位先生曾幫助李想理財,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隨行的水仙則笑意盈盈的向眾人施萬福,馮國璋雖是不懷好意的到來,但是水仙的美麗極大的調節的此處僵冷的氣氛。那些渾身肌肉僵硬的漢口紳縉,此刻也都稍稍放鬆了神經,可以衝著水仙微笑點頭。

劉歆生和鐵龔奇不約而同看向對方,交換個眼神。馮國璋是在興師問罪,對於清廷而言,李想就是謀反,而他們就是李想的同黨,同樣是要被誅九族的。他們心中暗恨,又不能不答。劉歆生輕笑一聲,他們也是有準備而來,道:“確有其事。新華財團他是大股東,我們也是股東,劉氏集團與新華財團也有密切的合作。生意往來頻繁,關係確實不淺,但說我們幫助他理財卻有些不妥。”

水仙聽得心中好笑,從後跟來的陳紫笙剛好聽到劉歆生的抵死否認,臉上卻露出不屑神色。看來是牆倒眾人推,革命黨山窮水盡,所有人都在想方設法的與之撇清關係。

這個小圈子的談話,因為馮國璋和水仙,兩位超人氣光環主角的存在,有成為焦點的趨勢。廣場的賓客人數有數百,有意無意的都把目光往此投射,即使圍在小圈子講鳥語的洋大人也開始關注這邊。

炭盆裏投放的沉香幽幽擴散到每一個角落,寒風全被粉牆擋在劉園之外,宴會的氣氛又開始回暖。

馮國璋微笑道:“沒有兩位鼎力支持,李想哪有實力坐鎮漢口。可惜,我北洋大軍未到,他已經黯然退出漢口。這究竟是否就是他的實力未濟,卻又貪圖漢口利益而招至的惡果自食?”

陳紫笙與張聯芬交換個眼神,心中暗笑。他們當然聽出馮國璋的弦外之音,是在嘲諷李想不自量力,吞下漢口,麵對即將而來的北洋南下大軍,還敢與洋人開戰,簡直就是不知死活。他早早被趕出漢口,是他運氣好,不然早被北洋軍一舉粉碎。可是逃過一劫的李想非但不自知,最近還吃錯藥似的不斷挑釁北洋軍,是還想招惡果來食?

大家皆是聰明人,怎會聽不出馮國璋話裏有話?不過馮國璋兵威正盛,像一頭猛虎盤據在漢口,他們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鐵龔奇裝作若無其事的道:“惡果什麽的這個還頗為難說。據我所知,他退出漢口,完全出於自願。武昌是和平接收的漢口政權。”

對李想早存有神往的馮國璋悠然道:“聽鐵先生的形容,李想的胸襟還不是一般的開闊。能顧全大局做出如許犧牲,李想要麽是庸才,受排擠無能為力,要麽是大才,有自信有能力把丟失的東西再奪回來。他能詩善文,能征善戰,絕對是個有大才的人。若能和他在沙場決勝爭雄,必是人生快事。”

也許馮國璋今晚最大的收獲,就是正視李想這個對手。隻是有點晚了…

馬太爺終於找到機會,眯縫著眼,狠狠的道:“李帥在漢口威名甚盛,即使夏占魁所領名滿天下的湘軍也在三道橋折戟沉沙。馮軍統大人若碰上他,會有多少成勝算?”

所有人都為馬太爺的大膽捏一把汗。馮國璋微笑著看他一眼,認出他是馬榮的親爹,道:“還無法預測。”

包括北洋將領在內,各人對馮國璋的謙虛都大感訝異。這與馮國璋先前對於李想的不屑判若兩人。

水仙更是好奇的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他們對李想的評論。

馬太爺放肆的哈哈大笑道:“如此馮軍統大人得小心快事會變成恨事,即使沒有死在敗軍之中,袁總理也會把你軍法處置了。”

馮國璋露出一絲充滿嘲弄的笑意,北洋將領也都對這個糟老頭怒目而視。馮國璋轉而淡然自若的先朝認真傾聽他們討論的水仙深望一眼,能引起水仙的關注卻是非常有男人的成就感,忍不住就想多說兩句。他朝馬太爺道:“馬老太爺對軍事終究是外行,不明白一場戰爭勝負決定的要素。古人對天時,地利,人和要求甚高。現代戰爭對裝備要求更高。洋人正是船堅炮利,裝備先進,才能打開我國門,在我國土橫行無忌。此道理頗為複雜,非是三言兩語可解釋清楚。”

