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鋪天蓋地如雪花一樣的紙張飛舞。
從城牆,從酒樓。
又好似從天上飛下。
【罪名詔】
【傅家早暗藏禍心,此乃為臣不誠;顧貪圖享樂奢靡成性壓榨百姓,路有凍死骨,田無粳米食,為商無鋪,為農無田,城內酒池肉林,城外白骨皚皚;掛著陛下的口諭,把持朝政,想要逼宮自己為王,為不忠,這樣不忠不誠,不堪不正之人,天道不容。】
“混賬!”
傅候瘋狂的撕扯手上的薄薄的紙張,可更多的紙張就像從天上落下,不斷從外麵被風吹進來。
有膽大的大臣撿起來隻看了幾眼就已然嚇得心驚肉跳。
“侯爺,這些都是殺頭的大罪,您……您不是說……是陛下讓你監國,等太子回來後再行繼位之禮麽?”
傅候狠狠剜了他一眼,笑容殘忍:“你說什麽?”
“混賬!我手持聖旨,你們都是見過那旨意的,如今又來懷疑我?”
那質疑的大臣看了看他身後持刀的侍衛,抿唇不語,突然轟隆一聲從城門發出爆破聲。
驚得殿中的人人驚呼,還以為大殿將塌陷。抱著頭躲在桌下。
“傅候,擋不住了!蕭將軍帶著一隊人馬已經殺進宮裏來了!”
煙霧中,無數的黑影從外湧進來,踩倒了還想阻攔的宮人。
“不可能,蕭雲笙已經死了!就算活著體內的毒也會讓他成為廢人!不可能!!傅蓉,傅蓉在哪?”
“沒事,我還有蕭老太君為人質!反賊,蕭家被趕出京城,就是反賊!”
傅候還嘶吼,踉蹌著衝入身後密室想要把蕭老太君拉出來。
突然一道人影騎著追風,手持長槍,上頭的紅纓舞動,率先裝衝向大殿。
整個人身姿如魚如霧,從大殿外踩著宮人的肩膀一躍而上,直接打得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傅候下意識地後退,卻踩中衣袍狼狽摔倒在地上。
慌亂中抬頭對上蕭雲笙的麵容,迷茫、來不及遮擋。
他手裏的長槍已經到了麵前。
“玉璽在哪?陛下在哪?”
“別動我!蕭老太君可在我的手上,若要她活著,你就不能殺我!”“你不和我擁護二皇子,如今你自己也瞧見了太子的德行,他們這些人都是一樣的,蕭雲笙就算如此你還要為皇家賣命,為太子賣命嗎?你的道義呢,你為百姓的大義呢?”
傅候目光落在身後蕭老太君被人拿刀帶出來的身影上,驟然一笑。
卻不料,下一秒蕭老太君反手擊落那內侍的刀。
“隻問本心,我從小就教過笙兒你的,做事隻問本心。”
“奶奶……”
……
等阿靖帶人趕到,看到傅候停留在皇位前僅有一步之遙的屍體,一時間有些失語。
唯獨不見蕭雲笙。
就連蕭老太君都被人帶到後麵休息,蕭雲笙去哪了。
一旁的聖旨重新蓋了章,就那麽放在那,選了太子繼位。
“將軍說了,朝中無人,太子雖無情,但為百姓,也能堪用。殺了傅候,太子登記順理成章。”
江月卻有些心不在焉,不一會一很多宮奴紛紛跑進來匯報:“沒有。”
“沒有?”
“蕭老太君說,將軍殺了傅候突然心緒不寧,說要去拿解藥。是,傅蓉手裏有。”
傅蓉?
又是傅蓉。
江月突然頓住。
想到了一處地方,匆匆奔去。
果然羽衣樓裏傅蓉拿著梳子替榻上的人細致地梳洗著頭發。
“你把將軍怎麽了?”
“來了?”
江月走進來看清蕭雲笙隻是昏睡後鬆了一口氣。
聽到腳步聲,傅蓉站起身定定了看了會江月後,慘淡一笑。
指著桌前的簪子:“這個你還記得嗎?”
