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蓋子,蕭雲笙太陽穴一陣陣的跳動,忍不住用手撐住,搖頭淺笑,

江月視線落在蕭雲笙被揉皺的領口,微微咬唇。

“我自然時時刻刻都要替您著想。”

“小月該清楚,我的身子還不到補腎的那一步。”

江月畢竟是女子麵對這種事難免尷尬,紅了耳垂。

可她若當真要走,總要了無牽掛才能安心。

水聲響動,人已經褪去外袍坐進了水裏。

蕭雲笙闔了闔眼,露出幾分疲憊的倦態:“。”

江月察覺到蕭雲笙話裏的失意,好奇的抬眸。

可轉眼眼前人的情緒立刻消失不見,好像一切都隻是江月的錯覺。

蕭雲笙坐在燭火下一貫的疏離淡雅。

燭光將他的影子拉的極長,帶著幾分落寞自嘲。

“去吧,這裏不用人伺候。”

江月雖然不明白他今晚的異樣,卻也知道和傅蓉脫不開關係,視線下移蕭雲笙的抑鬱失意立刻就被江月歸結到兩人**不和。

咬了咬牙,江月一想到剛才所見心裏總是不安。

“最近不太平,我隻怕……”

話音落下,江月心髒狂跳不止不敢抬頭看蕭雲笙的臉色。

從上一次在後宮聽到傅蓉和蕭雲笙的私情,她的心裏就始終揣著不安,今晚那一幕更是讓她萬念俱灰。

“你妹妹,切記不要再露臉了,在京城,她就已經算是個死人了。不然,我保住一次,保不住第二次。”

聽到這樣的話,江月心裏不自覺的翻起了點點欣喜,鼻子都忍不住泛酸。

可落在眼前垂著頭的人濃密的睫毛輕顫,連鼻頭都因為恐懼泛著紅,受傷的手更是不安的交纏的緊握在一起。

蕭雲笙心裏突然湧出一絲同情。

突然體內一股寒氣瞬間席卷著全身,隨著血液流動劇痛侵蝕著他的五髒六腑,宛如數枚彎刀鑲嵌進肉裏,一寸寸的割著直接想要鑽進骨頭裏一樣。

蕭雲笙眉頭緊鎖,硬生生的憋住,從牙縫裏冷冰冰的拋出低吼:“出去!”

江月愣了愣。

轉身。

整個人埋進溫泉水中。

過了片刻,溫泉的熱氣漸漸消散,蕭雲笙臉色才堪堪好轉了些,睜開眼睛看著被中藥染的褐色的溫泉水,突然嗤笑了一聲。

不管江月當時準備這些藥材是出於什麽本意,但卻陰差陽錯的暫時緩解的他的寒症。

撐著身子換好了衣服,蕭雲笙看著桌子上的溫著的茶端起直接一飲而盡,和著衣服就直接躺在**,不出一刻就沉沉的睡去。

朦朧中一個背影窈窕風情的女子,在海棠樹下跳著舞。

寬大的袖口下的紅衣白綢,隱約露出一截粉藕似的臂彎。

月光照耀下,少女旋轉中半隱半現的朱唇宛如紅櫻,一雙眼眸更是如秋水還要軟上三分。

如山間精靈轉進他的臂彎帶起鼻尖一陣陣蘭花芳香。

蕭雲笙眼神微暗,不受控製的伸出手抵在眼前的朱唇中央,隻覺得指尖仿佛觸到了雲端軟了原本堅硬的心,身體越來越熱,麵前的女子五官愈發清晰,蕭雲笙輕歎著貼的更進了貼,女子的臉上赫然變換成了江月的臉。

“將軍……將軍。”

坐起身子,一點點擦著臉,才將驚魂未定的情緒平複下來,蕭雲笙看著床邊還剩半盞的茶水,沉下聲音:“以後不許弄什麽補身子的茶水。”

瞥見江月手腕上又多的青紫,和前幾日被他弄傷的如出一轍、

頓了頓又不忘補充道:“沒我的允許更不要觸碰到我。”

原本相安無事分開坐著的。

江月肩膀猛地一沉,一旁原本安靜看書的蕭雲笙突然將胳膊環上了她的腰身,溫熱的呼吸落在脖頸,帶著麻麻的癢。

江月一動也不敢動,愣愣的喚著身邊的人:“將軍?”

