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和齊小傑分道揚鑣,我叫了輛計程車,頭靠在車窗上,不自覺地把連日來發生的事串聯起來:

起因源於薛強賣給我的那塊石頭,並且講了一個似夢似幻的恐怖故事。

三瘋跟我的梢,被發現後,講述了一個親身經曆。他說他受女明星之托,去白霧村尋找白老師。三瘋從被泥石流摧毀的學校廢墟中,發現了一具女屍,後來被女明星證明其就是她女兒。屍體陰差陽錯運到了薛強的殯葬公司,這才發生了前麵薛強遇鬼的事情。我去醫院看薛強,薛強卻說導致自己住院的原因是見了鬼。

接下來白無香出現了。她以一幅古畫為借口接近我,我對老畫胡侃一番而後又為其做示範畫了一張,白無香離開時顯得收獲頗豐。

師行剪不知從什麽渠道知道我收了那塊石頭。在師府裏,我卻看見了神色慌張的白無香。但不可思議的是,師行剪一見那荷包卻像中風了一樣暈倒在地。

接下來的事情就開始詭異了,我不斷在夢境與現實中遇到白無香。究竟白無香和白老師有沒有關係,這是最大的疑點。白無香最後一次出現時,她卻把石頭拿走了。

石頭真的那麽重要嗎?以至於師行剪依舊念念不忘,我再去師府,師行剪卻說自己不曾見過白無香,不知是他故意隱瞞還是失憶了。接著他講了一個故事,這故事的情節跟三瘋發現屍體的經過極其相似,但時間卻相隔了二十多年。這又是一個極大的謎團。從師行剪的嘴裏,我得知荷包上的花朵叫做曇花,曇花圖案和整件事情仿佛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於是我才來找圖案專家董德權,他證實那圖案確是曇花,並且述說了一段關於曇香聖教的傳說。傳說中提及曇花聖教有一塊聖石,而且那聖石和白無香拿走的那塊石頭也很類似。到底那塊石頭是不是傳說中的聖石,這又是一個問號。想到這,出租車停在了作璞軒。

回到畫室,我突然又想到了另一個疑點。那張照片是在哪拍的呢?我想起三瘋好像曾經提及過有關蜘蛛牆的事情。

沒錯!三瘋的確提到了蜘蛛牆,他說在那所被泥石流衝毀的教室裏,房頂上布滿了各種形狀各異的蜘蛛,而就在埋著水缸的那片區域,也就是正對著水缸的屋頂,那上麵就畫著一個花朵的形狀……莫非那張照片就是在那裏拍的?

就在此刻,我胸中**漾起一種別樣的衝動,我也想前往白霧村,去那所被摧毀了的學校看一看,看看那裏究竟隱藏著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一晚沒胃口吃東西,於是我倒在**昏昏睡去,或許是腹中饑餓,一時間睡意全無。畫室昏黑一片,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個時刻。我翻了一個身,恍惚聽見房頂上又傳出了斷斷續續的腳步聲。

這片建築的屋頂很薄,並且鋪就著一些碾碎的小石子,即便是一隻野貓從房上經過,我都能有所察覺,可這次的聲音明顯不是什麽動物能發出來的,那絕對是個人的腳步聲。我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必須要讓他顯形。

我來不及穿鞋,直接披上防寒服就打開玻璃門,順著樓梯徑直爬上樓頂。一陣冷風像刀子一樣吹過我的皮膚,身體無法控製地哆嗦起來。我疾步找了個隱蔽角落蹲下,一秒鍾、兩秒鍾、十幾秒過去了,卻一個人影也沒看見。

不知哪裏吹來的一股陰風打著旋兒從**的雙腳間穿過,一個激靈過後,我竟看見了什麽。那是一架衛星天線,灰色類似鍋蓋的東西下麵隱約蹲伏著一個黑色的人影。人影背對著我,似乎和我現在的姿勢相差無幾,它蹲在那裏究竟在幹什麽?

真的會是白老師嗎?是走上前去,還是假裝什麽也沒看見,乖乖地下樓去?好奇心最終戰勝了膽怯,我慢慢地直起身子,貓著腰小心地邁出了一小步。

就在我猶豫不前時,眼前的黑影突然一躍而起,像鬼影般一下子繞到我身後,接著我就覺得腳下失去了重心,腦袋一涼,不知怎的就摔在地上。那黑影一翻身騎在我身上,伸出兩手狠狠抓住我的衣領。借著一點月光,雖然我驚恐萬狀,還是認出了這張臉。三瘋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內心的驚恐也暴露無遺。

“你想幹什麽?”三瘋喘著粗氣問道。

“啊?你在我家樓頂,你還問我?”我理直氣壯起來。

畫室裏,我與三瘋對視著。三瘋故意錯開我的目光,點燃一支煙慢慢吸著。

“你在樓頂上鬼鬼祟祟地幹什麽?別逼我報警。”我晃了晃握在手裏的手機。三瘋沒理我,而是很認真地吐出個大大的煙圈,我登時惱了,手指很利索地撥通了110,不料三瘋身手敏捷奪過手機,麻利地把電池卸下來,隨手丟在**。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的鼻子就要發威。