水仙首先動容,露出對馮國璋對崇拜神情,心下卻開始擔心起李想。現代軍事理論她也接觸過一些,隻從這裏便可以看出馮國璋不是個古董的人,盛名之下絕無虛士,絕對有匹配其北洋三傑的才幹和實力。

他現在認真把李想作為一個敵人對待,以李想與北洋不相稱的實力,他能贏得了馮國璋?在看過武昌集團和同盟會集團敗露的淒慘,北洋軍表露出來鼎盛軍威,這些漢口紳縉實在很難想象,在馮國璋認真對待的情況之下李想還有幾許勝算?李想能夠在北邊逍遙至今,許多人皆認為是馮國璋與段祺瑞對他的不屑和輕視造成。在心底最後一點點希望被馮國璋幾句閑話給粉碎,內心翻江倒海的同時,一個個都作不得聲的變成啞巴。

馬太爺確實一點軍事也不懂,登時也作聲不得。

還是鐵龔奇皮笑肉不笑的故作欽佩道:“馮大人如此熟悉現代戰爭軍事,難怪自入湖北以來,可以指揮北洋軍長勝不敗。”

馮國璋若無其事的道:“師夷之長技以治夷。李中堂此話我是深表讚同,為此北洋陸軍以德國操典練兵,北洋海軍以英國操典練兵。多少年,才造就如今北洋的精兵強將?袁公繼承李中堂以北洋富國強兵之路,走到今天總算是小有成就。相信不用多久,隻要繼續發展,總有一天能夠與東西列強相抗衡。何況區區幾個匪黨,北洋鋒鏑所過,即可灰飛煙滅。”

水仙美目在馮國璋老臉上流連忘返,讚歎道:“富國強兵正是國人夢寐期盼的事情,爵爺說得真動聽。”

馮國璋得意的滿臉紅光,富國強兵也曾經是他的理想,隻是在朝堂之上,與光同塵的日子裏早已經不再提起。在辛亥革命爆發之前,他一直任軍谘使,曾條陳時事數萬言。如對中國當時的練兵方法,對認識利用中國地理條件及改置軍事區劃,加強軍事教育,提高軍隊素質等作了精辟分析,並提出了必要的改進措施,但未被采納,這對他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以後的一段時間裏,他“鉗口結舌,隨聲畫諾,不複言天下事了”。不知道為何,在這動蕩變革的大時代,理想的激情又要複活了。他這樣死命抱著袁世凱的大腿,或許真有一絲理想,期望輔佐袁世凱實現富國強兵的夢想。

迎著水仙崇拜的目光,馮國璋低頭柔聲道:“水仙小姐也能心憂國事,我輩男兒更不能示弱,須當勵精圖治,正興國家。”

“哪敢跟爵爺比。”水仙喜孜孜的點頭,卻更是討馮國璋的歡心。兩人親密的舉動,卻惹得一大群人眼中噴火。

水仙又道:“爵爺請稍待片刻,我想和我的頂頭大老板劉公說兩句話。”

鐵龔奇把不屑放在心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無論是維新變法,還是洋務運動,或者預備立憲,清廷已經把能走的路走絕了,中國依舊一天天的衰弱下去。馮國璋卻還想通過清廷培養的北洋,那個繼承清廷所有陳屙舊症的團體,實現中國的富國強兵,這是一場可以預見的失敗。他實在不願再多話,這裏現在畢竟是馮國璋的地盤。

鐵龔奇默默走開,瞥了一眼與劉歆生說話的水仙。此刻,所有人都恨不得與他們撇清關係,反倒是她不避嫌疑而顯得光明正大,更能釋去馮國璋的懷疑,這真是個聰明到使他都感覺害怕的女子。她沉魚落雁的美麗外表,不知道迷惑了多少男人?馮國璋不是笨蛋,但是麵對這樣美麗的人兒,一不留神就會有鬆懈的時候。

鐵龔奇下意識的就想離水仙遠點,馮國璋卻冷不防的攔在他前方,哈哈笑道:“鐵先生不要急著走,咱們真該好好談談。”

鐵龔奇愕然止步,看向馮國璋沒有任何笑意的臉。張聯芬和陳紫笙跟著來到馮國璋身旁,陳紫笙還在禮貌上和鐵龔奇打個招呼,張聯芬則嘴角含著一絲陰冷微笑,一副看熱鬧和落井下石的樣子惡心樣。肉戲上場了!鐵龔奇整頓精神應對。

四周的賓客可不會以為馮國璋和鐵龔奇是朋友打招呼閑聊,任誰都能察覺兩者間的濃濃敵意,眼神對撞出迸射的激烈火花。葛福和盤恩一直注視這邊的情況,此刻竟舍下海倫朝他們走來。

