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十字路口 （下）
“咳，明明剛才是要活捉的。”兀自低聲嘀咕著的三川晴吉也看清了現場的態勢，這一小隊的日軍最好做出覺悟：要抱著拚盡全力殺死對方的決心舍命攻擊恐怕才能以不死的狀態擒下對方！
“殺！全體給我殺！上啊！”百武軍一的嚎叫也終於讓許雲飛注意到了這個最高統帥的存在！雲飛通紅的雙眼中立刻閃過了一道光芒！
“擒賊先擒王！！！”許雲飛怒吼一聲終於挪動雙腳！開始主動出擊！
本就被此人的武功嚇得不敢動彈的日軍此刻反如被逼入死角的毒蛇，不得不露出自己的獠牙以應對麵前的頹勢，不過，接二連三在地上滾動且不斷增加的人頭還是讓接下來的鬼子沒有勇氣再去麵對這個亡命之徒！
百武軍一已然慌了神智，他大喝著：“快衝上去殺了他！快！”一邊匆匆後退盡量遠離戰場。許雲飛看透了日軍刺殺技術的弱點！一步一殺！迅速將撲將上來的鬼子砍得血肉模糊、支離破碎！而他自己也如浴血的雄獅！越殺越勇！眼看著距離百武軍一隻有十步之遙！
“殺！！！”
“砰！”——
槍響了。許雲飛的動作也如定格一般停在了那一刻，他靜靜地站在原地，低下了沾滿鬼子鮮血的頭顱，看著自己的胸膛，一股鮮豔的紅色在襯裏的白色衣服下漸漸的綻放開來，沁透了襯衣，並順著他堅挺有力的胸膛緩緩滴落。
站在許雲飛麵前的，正是手握南部十四式手槍的大佐——三川晴吉！他正以肅穆的眼光看著麵前的抗聯梟雄，一副悲憫的神情掛在他那張本應麻木不仁的臉龐。
“幹得好！三川！繼續射擊！殺了他！”聽著百武軍一的咆哮，三川並沒有繼續扣動扳機，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注視著他。
“可惡……”許雲飛低聲沉吟，鮮血不自覺地從嘴角流下，但他還是鼓起最後的力氣，厲聲大喝：“百武軍一！有本事拔出你的武士刀！堂堂正正和我一決勝負！”
百武軍一當然聽得清楚，不過他心中自有盤算：這個許雲飛，很明顯的武功在我之上，我才不會傻到自己當眾去出這個醜！
於是，他擺出一副聽不懂中文的架勢裝作沒有這回事，繼續命令其餘人等對準許雲飛的四肢射擊！
雲飛自知鬼子有所動作，便盡力挪動雙腿向前衝去！
“砰——”又是一聲槍響，一顆三八大蓋的步槍彈橫穿過雲飛的右腿，使他頃刻間失去重心栽倒在地！
許雲飛緊咬牙關，以刀撐地努力使自己站起身來，不料在半途自己的右臂又遭到日軍的槍擊，終究還是摔倒在地。抬眼望去，四周盡是再度囂張起來，各個虎視眈眈的鬼子兵，他心想道：看來自己今天是難逃一劫了……但最起碼在死之前……要親手取下那惡魔的首級！
許雲飛緩緩直立起身，再度站了起來，百武還在叫囂著眾軍開槍！三川晴吉由於敬畏眼前的抗聯匪首而遲遲沒有動手，其他的鬼子兵卻是乖乖地聽了話，舉槍又向麵前這位壯漢連連開火！身中數槍的許雲飛渾身浴血，跪倒在血泊之中。三川見其已經奄奄一息，便抬手示意其他士兵停止開火。百武軍一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樣子，但見到傷痕累累的許雲飛全無戰意的眼神，他的嘴角也終於掛上了微笑，狂妄地從他躲藏的卡車後麵站起身，向著許雲飛這邊緩緩走來。
就在這時！許雲飛的瞳孔煞那間放大了數倍！雙眼再度充斥著殺氣！他的怒吼重又自喉中噴薄而出！其聲勢足以喝退百武、三川乃至所有的鬼子士兵！
“百武軍一！！！”
