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廣闊的長江水麵彌漫朦朧的白霧。一艘渡輪衝破江麵的白霧,激蕩得白霧朝兩邊滾滾排開,最後停靠在四官殿碼頭。

黃興,宋教仁等人步下甲板,登上四官殿碼頭。他們身後一輪紅日升起,萬丈光芒刺透白茫茫的濃霧,仿佛整個世界都為光明所占據。

四官殿碼頭船頭擠船頭,碼頭工人如螞蟻搬家,扛著大包小包,抬著大箱小箱,來來去去。繁忙的景象一點也沒有因為洋人封鎖長江入海口,而造成的蕭條。

李想暴力收複漢口洋人租界,卻沒有看出因此造成的後遺症。宋教仁再看碼頭停靠的船隻,幾乎一半貨輪是掛著洋人旗幟。這些洋商依舊在漢口大做生意,似乎漢口沒有發生過拍外事件,這使宋教仁越發的不解。

宋教仁心裏奇怪的同時,已經看著一群人正朝他們走來,個個現場氣宇非凡,一看便知都是場麵人物。宋教仁和黃興也不敢怠慢,趕緊迎上前去。

一群狗仔記者從碼頭工人之間湧上來,抓著他們兩人猛拍。狂閃聚光燈下,使得黃興和宋教仁出現短暫的不知所措。畢竟作為這樣的台麵人物,他們還是第一次。

漢口商會總經理蔡輔卿為首,兩位協理孫滌甫,宋煒臣,諸位議懂李紫雲等。除此之外,還有前任協理劉歆生,劉氏集團在漢口已經是僅次於新成立的新華集團;新成立的新華集團也派有代表前來。馮小戥也側身其中,他雖然是漢口名副其實的“總理”,可不敢怠慢這裏革命前輩,連李想都隻感說是孫中山先生的學生,那他們便隻是孫中山先生的學生的學生,而宋教仁和黃興可是孫中山先生的戰友。無論如何,麵子是給足了他們。

宋教仁看著眼前的場景,雖然黃興拒絕了黎元洪在武昌時的布置,四處派士兵走馬,高舉大旗,上書三個大字:“黃興到!”,也提前通知了漢口政府不要搞歡迎儀式,但是這種小場麵更現場漢口政府對他們的重視。而且有這麽多的記者來到現場,對宋教仁這些洋派人物而言,可比武昌城裏的排場規格更高。

黃興和宋教仁與他們一一握手,隨行的湯化龍給他們一一介紹。黃興和宋教仁兩湖活動頻繁,但是漢口這些人物,個個都是陌生的麵孔。無論少壯的革命派係,還是商界,工界,學界,紳界,他們基本上都不認識。而武昌的情況,卻恰恰相反,基本上都認識,不是老熟人,便是老同誌。

宋教仁最後握上李紫雲的手,他無名指上鑲著鵪鵲蛋大的美麗紅寶石,其色嬌豔直欲滴血。漢口華商可比海外華商有錢的多,聽說李想一開口,李紫雲便摔出十萬塊大洋。宋教仁不免感歎,孫中山就是海外漂泊一年,也未必籌集得到十萬大洋。

宋教仁忍不住道:“聽說李先生支持革命,一擲十萬!”

不過宋教仁也聽湯化龍說過,李紫雲也因此得以參與李想開發漢口的第一個五年計劃經濟開發案,所謂錢途不可限量。在漢口剛剛新成立的中國工商銀行,此銀行是李想政府傾力打造,具有現代中央銀行性質,擁有貨幣的發行權力,為穩定和發展漢口金融,而以李想政府和新華財團為信用建設的銀行。李紫雲奪得工商銀行百分之五的股份認購權,可是工商銀行第三大私人股東。

宋教仁後麵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李紫雲是何等人物,還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蔡輔卿等人也是似笑非笑的看著李紫雲,看他又要如何作答。同盟會的架勢,一看便知道是來接收李想的地盤。漢口排洋事件可是已經發生的一場戰爭,即使英國駐漢口總領事葛福已經簽了投降書,萬國商會會長盤思已經簽了通商協議,這場戰爭也不會這樣結束。長江入海口出了洋人商船之外,華人的商船是出不去的。李想是無論如何,也隻有退出漢口,洋人才有可能妥協,李紫雲先前的注是壓早了。

李紫雲先是大笑一聲,方道:“隻不過為中國革命貢獻一點微薄之力,不值得宋先生單獨誇獎。身為一個中國人,這是我應承擔的義務和責任。”

李紫雲把假話說到這裏,一眼瞄過去,看到他們一個個輕蔑的眼神,果然是沒人相信。

他的話風一轉,指著大霧散去,江麵上來往如梭的商船,“李大帥能掀起狂風暴雨,自然會有應對的辦法。看漢口繁華的景象,隻怕在戰前也不過如此。”