馮國璋見鐵龔奇一臉戒備的瞧著自己,大訝道:“鐵龔奇先生無須這樣緊張,咱們就是談談新華財團未來的出路。”

鐵龔奇乾咳一聲,胖臉上全是無辜的道:“大人何出此言?新華財團經營有方,格局是越做越大,發展前途一片大好。”

馮國璋乃是才智高絕之輩,立即察覺到鐵龔奇說的話裏有所憑侍。他臉上浮現一絲微笑道:“本官隻是看你心神不定,還以為你是因為憂思新華財團的出路,隨便說了一句,看來是我看錯了。但是還是奉勸先生一句良言,良禽擇木而棲,先生若選擇錯誤,恐怕後果很嚴重。要知道如今這世道亂得很,新華財團要想有出路,有發展,不止需要經營有方。本官若非對先生的經營之道非常欣賞,也不會白費這唇舌。”

此時葛福和盤恩來到,葛福嗬嗬大笑道:“中國話真是博大精深,馮軍統這句良禽擇木而棲運用的真好,在這裏的這意思可就深遠了。但是先生能有今天的成就,足見是聰明人,自然不會選擇錯誤。”

馮國璋本還在向兩個洋人打招呼,聽葛福話裏話外的意思,卻忍不住臉色微變。這回卻輪到他在心底翻江倒海,是一個不好的消息確認無疑。

盤恩招呼一聲馮國璋,卻轉而親熱的拍著鐵龔奇的肩膀道:“鐵龔奇先生向來是個聰明人,做出來的選擇絕對是最明智的選擇。今後新華財團與漢口萬國商會的合作需要更多的親近,以多加深一些彼此的了解,找個機會我們定要好好的碰碰頭摸摸酒杯底。”

“那是當然。”鐵龔奇滿臉堆笑的連連點頭。

馮國璋表麵恢複過來,心中仍在激蕩。

盤恩的話已經說得夠露骨了,不需要憑著什麽過人的直覺,即使再怎麽遲鈍的人也知道鐵龔奇和洋人勾搭上了。鐵龔奇與劉歆生膽敢往鴻門宴裏鑽,原來憑侍的就是這張王牌。

洋人此次不在漢口大肆撈足好處,怎肯罷休?洋人向來是貪得無厭的東西,此次重回漢口,漢口海關事務即已全部落入洋人手裏。他也無法,這是袁世凱向朱爾典許若過的好處,換取洋人的支持和平息洋人的怒火。隻是洋人的胃口好大,漢口的利益他們想一口吞下。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所在,洋人會否因為利益,連袁世凱也給賣了。此事非常重要,必須立刻通知袁世凱。

葛福裝作人畜無害的目光落到馮國璋的臉上,故意訝道:“馮軍統認為我們合作的前景如何?”

這話簡直就是赤果果的向馮國璋發起警告,漢口新華財團是他們的一盤菜,即使北洋也別想插手。

馮國璋心中那個氣憤,新華財團和劉氏集團是漢口最肥的兩隻羊,卻落入洋人的狼口。他冷然道:“我當然希望你們的合作圓滿成功,成為中西友誼的新橋梁。”這番話卻以充滿火藥味的語氣說出,與葛福剛剛的話針鋒相對,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馮國璋矛頭再次轉向含笑不語,等著看狗咬狗的鐵龔奇,語氣平靜的道:“先生請考慮一下,勿要悔之莫及。”

鐵龔奇嘴角一瞥,馮國璋嚇唬人的本事還真不如李想。他哈哈笑道:“我鐵龔奇能夠這生意場上翻江倒海,論的就是誠信二字。從來不知道什麽是悔之莫及。”說罷拂袖而去。

葛福與盤恩交換個得意的眼神,陳紫笙與張聯芬卻是看著鐵龔奇的背影發出陣陣冷笑。馮國璋盯著鐵龔奇遠去的背影,微笑道:“我會讓你有悔之莫及的一天。”

李紫雲來到鐵龔奇身邊,眉頭微皺的道:“與洋人合作,無疑是與虎謀皮。”

鐵龔奇知他是個細心多智的人,剛剛的事情估計已經傳開了。對於李紫雲也算是半個李想的人,有些事情確實該向他解釋一下,苦笑道:“大勢如此,這也隻是權宜之計。與洋人打了半輩子的交道,他們的伎倆的我清楚的很,還是有些把握應付得了。”

洋人的手段無非就是控股貸款,在通過其手上的特權堵死華商的銷售渠道,使華商無法回隴資金而資不抵債,最後完成對華商資本的吞並。因為洋人手上握有許多特權,華商多是明明知道洋人的手段也無能為力。