許雲飛動用最後一點力氣，用左手擲出了自己的大刀！刀刃撕裂了西風徑直飛向百武軍一！同時，周圍的日軍也數槍齊發！在刀脫手後的一瞬間，許雲飛也登時有股被萬箭穿身的感覺，裹挾著一絲期盼，心中默默祈禱著：要打中啊……一邊倒在了血泊之中……
可惜的是，刀鋒偏離了百武軍一的腦袋三英寸，最終隻砍入了百武身後的卡車車廂上，著實的讓百武軍一和其身邊的軍士驚得一身冷汗啊！尤其是三川晴吉，他站在百武軍一的右邊，刀剛好從百武軍一的左邊飛過，插在他身後的卡車車廂上，從三川所處的這個方向看去，還真以為那把大刀劈開了百武的腦袋呢！直到走上前去才發現百武軍一真算是僥幸躲過了一劫。
百武軍一震顫著雙手，勉強扭過已經趨於僵硬的脖頸，看著近乎緊貼著自己的臉頰釘入身後車廂木板中的大刀，一股由羞辱感帶來的憤怒逐漸吞噬了他的內心。
此刻其餘日軍正在察看許雲飛的情況，不久便有人大喊著：“他還有氣，要怎麽處置呢？”百武軍一聽後，強咽下一口惡氣，喝令道：“帶他回去！”士兵們才終於放下手中的槍刺，將已經半死的許雲飛，架上了他們的軍車。
三川最後望了望這位抗聯領袖魁梧而鮮紅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身要了一輛汽車便招呼士兵向司令部開去，甚至都沒有和百武軍一打招呼。百武聽聞汽車的引擎聲，看到三川的坐車疾駛而去，自知他是擔憂自己的女兒，正準備嗤之以鼻，卻發覺自己差點忘了妹妹也在那裏！但呆立在原地久思不語的百武軍一最終望著司令部的方向，還是下定了決心。
他不打算去探查那些多餘的事情了，決定率領眾軍繼續沿路追擊抗聯！他盤算著報告中說黑擎本來是被抓住了的，那小子是和波利科夫同時行動的中共特工，如果能將其抓獲也有不小的價值，但現在煮熟的鴨子都飛上了天，讓他不能在坐視不管。
“妹妹的事情，自會有人處理，哪有那麽巧就出事的……”這樣想著，百武軍一振作了精神，又看了看那把險些奪取自己性命的大刀，一把將其從車廂上拔下，雙手捧住，差點沒有拿穩。
“嗬嗬，真夠重的，那家夥剛才就是揮舞著這個在戰鬥嗎……了不起的家夥，好吧，就讓它成為我的收藏品吧……嗬嗬嗬。你們聽著，別管地上的屍體了，交給後備隊處理，所有人跟著我追擊在逃的共匪！角川！你速去通知城外的軍隊，務必堵截住各個關口要道，他們帶了不少村民，不可能棄車進入森林，肯定會全速開進沿大路逃竄！他們用的是日本軍車，切記別被他們騙了！另外，還要將所有人的通關口令全部修改以防萬一！”
“嗨！明白！”……
在通向郊外的公路上幾輛卡車被圍追堵截，日本兵使用各種槍械不停地向車輛射擊！領頭的司機見到日軍便急速轉彎逃向另一條道路，在他後麵跟隨的卡車也隨之轉向，倉皇而逃！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陳磊駕駛的卡車正急速向前！想要盡快與大部隊會合！
關大鵬還在捶胸頓足！悲憤著指責陳磊丟下了大哥！他雄渾的狀態甚至幹擾到了陳磊開車！一向沉穩的方大同則上前勸阻，厲聲製止了大鵬的行為：“你以為大哥為什麽這麽做？大哥是故意的你看不出來嗎？你好歹也跟了大哥多年！還不了解他的良苦用心嗎？”
大鵬被方大同一把推倒在一個大木箱上，徹底的沒了聲息，飽經風霜的戰士在這一刻也有說不出的憤懣與悲哀。隨即，車廂裏，除了大夥急促的呼吸，便隻剩下大鵬的雙拳頓捶車體的聲音……