蔡輔卿輕哼一聲,接道:“長江水道被封,禁的隻是華商。華商都要繞到湖南,南下廣東。”

“長江黃金水道被洋商獨占,洋商貪圖這點蠅蠅苟苟的小利,要錢不要命,水道稍稍平靜,就開始坐起生意來。”

“漢口政府解除租界武裝之後,又立法保證對洋人生命財產秋毫無範,還把原租界劃為對外經濟特區,除了幾個壟斷湖北鐵路,礦產,航運的大洋行走了之外,這些小洋行可是一點損失也無。這是蘿卜大棒,雙管齊下。”

“擠走大洋行走之後,留下的大量空白市場,漢口政府吞下鐵路,礦產,其餘的市場也一時吞不下,這些以前一直被大洋行壓製的小洋商,自然是興高采烈的來搶這些剩菜剩飯。”

孫滌甫,宋煒臣等一人一句的搶著說。他們嘴上雖然說得刻薄,但任誰都聽得出來,他們對這些“蠅蠅苟苟的小利”和“剩菜剩飯”眼饞的流口水。他們嫉妒這些小洋商,更嫉妒劉歆生和李紫雲。

劉歆生,李紫雲,李想,如今三家是貨真價實的占據漢口經濟的半壁江山,甚至更多。三家更是高調宣布聯手打造,漢口第一個五年計劃經濟開發案。他們都心裏雪亮,如果這個計劃執行下去,漢口便徹底淪為他們三家寡頭財團的天下。他們也知道這是李想對他們捐款不積極的教訓,本來也是打算向李想屈服,爭取鑽進開發案裏麵去,爭取也能成為這個資本集團的一份子。

如今宋教仁等人的到來,給了他們新的希望。他們可以給予宋教仁最迫切需要的支持,兩方合力把李想擠出漢口。宋教仁在依賴他們的同時,開發案隻有給他們,而他們將成為漢口未來的寡頭財團。

蔡輔卿等人一個勁的向黃興,宋教仁獻媚,李紫雲隻是冷眼旁觀,不再搭話。馮小戥更是隱在人群裏不肯出頭,隻是靜聽著所有人的每一句對話。

一行人出來四官殿碼頭,即往就近的滿春茶園走去。滿春茶園在漢口極其有名,為了迎接黃興,宋教仁,這點排場還是要講究。

初陽之下,隻見跨街矗立的牌坊重重無極,靠近碼頭的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長街古樸,屋舍櫛比鱗次。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待到了滿春街居民區,黑瓦白牆的院落之間炊煙嫋嫋的升起。

漢口一片繁華似錦的太平光景,使人渾忘了烽火連天的險惡,風起雲湧的革命。

黃興、宋教仁、還有湯化龍是剛武昌渡江過來。他們由暮氣沉沉的武昌,走進生機盎然的漢口,一江之隔,卻有這樣巨大的反差,使他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最難以平靜的要數湯化龍,他是武漢的老地主,漢口的情形他比誰的清楚。漢口以前也是繁華,卻是一種畸形的繁華。以前的漢口有錢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可是他現在看到的窮鬼,泥腿子沒有愁眉苦臉,而是在笑,笑得如泡過三溫暖後的滿足。李想到底給漢口施了什麽魔法,使整個城市短短時間裏爆發出如此強大的活力。

大街上不時有三、五成群的藍色裝警察走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列列軍隊,踏著整齊的步伐走過。眾人隻有從在街上四麵戒備的軍隊,才能感受到戰爭還沒有結束的氛圍。

一個報童來到街角路口叫賣新鮮出爐的《人民日報》,這在漢口可是暢銷報刊,立刻就圍上了一群人。

“我去賣分報紙看。”黃興往自己口袋一摸,掏出兩個銅板,興致勃勃的往人堆裏擠。他身材高大魁梧,三兩下便擠進去賣道一份報紙。

宋教仁向身後諸人說道:“今天一早,我在輪渡上也看了不少洋人辦的報紙。皆是異口同聲的大罵武昌革命,實數義和團式的野蠻爆亂,把中國社會秩序破壞無疑的同時,更破壞了中外友好關係。友邦人士,皆莫名驚詫,說孫中山先生倡導的革命全是作戲。”

宋教仁的話,一直在拍他馬屁的蔡輔卿是接不上,不過心中卻是一陣陣的得意。話裏責備李想的意思是再明顯不過,李想在漢口的所作所為已經違反了同盟會的對外方針。

至此,馮小戥不再沉默了,他陰沉的語調反問道:“占我土地,奪我主權,對我黃種百般淩辱之,有這樣的友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