李紫雲尷尬的道:“先生勿要多心,因事情關係重大,李某才好奇的多問上兩句。”

“為何洋人要出麵主和?”鐵龔奇湊近了低聲道:“所以然者,並不是袁世凱和黎元洪的功勞。中國革命形勢發展之速,使各帝國主義國

家感到用武力直接幫助清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一件更有利的事,因而經數日之躊躇觀望,遂即承認革命軍為‘交戰團’,而出示宣告‘嚴守中立’。

當庚戌夏季,英日同盟條約締結時,東亞大部分英僑,見日本政策與英國自身利益不盡相符,頗感受其束縛,因為英國勢力範圍,集中於揚子江及中國南部,更因為日俄主幹預,是因為與中國比鄰,中國越混亂,得便宜最多者是日俄,這是英美所不願見的。所以武昌革命軍突起,馮國璋雖在陽夏稍獲勝利,而英政府援助清廷之舉,卻自放棄。特別是上海英僑為保持商業起見,對民黨則表示‘親善’

,現已轉變為英國對外政策,其在北京方麵所討論者,已非維持滿洲朝代問題,而為變更帝製國體問題,雖共和國體,非英人所樂於讚成,然深信民黨排滿之勢不可遏止,不如外假‘中立’美名,暗地扶植忠實走狗袁世凱為其代理人,導演一手打倒清政府,一手消滅革命黨的陰謀,較為有利。”

“以夷之夷。”李紫雲心中大懍,突然想起這句李鴻章的著名論調,不由要對漢口錯綜複雜的局勢重新作出評價。列強有瓜分中國之心,卻又互相忌憚,成為如今僵持的局麵。如今李想在導演那場收複漢口租界的鬧劇時,早就想到今日的局麵,那也太可怕了。

鐵龔奇道:“我們到一旁去。”

為免阻引來太多眼球,兩人移步到廣場的一角,繼續先前的話題。

鐵龔奇瞧著水仙和劉歆生分開,一個走向馮國璋,一個往這裏走來,道:“以夷治夷,隻是李鴻章的一廂情願,洋並不是笨蛋,自強不息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對於洋人,可以加以利用,但是絕不能抱有希望。如今我們的形勢很明顯,就是他們桌上的一盤菜,馮國璋和葛福都想獨吞了我們。我選擇葛福是因為有他們一套商業規則需要遵循,這無疑給我緩衝的時間,而馮國璋從來都是強取豪奪。”

劉歆生過來,神色凝重的道:“洋人也不是什麽好鳥,我們這回真是行險。漢口華商,不知道多少人被洋人幾兌破產的。”

“這是最好的選擇了。”鐵龔奇心忖李想那一次不是冒險?何況革命本就是不成功就成仁。經曆的磨練多了,到把心思給放寬了。

李紫雲訝道:“我怎麽總覺得二位並不把馮國璋和葛福放在心上。”

此時被馮國璋逼得無路可走的漢口紳縉,都朝他們走過來,希望在他們身上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鐵龔奇趁他們尚未抵達前,向李紫雲道:“因為我們相信李帥一定可以重回漢口,而且會趕在我們被洋人吞並之前。”

李紫雲似對他頗有猜疑,實在是李想與馮國璋的實力懸殊,而且和議已經開議,更漢口洋人是肯定會阻止李想再入漢口。雖因閑人多了不再問話,但一對濃眉仍緊蹙不放,不覺劉歆生和鐵龔奇的信心是從哪裏來的?

蔡輔卿過來即說,“漢口紳縉遭此浩劫,還請二位老兄能夠指點迷津。”

眾人求救似的看向劉歆生與鐵龔奇,剛剛馮國璋又向他們施加壓力,大有不把他們炸幹淨勢不罷休的架勢。馮國璋給他安了一個謀逆造反的大罪,夠抄家滅族的。他們當然可以躲進租界,卻放不下萬貫家財。

劉歆生無奈的說道:“我們能有什麽辦法?你們也看到了,先借洋人躲過馮國璋的敲詐,再求神拜佛,盼望著李帥在我們被洋人吸幹淨之前能夠打回漢口。”

所有人傻眼了,洋人的虧他們是吃怕了,想不到劉歆生與鐵龔奇與虎謀皮的背後是這樣的打算。黨人中還有能夠打敗北洋雄師的人?這個願望還真的隻能求神拜佛了,盼著洋人手下留情的實在。但是在這被馮國璋逼得無路可走的地步,也隻有先這樣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