好在，陳磊的卡車最後終於在城郊的路口處與大部隊會合！但誠然，陳磊已經看出，車隊損失了三輛卡車，現在的道路上，立於陳磊麵前的還剩下三輛千瘡百孔的卡車在奮力掙紮著繼續逃竄。領頭的還是黑擎和李振華乘坐的卡車，不過在經過一片敵人重火力據點時，司機被擊斃了，現在是黑擎替換了他的位置！黑擎自己都覺得驚奇，在槍林彈雨之中將死去的司機和自己挪換座位簡直是自殺式的行為！可他們居然成功了，而且還在繼續領著車隊在哈爾濱城中逃竄！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好在，黑擎對哈爾濱極其周邊的地勢也是十分熟悉，司機臨死前，千叮嚀萬囑咐要黑擎盡量向北開，現在他就聽從司機的遺願，奮力地操縱卡車向北駛去！
陳磊低聲咒罵著，並躲避著飛來的子彈，關大鵬等人不甘坐以待斃！用小刀將車廂的篷布割開！將槍管伸出車外不斷進行著掩護射擊！
尾車的火力掩護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在這樣的火力搭配下終於衝出了敵陣！破開封鎖線，一直沿著道路向北邊疾馳而去……
在聽到攔截失敗的消息時，百武軍一恨不能一氣撅斷自己的戰刀！不過他當然沒有這麽做，而是憤恨地一拳捶在麵前的卡車上。
“可惡……關東軍真是要亡了……居然連這麽一群抗聯都抓不住！讓人打到家門口來了！混蛋！這裏是公廁嗎？！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一旁的角川低聲下氣地提醒道：“將軍，我們也擊毀了他們三輛車呢……”這句話，令百武軍一的怒火更加強烈起來：“還有臉說！這要是在幾年前！所有人都他媽能殺得片甲不留！所有人！！！哼，關東軍豈能如此出醜！”
角川再不敢多言，隻有默不作聲地低頭站在一旁。百武軍一發泄完了之後，才終歸想到了別的事情。
“咦？對了！司令部那邊有沒有發現葉子她們的行蹤啊？她們怎麽樣了？沒出什麽事吧？”
看著百武軍一質問的目光，一臉沮喪的角川躊躇了半天才終於實話說道：“據……據說……小姐和她的女仆，都失蹤了，現在仍舊下……下落不明……”
如沉默一時的山洪，哈爾濱的上空再度回響起百武軍一如雷的怒吼……
而在哈爾濱關東軍司令部內，此時此刻，更為令人哀歎的事實已經完全摧垮了三川晴吉的內心！
他親眼見到了，殘垣廢墟之中，自己女兒的屍體。
此刻，尚有一絲生機的石村龍一已被抬走進行緊急救護，而三川的女兒芳子則是徹底沒了希望。她的腎髒和脾髒都被子彈擊碎了！心髒處的血管也有內出血的情況出現，當軍醫到來的時候，這一切已經回天乏術了……
在司令部的廣場上，當他顫抖著掀開地上的白布之前，三川還在一直勸慰自己這一定不是她，她的女兒一定還活在人世！但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的心也隨之墜入了穀底。在那一瞬間，他隻覺得天昏地暗，自己長久以來緊繃的神經在那一刻好像再也支撐不住疲憊的身體……
好不容易……被周圍的士兵勉強攙扶著的三川恢複了神誌，他蹲下身，跪倒在地，靜靜地觀望著自己的女兒，靜靜地凝視著那曾經最為熟悉的麵容，輕輕地撫摸著女兒的臉龐。他隻有後悔，永無止盡的後悔與內疚充斥著他的內心……
“芳子……芳子……我的女兒，你醒一醒啊……告訴我你還沒死，你不應該死啊……芳子……”大佐的情緒漸漸失控，他緊握著女兒細膩卻冰冷的小手，低聲地抽泣著：“你不要丟下爸爸一個人啊！我知道我從沒有盡過一個當父親的責任……可是……可是我也在改正啊，我也曾想要挽回這一切啊！”