“若水,別鬧了,我是在保護你!”三瘋掐滅煙頭,“你我是朋友,我本不想讓你牽扯進來,可是……說什麽都晚了,現在,有個人想見你。”

“誰?”我脫口而出。

“一個你非常想見的人。”三瘋詭秘地笑笑。

會是白無香嗎?我頭腦裏第一時間就出現了無香那美麗而嬌嫩的臉,她的確是我朝思暮想的人,難道她出了什麽意外,所以最近才消失了?正在恍惚間,三瘋站起來淡淡地說:“走吧,我的車就在樓下。”

愛情是盲目的,我敏銳的思辨能力**然無存,居然鬼使神差地跟著三瘋下了樓,坐進了那輛薛強揚言見到鬼的吉普車裏。直到車門關上,我才恢複了神誌,正要開口問個究竟,三瘋卻遞給我一瓶礦泉水,“你先別問,喝口水再說。”

說實在的,折騰這麽半天,我的確很渴,於是擰開瓶蓋喝了一口,腹內一陣清涼過後,我正要繼續詢問,不料三瘋卻擅自開動車子。這個時候,一陣濃濃的困意沒來由地湧上來,如同黑色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我的神誌。我咂了咂嘴,咦?嘴裏好像有一股淡淡的藥味。

不知道睡了多久,眼前漸漸地浮現出一個女子的背影,她在一片混沌中漫步著,一陣濃濃的白霧襲來,那霧氣是那樣深沉,那樣深不可測,我努力想要追上她,卻始終抓不到她的身體,眼前的一切都是似有似無的。瞬間,她回過頭來,在這固體般的霧氣中,我看見了她的臉,於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叫了起來——“無香!”

一切都消失了,我這才意識到剛才隻不過做了一個夢,我的那一聲慘叫竟把自己嚇醒了。

我透過車窗驚恐萬分地看著四周,頭昏昏沉沉,仿佛變得跟西瓜那樣大。三瘋沒在車裏,我推開車門,費力地從車上跳下來。腳下是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老街,兩邊全是白牆黑瓦的老房子,街麵上卻沒有一個路人。這倒沒令我緊張,而令我感到最可怖的是,那些老房子的建築風格根本就不是現代的,而是遙遠的明清風格。

看了看太陽,仿佛已近正午。我的脊背頓時冒起陣陣涼氣,難道這仍舊是一個夢?!

前麵是家古老的茶館,因為房梁上掛著一塊方形的木板,木板漆成黃色,上麵用朱砂寫著一個楷體的“茶”字。我抬腳邁進去,茶館地上鋪著厚厚的沙子,上麵還有很多雜亂的腳印。桌上擺著茶壺茶碗,壺裏卻沒有一滴水。我從茶館出來經過了酒家、裁縫鋪、米店,仍舊沒遇見一個人。看著周圍古樸的景物,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兩百年前的北京。

前麵有間鋪子非常奇怪,兩扇黑色的大門虛掩著,門口卻沒有任何招牌幌子,我探頭朝黑洞洞的門縫望進去,裏麵隱約有些什麽。我抬手輕輕推開門,想邁進去,才發覺店鋪的門檻很高,腳被門檻一絆,一個趔趄就直僵僵地衝進了屋子。雙手本能地伸向前方抓撓著,希望能找個支撐。很快,手不知不覺摸到了什麽,而身體由於慣性卻依舊前傾著,雙手僅僅一用力,觸摸到的那黑色東西就轟然倒塌,我頓覺失去了支撐,像企鵝一樣趴在了地上。

還好地麵是沙子鋪就的,就在我剛要坐起來的時候,無意間掃到地上的一個黑黑的櫃子。櫃子倒在一邊,明顯看得出來是撲倒時推翻的。櫃子有些古怪,一頭大一頭小,這是個什麽家具呢?而且裏麵還虛虛實實躺著一個直挺挺的人。

我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屍體穿著藍色的官服,官服似乎是清代的朝服。然而更有戲劇性的是,那屍體的臉異常光滑,因為它是一具塑料服裝模特。這是怎麽回事?惡作劇嗎?就在這時,突然有隻手重重地拍在我背上。

“靠!你瞎轉悠什麽,都快急死我了!”說話的是一臉焦慮的三瘋,他稍微用力就把我提了起來,“不要出聲,快跟我走。”

“去哪?”