沒有回應,反而那手將她摟的更緊,就連架在她肩膀上的頭也又往更深處貼了貼。

唇角擦過脖子更是帶著一陣陣的戰栗。

江月伸手想去鬆開蕭雲笙環在腰身上的手,可觸碰到他的手那一刻,才發現他的手溫度低的心驚。

“將軍你!”

回過頭,蕭雲笙眉頭緊皺,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渾身不自然的顫抖,全身的體重都靠在她的身上才勉強沒有倒下:“冷……”

“冷?阿靖……阿靖一定知道怎麽辦,我去找他。”

張開嘴江月就要喊在前麵騎馬領隊的阿靖進來。

一旁的男人突然將手捂在了她的嘴唇上,唇瓣在她耳邊低語:“不許聲張。”

江月僵硬的點頭。

嘴上的手掌才被拿下。

看著蕭雲笙滿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昏昏沉沉的麵容上時不時因為痛苦扭曲。江月咬緊了唇瓣。

不一會快馬的聲音停在馬車門口,阿靖麵色狐疑卻沒有懷疑,掀開簾子見蕭雲笙半靠著蓋著臉,行了個禮道:“將軍,要找什麽?”

手上小心的將蓋在蕭雲笙臉上的書拿掉,露出蕭雲笙。

看清蕭雲笙的臉色阿靖立刻大驚,彎下腰去檢查蕭雲笙的脈搏。

剛要開口,江月立刻又搖頭提醒。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讓外麵的人看出端疑。

知道時間不多,江月抓緊時間抓住阿靖問出困擾她幾天的問題:“將軍這病症到底是什麽?”

江月眼神空洞,困惑和不解交織在心裏折磨著她的心神:“那在這期間,就沒辦法壓製了嗎?”

“隻有下毒的人拿出解藥。”

阿靖的話如同一根刺紮進心裏。

她想過找解藥的艱辛,卻不想有人送上門來。

看到傅蓉攔在她的必經之路上,江月毫不意外,今日心神不安,蘇嬤嬤早就等在門口。

拉著她就往傅府中走。

許久未回,傅府裏繁榮不再,多了幾分蕭瑟和衰敗。

從前絲竹嬉笑聲,如同成了一片寂靜。

“蘇嬤嬤……”

“小姐在院子裏等著你。”

江月糊塗了,

進了花廳,就看到一個女子被許多陌生的婢女簇擁著站在花叢前。

江月微微抿唇。

急忙就要行禮:“小姐妝安。”

腰枝還未完全彎,就被傅蓉托著站直了身子,親熱的拉著她的手,滿嘴的嗔怪:“又沒旁人,何必做這樣的虛禮,這府裏也算你半個娘家,哪裏有回娘家還這般注意規矩的。”

“小姐莫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我擔不起。”

江月沒想到多日不見,傅蓉上來第一句話就這麽讓人難捉摸。

傅蓉毫無察覺,目光落在江月臉上,盈盈笑意帶著別樣的探究:“這些日子你和夫君日日在一起,可有什麽稀罕事?”

江月心頭一跳,下意識心虛的想到蕭雲笙。

嘴上淡淡搖頭。

“並無。”

見傅蓉露出一絲冷笑,隱隱覺得不對,又說不出來,隻想趕緊離開這裏,還沒開口又被傅蓉捏著手腕拉進了些,指著她的頭嗔笑連連:

“我還沒和你說什麽。你這人怎麽頭上就出這麽多汗?”

這話一說,連上來添茶的蘇嬤嬤都忍不住多看了江月一眼。

果然見她麵上汗津津的,一張小臉煞白的。

“正巧,來請平安脈的醫官來了,不如一起給你看看。”

蘇嬤嬤伸手剛要安排,江月急忙攔下到底還是眼睜睜看著醫官坐在眼前。

隔著帕子捏著傅蓉的手,連連點頭。

這邊切完脈象,就絮絮叨叨的叮囑了許多。

左不過都是一些需要注意的忌口的東西。

可提起筆,卻又忍不住開口多說了幾句:

“將軍夫人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心神不寧,惶恐不安,對於養胎並無好處。務必要讓自個心情愉悅,才是養胎根本。”

傅蓉懶懶擺手,臉色並不怎麽好看,打發醫官給江月看診。

江月手在腿上緩緩收緊,卻沒有抬起來的意思。

“這幾日睡眠不好,上了火,請醫官隨意拿些藥給我吃便是了。”

見狀,醫官也不強求,開了適應天氣調理去火的方子叮囑完就走了。

傅蓉低頭盯著她笑:“怎麽好端端休息不好上了火?莫不是……日日和蕭雲笙苟且?”