三川晴吉顫抖著從自己的懷裏抽出了一個信封，終於淚如泉湧。
“芳子，我給你寫信了！你看啊爸爸給你寫信了！我把自己不曾說也不敢說的話都寫在那上麵了，我給你寫信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啊……芳子……芳子……”
三川聯隊的士兵望著痛哭流涕的長官，隻有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以防止他做出什麽傻事。轉眼間，天色都為之陰沉下來，司令部空曠的樓宇間充斥著三川浸徹心扉的悲鳴……
在經過長時間的行駛之後，卡車的油料漸漸耗盡。行至山林深處，黑擎踩下了刹車，車子隨即在林海邊緣止住，跟在後麵的其他車輛也紛紛效仿。
下了車的陳磊仔細的檢視著傷亡的狀況，他痛心的發現，其中一輛車的百姓已經完全被機槍洞穿，整輛車的篷布剛被撩開，從車廂裏便飄來一陣濃重、刺鼻的血腥味……
這輛車的司機腹部也早已中彈，他是一直捂著自己即將流下來的腸子一邊駕駛著車輛直到現在的，可此時，他的生命也終於油盡燈枯了……
“安息吧……你是個好樣的……”陳磊用雙手遮住了對方圓睜的雙眼，慢慢地掩下了他的雙眸。而後，他哀歎著對身旁的黑擎說：“其實我們隻逃出了三輛車……”他砰地一掌猛烈地拍擊在卡車上，驚了黑擎一跳！“媽的！分明就是自殺啊……該死的……”陳磊抱怨著，忽而轉向一旁的黑擎，張口詢問：“延壽為什麽會被進攻！你們是怎們被發現的！不是說了有事就向北轉移嗎？！你們怎麽那麽輕易就被鬼子拿下了呢？！”
望著陳磊一行人詢問的目光，黑擎無可奈何，隻得緩緩道出當日自己暈倒前所見到的一切……
良久，這裏旋即充斥著咬牙切齒的摩擦聲，以及雙拳緊握骨骼壓擠迸發出的脆響！
“正是那群美國人把重要位置的崗哨都打暈過去了，所以我們被襲擊的時候才毫無防範，不得不承認，那幫家夥逃的太是時候了！晚上幾個小時都一定會和我們一樣被日軍圍殲……鬼子偷襲的時候，死了不少弟兄啊……”
“這群該死的美國佬！該死的美國佬！！！忘恩負義的混蛋……他們給我們招來了多少的災禍啊！我們一直在庇護他們……他們難道就沒有良心嗎？！”
“陳磊，我知道你們心中抑鬱難平，但是在這裏發狠根本沒用！現在日軍還在圍捕我們，如果我們再不帶大家逃走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
陳磊低頭冥想著，他也明白厲害關係，隨即點點頭，低聲招呼道：“帶大夥去黑龍江，往北走！那邊的山林子裏也有我們的弟兄。就我知道的情況來看，黑龍江那邊還有好幾支抗日遊擊隊，東北抗聯是一家，他們一定會接納我們的……”
“也不盡然啊，磊子。”李國昭漸漸恢複了清醒的神態，他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你也知道，有一部分抗聯可是被中共策反的綹子！雲飛大哥以前也帶著我們剿過匪的，萬一林子那邊有老仇人的話……他們可就盼著二龍山垮呐，現在得償所願，你能保證這幫土匪坯子不公報私仇？”
“咱們過去不也是土匪嗎？大敵當前，不會如此吧？”
“傻子都看得出鬼子越來越不行了，他們滅亡是遲早的事！這個當口，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這……那你說怎麽辦？”陳磊頭一回沒了主意，“雖然大勢所趨，但現在鬼子的生命力依然是很強的啊！我們總不能在這裏耗著！那樣遲早是個死！最關鍵的是……黑擎，你有多久沒和上級聯係過了？”