“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整條街的各個角落都透著一種不真實,一種拙劣的假,所有的建築和擺設都像是臨時搭建的。跟著三瘋一路走,我才知道所處之地乃是拍攝電影的影視城。

走了大約半小時,麵前出現一排樓房,想必是影視城的招待所。空地上停滿了各種車輛,似乎是為了招待過往劇組人員才修建的。三瘋掏出手機,“人找到了,就在樓下。好,我這就把他帶上去。”他朝我揮揮手,“上樓。”

招待所裏簡潔而明亮,窄小的樓道不時擠過手持攝影器材的電影工作者,過往人員紛紛和三瘋打招呼,看來他在這裏很吃得開。乘坐電梯直達三樓,三樓要比樓下安靜,無論是裝修還是衛生條件都相對好些,似乎和樓下的攝製人員是兩個階層。

三瘋停在301室門前,用手輕叩房門。隨著門被輕輕拉開,我的心髒也緊縮到最小,想見我的會是誰?是我朝思暮想的無香嗎?門開了,我卻看見了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三瘋把我推到前麵,那女人微微頷首,雖微笑著,但笑容沒能掩蓋住她內心的煩悶。我有些局促,看著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便是馬若水,馬先生?”她的聲音也很甜美。我腦中靈光一現,頓時恍然大悟,想必她就是白老師的母親,那個過了氣的女明星。我的確早就想見見她,可她卻主動來找我,這到底是為什麽?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我的手心出了一層油膩膩的汗。

我被她讓進屋子,屋裏比想象的要寬敞許多,並不亞於大城市的星級酒店。三瘋拿來幾瓶水擺在桌上,雖然我很渴,但也沒去拿。女明星穩穩地坐在我對麵,卻對著三瘋說:“王助理,你先帶馬先生去洗洗臉吧!”

什麽意思?跟你說話還得去洗臉,這譜兒也忒大了點兒!我心中不快,卻被三瘋拉到了洗手間。從浴室的鏡子裏,我看見臉上滿是一道一道的灰。洗完臉,回到客廳,我直截了當地問:“您找我來究竟有何貴幹?不妨直說。”

“如此倉促地把您邀請到這裏來,我表示歉意。”由於我過於直接,她的話失去了條理,“我的女兒……希望您能諒解一個做母親的心情,我也是別無他法,所以真誠地希望您能幫幫我。所以,請您務必不要拒絕。”她顯然還沒從失去女兒的悲痛中恢複過來,我雖沒有為人父母過,但也被她喪女的悲痛所感染。

我歎了口氣,語氣也比剛才緩和多了,“我理解您的感受,我對於此事畢竟知之甚少,雖然聽王助理講述了一些端倪,可他講的也過於離奇和玄幻,這個……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幫到您。”

女明星見我沒有直接拒絕,她側臉對三瘋使了個眼色,三瘋會意,站起來走到裏屋,不多時,就拿出一摞用報紙包紮著的東西。他把桌上的水推到一邊,把那摞方方正正的東西擺在我麵前,然後小心地撕開報紙,從裏麵露出了一遝遝粉紅色的錢,看錢的厚度,估計也有個十幾萬。

“這是幹什麽?”我不解地問。

女明星微微欠了欠身子,不好意思地說:“馬先生,請你千萬不要誤會,我知道你開著畫廊,而且生意還比較忙,我隻是擔心你為了幫我,耽誤了畫廊的生意從而遭受不必要的損失,所以剛剛我叫王助理去銀行取了一些錢,看能不能彌補一下你的損失,如果不夠的話……”

我把錢朝她推了推,“我能力非常有限,我想,是愛莫能助了。”看著麵前那摞錢,我覺得這事情並不像三瘋說得那樣簡單,誰知道這女人讓我幹什麽,我雖然缺錢,但也不能為了十幾萬就讓她隨隨便便當槍使。

可矛盾的是,想遠離這件事情的同時,我又迫切想知道這一切迷霧背後的隱情。此刻,自己也仿佛是被牽扯進來的一枚棋子,連自主的意識也變得越來越薄弱。

那幾句言語確實有些生硬,為了能夠從她嘴裏套出更多秘密,我隻得緩和一下語氣,繼續說:“這個……我對您的喪女之痛深表同情,可我手無縛雞之力,你們到底想讓我幹什麽?”

女明星聽我話中有話,她的精神隨之放鬆了些,眼神也流露出頗多的希望,“馬先生,看得出來,你也是一位品行良善之人,想必你一定能幫我的。”

我手托下巴沉默不語,過了片刻,才說道:“隻不過,在下隻聽過王助理的一麵之詞,他講的那些當個故事聽聽還可以,但不知王助理說得究竟是不是實情。”

女人看向三瘋,輕聲問道:“王助理,不知你對馬先生是如何說的。”三瘋臉色一變,吞吞吐吐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女人搖頭輕歎一口氣,從白色皮包裏抽出一支很長的女士香煙,三瘋為其把煙點燃,“好吧,我這就把事情的始末,講給你聽。”

她把香煙湊到嘴邊,卻許久沒有吸上一口,燃盡的煙灰已積攢到半寸多長,她就這樣癡癡地坐著,仿佛那些陳年舊事,正一點一點地從她的心底翻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