“小姐怎麽好端端的就心神不寧了?”

江月完全是下意識的問出來話,在她看來,傅蓉沒什麽該發愁的事

傅蓉眉眼微眯,對她愈發大膽的性子不滿。

“也是,別說你,就連我心裏都有些不安呢。時局動**,接二連三的出事。每個人都是這汪洋大海裏的小舟,不小心就翻了船,說不定,明日連蕭家都不保了。”

傅蓉不鹹不淡的開口,手中拎起一顆剝好的葡萄喂到唇邊,又拿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著唇角沾染的紅色汁水。

勾了勾手一旁的蘇嬤嬤,喊了個丫鬟將準備好的東西遞了過來。

“我替你求了個生子的符咒,這個廟裏的符很靈的。”

丫鬟是從前傅府江月的熟人,看著她擠出笑將那花簽遞過來:“咱們小姐一早就上山了,剛求到就馬不停蹄的送過來,隻希望能保佑你肚子裏也能早些懷一個孩子。江月,你莫要忘本。”

“不過是個丫鬟,對你抬舉,你也不能忘了自己de身份。”

“若不是蕭將軍雲笙非要留下你,蕭老太君是無論如何不會允許你那樣身份的人留下。這都是我親耳聽見的,”

“血脈為重,後麵不管迎哪個府的千金,以將軍的身份,一個不知生母是誰的孩子,對他如今來說,什麽波浪都翻不起。”

江月站起身,實在沒耐心聽這些冷嘲熱諷,“若隻說這些,我沒時間聽、”

轉身要走,傅蓉麵色一閃而過的陰冷,又很快掩住不見。

“不,我找你來,是為了夫君身體裏的毒。隻有我才能救夫君,那毒也隻有我有辦法,隻要你離開蕭府……”

江月停下腳步,心裏念頭叫繞著她在騙人,但身子不受控製,也不敢去賭那個萬一。

……

回到府裏。

江月揉了揉臉,想要快步溜回住處。

“站住。”

蕭雲笙涼涼開口,江月向裏走的腳微微一頓。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是就是這樣的語氣,莫名讓人覺得擔憂。

“我等了你許久,醒來沒看到你,很慌。”側神望去,見他一麵將發帶摘下滿頭的發絲落下,倒是將渾身那芒冷硬的氣息削弱了不少。

因為受傷,臉色如紙的白。

江月順著他的動作將目光落在他的指尖。

微微卷的發蓋住了大半麵容,若不是常年征戰肅殺的氣息,讓人注意被他過於高大的身高和他這樣的樣貌做個探花郎綽綽有餘。

許是精神不太好。發尾處打了幾個結。

“你來。”

江月挪動著腳步,到了他身旁。

蕭雲笙用手梳理了幾下,纏繞的愈發嚴重。

江月看著,袖中的手指微微纏著,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幫忙。

一閃而過的亮後。

那一節發被他不知從哪抽出來的匕首斬斷,搖搖晃晃的落在地上。

就連江月都被驚的瞪大了眼睛,聲音成了變了調的驚呼:“將軍。”

蕭雲笙撿起那一截發來,手指上下紛飛,很快將斷發打成一個結遞了過來。

從未有過的鄭重其事:

“結發為約,真心為誓。以我這雙眼,這雙手立誓,我想將你留在身邊的那些話,也和其他無關,隻有真心。”

江月默默盯著遞到眼前的那一縷發,眼底流露出不可置信,喉嚨咽了咽:“斷發,乃是大忌。”

蕭雲笙眉眼一垂,半響後竟然笑了起來:“我父母皆不在世,百無禁忌。”

見江月遲遲不動。

蕭雲笙輕笑著將那發絲放在她的手心裏,緩緩握住:“你不用感到有壓力,也不用對我做什麽,你和平時一樣對我就好了,隻是,不要拒絕我,也不要疏遠我,更不許離開我。”

五年,十年,二十年……

那發絲在手心裏,明明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卻壓的江月沒由來的心裏震了震。那一震就像蕭雲笙拿了一塊磚剛好敲碎了她原本硬下來,準備好的一切說辭。

讓她方寸大亂。

江月緩緩抬頭,白瓷般的麵孔上露出茫然和無助:“一顆心,到底可以分給幾個人?”

江月說著,忍不住紅了眼圈:“我的身份,還是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