“啊？！哦，快兩個多月了吧？唉……秘密交通站和抗聯據點都接連被抄，這些日子我們又在此地被鬼子追著打，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和總部聯絡的事宜啊！”
“中共不會把你忘了吧？”
“那倒不會，不過我想……他們也許會把我列為失蹤人員……”
“那就是了，你必須趕快想辦法聯絡上級！把情況匯報上去啊！現在情勢發展成這樣，已經是不可收拾了！要是波利科夫的事情有什麽閃失……那損失可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你說的對。我還想起一件事，雲飛哥之前派人去尋找北邊的抗聯了，是為了幫助我和波利科夫聯係出境工作的，他們那些人不知道延壽的境況，說不定會和我們失散的，現在他們要是回到了延壽隻能看見一座燒光的空鎮子！那群人你們都認識吧？要是幸運的話找到他們就算有出路了！”
“有什麽出路？你一個人出境了有什麽用！波利科夫可怎麽辦呢……”
“唉，是啊，他才是負責主要工作的諜報人員……而且，也不知道雲飛哥派去的那批人現在是不是正在返回延壽的路上，萬一錯過了他們那就白搭了……果然還是不能去北邊……”
“我也覺得不能去北邊。”麵對一臉凝重的方大同，陳磊不明所以的問道：“為什麽？”
“你想啊，這次的對手又是那個一直和我們作對的百武軍一！他可是個奸詐狡猾的家夥，我聽說，他常年研究中國的孫子兵法，又熟悉當今世界各國的優秀戰略戰法，自己還是個指揮特種作戰的能手！他一定能夠猜到我們唯有向北走才有出路！所以一定會派兵沿路堵截，緊追不舍，窮追猛打的！到時候，我們又會被鬼子牽著鼻子走，說不定還會被他們一網打盡呢！到那個時候，二龍山的香火就真的徹底玩完了！”
“那又能怎麽辦？總不能破罐破摔，和他們對著來吧？這裏還有無辜的百姓呢！”
“我覺得……實話說，老百姓嘛，還是讓他們自己逃命去吧……如今亂世動蕩，他們作為難民不會遭到關東軍的圍堵的，他們已經沒有那麽多子彈用來搞屠殺了，這些百姓跟著我們反而更容易被當成共匪，從而遭到鬼子的製裁……”
“呃……說的雖然有幾分道理，可是，這些百姓裏還有我們士兵的親屬呢！就是為了保護他們，二龍山才會存在的！”
“唉，自從二龍山被攻克之後，我們大部分人就已經和親人骨肉分離了，很多人都不知道家人的死活……剩下的人，我想為了大局著想，還是應該做出犧牲。要不就讓他們互相留下聯絡的地址，然後再四處逃命去吧……不管是逃到遠房親戚家還是怎麽樣，總之，百姓是不能跟著我們打遊擊的！”
“好吧……”陳磊終於妥協了，吩咐其他人如此行事，把他們的打算告訴百姓，隨後陳磊也作出了有關自己的決斷：“至於我們，應該盡全力拉攏所有能找到的同誌，在此地繼續遊擊下去！”
孫為禮、張天明等人都驚訝的說道：“呀？還要回去嗎？”
陳磊此時倒是顯得頗為鎮靜：“這個問題我以前就考慮過的，其實，現在的我也的確不願意像個喪家之犬一樣就這麽被鬼子滿東北追著跑，我也想過咱們必須重振二龍山的威名！尤其是現在大哥也生死未卜，我確實不想現在夾著尾巴逃走……”大家聽了他的話，紛紛表示讚同。可陳磊隨即又望著黑擎沉吟道：“但是黑擎的事情，也必須有個了結啊……”
“我的事好辦。反正波利科夫也不在了，我絕不會隻顧著自己逃跑的！如果你們真的不打算走了，我也留下來！我想找回波利科夫！”
“找回來恐怕不容易吧？那群美國佬都走了多久了？”