那簪子正是成親回門那晚,她陪著將軍給傅蓉挑選的。
這時候拿出來還有什麽意義。
“那是我看不上這簪子,如今我所有的首飾都發賣給用在了傅家身上,用在了我父親
的大計上,可看到這簪子,我竟然舍不得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時將軍以為你們恩愛和諧,對你很是敬重。”
江月皺眉一時間無語,若那時傅蓉能接受將軍,不讓她做替身,說不定一切都會不一樣。
見她這樣,傅蓉笑聲更加淒慘,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梳妝台前對鏡梳妝。
江月突然發現她的華服下,淅淅瀝瀝的都是洶湧的鮮血:“你怎麽了?”
“嗯?”
傅蓉不甚在意地將簪子一根根帶在頭上。
隨意地看了眼地上的血跡笑容慘白:“不過是逃跑時摔了一跤,孩子沒了,不過無妨這孩子原本就不該在這世間。不過是個野種。”
“原本我想要趁亂變賣家產,帶著我母親離開這裏,去一個無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這樣我的孩子也能光明正大地成長。隻可惜,我謀劃一切,被我母親在背後捅了我一刀。”
“哪怕我父親不配為人,她依舊選擇了他,舍棄了我。”
“她以為我放出我父親,就能平穩度日,可他就是個瘋子,一心往上爬,我聽見蕭雲笙的兵馬殺回來了,我們敗了,對吧。這下好了,傅家滿門都會被株連。可我不甘心,明明我什麽都有,我是天之嬌女,憑什麽每次贏的都是你!”
“江月,你不過是我一個替身,假的就是假的,憑什麽搶走我的一切!我看到了他對你溫柔含笑,我看到他替你捂腳穿襪,他若當初早如此,我怎麽會,怎麽會!”
傅蓉還想很多話想說。
隻是這些,對江月並不重要。
她到現在都不認為自己有錯。
對蕭雲笙的在意,也不是真的愛,隻是不甘。
“你本來可以擁有幸福的人生,隻是你一開始就嫌惡將軍,偏喜歡別人給你編織的蜜糖怪不得別人。”
“不論如何,你敗了,他我要帶走了。”
抱起蕭雲笙江月往外走。
不用多看,她也能看出傅蓉失血過多,命懸一線。
這樣的人,她不用動手。
也無需給她痛快。
身後傅蓉撕心裂肺的哭聲不斷:
“他的毒,是二皇子下的。”
“我得不到的,誰都別想得到。死,我也要到下麵和他糾纏到底。”
從羽衣樓走出來。
蕭雲笙辭官帶著蕭老太君回鄉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
馬車滾動。
身後是跪了滿地看不見頭的百姓。
那些百姓一個個跪在地上。
誠心誠意的做出祈福的手勢。
唱起了祈福的歌謠。
送行蕭家。
臨走前,蕭雲笙讓太子寫的一份罪己詔。
立誓百姓不再受苦,朝中用的都為純臣,如有錯處,百姓亦可上殿譴責。
這詔書放在太子妃清修的廟堂,若他失德,可勒令退位。
三年時間。
果然做到了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朝中文武大臣百花盛開。
唯獨少了蕭雲笙的身影。
又過三年。
取消了鋪張的圍獵,太子登基每年不改去別院親自種地的習慣。
但每年梨花開,都會在別院織布機前靜靜的坐著。
邊關。
小院。
院子裏一顆碩大的樹遮天蔽日。
樹下一人衣帶飄飄,驚鴻如展翅欲飛的鳳凰。
那年離京,阿靖帶回來解藥。
替他接任守護百姓的責任。
江月爬在蕭雲笙的腿上,讀著星星寫的信。
遠處院子。
兩個孩童嬉笑玩鬧,圍著已經糊塗的蕭老太君。
一個在樹下下棋,一個在一旁小憩。
歲月漫長。
平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