“唉，的確有些天了……不過，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往東走的！他們的聯絡官曾經提到過！”
“他們真的是沿著那條路走的？”
“事到如今就算沒把握也隻有賭一把了！”
“好吧……如果大家都沒意見的話……”陳磊轉向剩餘的所有抗聯士兵，低聲下令道：“我們今後就留在這裏！一方麵想辦法打聽大哥的消息，一邊探查波利科夫的下落。哦對，還有彭芸他們，二龍山被攻克時失蹤的百姓現在可全都下落不明呢……我們有的是活幹！一定要堅持下去，直到我們勝利的那一天！”
“百武軍一真的想不到我們會留下嗎？那家夥可是相當難對付的啊？”
“哼，那家夥不是精通兵法嗎？咱們就來個反其道而行之！孫子兵法裏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黑擎猶如通曉天地之理的軍師一般緩緩道來：“但是，如果百武軍一把‘兵無常勢’這句話當做了常勢，那他就已經犯了錯誤！他以為我們會四處遊動，我們偏偏紮根下來！等待來日，殺他個措手不及！”
“好！哈哈，有你在我們真是如虎添翼啊！如果大家都沒意見的話我們就這麽辦吧！”
就在眾人簇擁著陳磊表示讚同之後，陳磊將身上所有的盤纏交給了一個大叔，讓他帶領所有的村民自行逃命去了。現在剩下的人，全都是荷槍實彈、舍命抗日的義士！
正當陳磊打算將所有的卡車推入森林邊的深穀銷毀痕跡之際，車子上的木箱忽然發出陣陣響動。陳磊大吃一驚，疑惑不解的他爬上卡車，掀開了木箱的蓋子，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吃驚的合不攏自己的嘴巴！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車上有兩個女人？”
他的喊叫聲吸引了周圍的人，大家都紛紛向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關大鵬更是一臉驚詫！他迫不及待地衝上前去，越過陳磊的肩頭看向木箱裏麵，果然是有兩個女人，一個年紀較小，穿著一身學生製服，另一個是簡單的和服，一看便知是兩個日本女人！
“哦！是這倆人！”
“怎麽？大鵬你見過？”
“呃……你忘啦，這個就是在司令部裏跟咱們頭碰頭撞見的那兩個日本娘們啊！咱們不是把她倆打暈了放在木箱裏擱在卡車上了嗎……後來，大哥不是挾持軍官威脅那幫鬼子給咱們準備卡車逃跑用嗎……”
“哦，我明白了！那幫鬼子不明真相，又把這輛卡車送回給我們了！媽的，憑空添了兩個麻煩！那現在這倆女人怎麽辦呢？”
聽到陳磊和關大鵬那粗獷的嗓音，兩個女人嚇壞了！嘴裏不住地發出支吾聲，奮力的掙紮著！
黑擎對這一幕是相當的不理解，他指著那個蠕動的木箱說道：“怎麽還帶來了這麽個麻煩？是日本女人嗎？等等……如果是在司令部抓到的，很有可能是軍人家屬啊！”
“可惡，一直鬧個不停……不如宰了她們吧！”關大鵬雙眼凶光畢現！掏出懷裏的匕首就要去割開她們的喉嚨，好在陳磊攔住了他！“你幹什麽！他們隻是手無寸鐵的女人啊！”
“可她們是日本人！必須殺了她們！我們又不能帶著她們走！扔在這裏的話，萬一被日軍解救就會暴露我們的行動方向的！”
關大鵬執意要下殺手！此刻站在一旁的李振華望著他那凶神惡煞般的臉孔，眼前忽然閃現出了百武軍一殺害他父母時的那一幕，一樣的眼神，一樣的殺氣！這樣的情景勾起了李振華對不堪往事的回憶，一幕幕慘象猶如畫片般在他的腦海裏回放著，振華的額頭逐漸滲出了恐懼的汗珠，意識也漸漸變得彷徨、迷惑……
當他終於瞪著雙眼，頭腦清醒的轉動起來的時候，竟發現自己已經擋在了關大鵬和那兩個日本女人之間。
“請不要這樣做！我們不能殺女人和孩子的！”
“可……她丫是鬼子的娘們！”
“那也不能這麽做啊！不然……不然我們不是和鬼子一樣沒有人性了嗎？！”
這番話令關大鵬愣在了當場，羞憤難當，他以一副不肯認輸的嘴臉瞪著眼前這個剛認識沒多久的小鬼，大罵道：“哦！你怎麽著？覺得我們沒人性，就他媽你是菩薩心腸是吧？！”
自知說話過激了的振華頓時支吾起來，口氣也隨即軟了一半：“不是……我隻是說……”
“他們殺了我們多少女人！他們殺了我們多少孩子你他媽知道嗎你！”關大鵬完全不給李振華說話的機會，他一路上內心都充滿憤恨，一路上都在抱怨自己的意誌不夠堅決！既救不了自己的父親，也救不了雲飛大哥……現在麵對這個小鬼激烈的言辭，終於是如山洪一般爆發了！他似乎把這個與自己遭受過同樣傷害的孩子當做了發泄的對象：“別他媽一副就你懂得人情的德行！我爹還下落不明呢！說不定他現在……說不定他都……”他說不下去了，其實自己也早就想到了那種結果，在和父親失散後的每一天，他的腦子裏都重複地出現著那最不好的結局，可他不願意承認那就是事實，不願意接受那樣的事實。
“對不起……”李振華低頭認錯：“但是我們真的不能濫殺無辜啊！！！”
兩個女人看出振華一直護著他們，於是迅速地往李振華的身後靠攏，好像十分依靠這個瘦弱男孩的臂膀。
“她們倆臭娘們容易暴露我們的！你知道個屁你！”正待關大鵬又要二度發作的時候，方大同及時的拉住了他：“算啦算啦，我也覺得殺女人……不是咱們大老爺們幹的事，就算想幹我們也下不去這個手啊……”
“什麽他媽爺們不爺們的……大丈夫就應該敢想敢幹！敢作敢當！你要不敢我來！”
這時坐在路邊的李國昭微微抬起頭，不再是一副等待結果的模樣，而是帶著不耐煩的口氣開口道：“得啦！大鵬，你別忘了在鬼子司令部的時候，你就打死了一個女學生啊！”
這話令在場的人頓時無語，大鵬也是一愣，手足無措的解釋道：“那是誤殺！這機槍一梭子掃過去誰知道打在哪裏啊……再說……”
“行啦。”陳磊發話了，“多說無益。我決定了，帶上這兩個人一起走吧……”
“帶著她倆怎麽走啊？”
“這兩個女人很有可能是司令部裏某些高官的親屬，我們接下來就該考慮營救大哥的事情了，我想留著她們日後一定有用……”
大鵬還想反駁，但被方大同死死的按了回去，他終歸沉默著坐在路邊，執拗地一個人生著悶氣。
就這樣，一場哄鬧算是有了結果。
而後，陳磊帶著大夥進入了山林，捎帶著那兩個日本女人。在行進的路上，李國昭忽然想起了在日軍司令部地下監牢裏見過的老人——那個自稱老趙的囚犯！於是他便把這件事告訴了黑擎。
“道河……唉，隻可惜現在分身乏術，一旦有喘息之機必須盡快將這一消息上報組織才行！道河、東寧……波利科夫以前也調查過那附近，嗯！那裏一定有文章！”
“看來是個很重要的情報吧？唉，隻可惜當時情況緊急，老人家沒有和我們說的再詳細了……對了，那老人家幫了我們大忙呢！他腦子可機警了！你們是不是以前認識啊？”
“當然……當然……”黑擎歎息著：“那是個好人啊……我這些年，也承蒙他照顧了……”
李國昭望著黑擎悲憫的神情，忽而一副對不住他的樣子，低聲說道：“哎呀，怪我倆人沒用……早知道是個老英雄，我們拚了命也要把他帶出來啊！唉……”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他老人家現在落入鬼子手裏，怕是時日不多啊……”
“他是重要人物，日軍不會輕易殺他的。”
“那也過不了安生日子啊！黑擎，要不我和磊子商量一下，想個辦法營救他！”
“不行！”黑擎斬釘截鐵：“現在日本人正處於高度戒備狀態！這個時候再去哈爾濱……那你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可話音剛落，身旁就悠悠傳來陳磊的說話聲：“可我們早晚得去救大哥。哎，你先別忙著攔我們，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我們留在此地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繼續和日軍作戰！”
“可這樣要冒很大風險的！”
“我們過的生活不都是得拿生命去冒險的嗎？嗬嗬，自從鬼子來了以後，哪有什麽安生日子可過……從這一點來說，曾經和鬼子距離最近的你可沒資格說我們啊！”
黑擎無話可說，陳磊這幫人他是說服不了了，生活在東北山林裏的漢子，都有股不肯言敗的倔勁兒！可是，他們正是靠著這股倔勁，才能在敵人的腹地一直堅持了八年！
“可現在我們還帶著倆日本人，要怎麽才能再進哈爾濱呢？”
“這次日本人絕對想不到我們會殺一個回馬槍！嗬嗬，至於這兩個日本女人，我覺得如果使用得當，很可能會成為我們的殺手鐧！當然，首先我們得搞清楚這兩人是誰的親屬，說不定還是個重要人物的家人呢！那樣就好辦嘍……”
不知道為什麽，這次聽著陳磊的言論，黑擎斷然沒有一絲好的預感。倒不是說讓剛剛逃出生天的他再次擔待被抓的風險他會恐懼，而是這次，他擔心日本人不會再犯錯誤了……
“當然……這招確實很像是土匪使的，不過，跟鬼子鬥什麽方法都得試試！”陳磊看著憂心忡忡的黑擎，試探著說：“至於你，不能和我們一起去，你還是先回延壽等消息吧，日本人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想到再去那裏搜索，你得等候幫你們聯絡境外脫逃的同誌歸來，他們幾個的聯絡地點你也知道吧？啊，大不了我叫幾個人護送你直接去北邊的據點等他們吧，那個據點在伊春，有電台和其他聯絡設備，你正好也可以和自己的上級再次取得聯係，看看怎麽應對失去波利科夫的事情，不然的話，你就先一個人去蘇聯得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之前就說了，我一個人出境沒有用！文件文檔和膠卷都在波利科夫身上！沒了他，這一年的心血就白費了……”黑擎默不作聲，陳磊低頭不語。少頃，黑擎想下了決心一般，堅定的說：“如果你們執意要去營救許雲飛！我也想助你們一臂之力！這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活著就是為了抗日的，隻要這個國家一天沒有回歸安寧我就要一直戰鬥下去！用我的方式！”
“明白了。有你協助會事半功倍的，我已經有計劃了，如果有可能的話，必須盡快實施，晚了的話，出去尋找咱們的鬼子就會回城了，到時候我們就會陷入和今天同樣的境地！”
“嗯，事到如今……我也和你們一起，拿自己的命運賭上一回吧……”
“謝謝，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