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嚨一陣發緊,瞪大眼睛假裝咳嗽一聲,意圖掩蓋住自己驚慌失措的神情。三瘋根本沒注意到我,隻是低頭默默地吸著那支快要燒到手指的煙,直到手指被煙頭燙到,他才噩夢驚醒般地把煙蒂丟在地上。
沉默半晌,三瘋接著說:“當被一陣狗吠驚醒時,我才發現自己居然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外麵的天已大亮,灰白色的霧氣也淡了很多,我看了看表,都快八點了,就這樣,我棄車步行進入了白霧村。
“白霧村很蕭條,走了好久,才看見三三兩兩的行人,而且多半是老人和孩子。我攔住一個老頭,向他詢問這裏有沒有一所小學,他似乎聽不懂我的話,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我又問他村裏有沒有村委會或者村大隊什麽的,這回他似乎明白了,抬起幹枯的手臂朝一個方向指了指,然後我就根據他指的地方,來到了所謂的村大隊。
“村大隊的院子要比普通住家大很多,我推開生鏽的鐵門,朝裏望了望,院子很寬闊,擺著很多農具和一些柴火,院子一角拴著一頭老黃牛,另一角拴著一隻大狼狗。狗看見了我,汪汪地叫起來,見它被拴得很結實,我就徑直走進正屋裏。屋子裏麵有兩個中年人在交談,似乎是談論借農具的事情,我站在一邊等著,等一個人走後,才上前問道:‘請問這是村大隊嗎?’
“那個有些像村長的人抬眼看了看我,操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問我幹什麽,我就問他這裏有沒有一所學校,他搖搖頭說原來有,但現在轉移到別的村子去了。我接著問學校裏有沒有一個姓白的年輕女老師,他聽了這話,似乎很吃驚,問我是不是公安局的,我搖搖頭,說是白老師的家屬派我來的。他低下頭,似乎開始回憶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他說這裏原先的確有所小學,學校就建在離這裏不遠的山坳裏,雖說不遠,但從這裏走過去也得一個多小時。之所以把學校建在山坳裏,是因為相對來說每個村子到學校的距離都差不多。
“學校的房子蓋好後卻招聘不來教師,城市裏的大學生怎麽會來這裏教書呢?幾個村子一起努力,好不容易才湊齊了幾個人,當然這些人裏邊,文化程度高的幾乎沒有。學校就這樣開學了,不久,白老師就來了……村長說到這裏突然停下來歎了口氣,我很著急,連忙追問他,好半天他才斷斷續續地說:‘我就知道你們會來的,可你們怎麽這麽晚才來啊?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將近兩年,你們來得太遲了!””
三瘋看向我,仿佛是在問我,卻又好像自言自語著,“你猜那個村長說了什麽?他居然說那所小學已經在兩年前,被一場泥石流摧毀了!”
“那白老師呢?”我急切地問。
三瘋搖著頭,表情很痛苦,“死了!兩年前就死了!和白老師一起遇難的還有很多學生,那所學校成了廢墟,村裏的人甚至都不敢接近它。”
“不對啊,前後矛盾了。你說白老師三年前離家去了白霧村當老師,可她在那裏隻幹了一年就死了,但你剛才又說她每年過節都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這就不對了。”我突然開口,單刀直入。
三瘋漠然地看著我,臉上幾乎顯不出任何表情來。
“你撒謊了!”我的語氣不容置疑,“假設白老師在白霧村的學校裏隻待了一年,同時在這年的春節給家裏打過電話,然後山體滑坡,白老師死了,在那其後的兩年中又是誰給家裏打電話?隻有兩種解釋:一是那個白老師沒有死,她還活著;二是白老師的鬼魂給家裏打電話。太可怕了,如果白老師沒有死,那具腐屍又是誰?”
三瘋仍然瞪眼看著我,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片刻之後,才從喉管裏痛苦地擠出幾個字來,“是的……真的是鬼魂打的電話!”
望著我露出驚訝的表情,三瘋接著說:“當時我聽完村長的話後,也和你想得差不多,這裏麵有誤差,究竟是村長把時間記錯了,還是我的委托人在撒謊?我趕緊掏出手機給北京打了過去,但是,手機根本就沒有信號。
“我問村大隊有電話嗎,他說全村隻有一台電話機,但壞了好一陣子了,現在還沒人來修。我突然想起了委托人給我的一個電話號碼,那是白老師往家裏打電話用過的號碼。於是我從包裏拿出記事簿,把號碼指給村長看,問他這個號碼是哪裏的。他一看就笑了,說這就是村裏唯一的那部電話的號碼,電話在村口的村公所裏,那裏是召集村民開會的地方。
“根據所指的方向我來到了村公所,村公所的院子裏晾著很多野菜和玉米,我推開幾間屋子,裏麵都沒有人,最後,我在靠門口的一間屋子裏發現了一台老舊的電話機。我拿起聽筒放在耳邊,裏麵寂靜無聲,顯然是壞了,我又把電話線檢查了一下,電線似乎沒什麽毛病。就在此時,從門外進來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他手裏拿著棍子,衝我大喊大叫著,以為我要偷電話。我說我會修理電話,不過得先回車裏拿些工具……
“很快,我取來工具箱,那孩子還站在旁邊監視我,我拿出萬能表,然後把電話拆開,一點點地尋找毛病的來源……我一邊幹著手裏的活,一邊和那小子搭訕,他說他是村長的兒子,以前電話沒壞的時候,他就坐在這裏管理這台電話。我問他不久前見沒見過一個年輕女人來這裏打電話,他搖搖頭說沒見過。
“可是,電話內的線路根本沒有故障,把它重新裝好,電話依舊打不通。當時我就懷疑電話線路可能被人從某個地方截斷或者盜用了。
“我回到車裏,開了十分鍾的車,來到一片開闊的高地上,手機終於有了信號。我趕緊給北京打過去,正好是委托人接的,她急切地問女兒的消息,我隻得搪塞說現在正在查著。我問她確定每年都接到過白老師的電話嗎,她很肯定,還說自從女兒離家出走之後,尤其是大年三十晚上,一定會打電話回家。我進一步問她每次白老師打電話都說什麽,尤其是最近兩年,電話那邊沒了聲音,她似乎不明白我問這樣的問題究竟是何緣故。她說白老師打電話時沒什麽特別的,和往常一樣,就是問聲好,報個平安也就掛了。
“我當時腦子裏很亂,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可如果白老師沒有死,那她去哪兒了呢?想到這裏,我再一次來到村大隊,村長正在屋裏的爐子上烤山芋吃,他一臉驚恐地看著我,下意識要把山芋藏起來。我鄭重地對他說我是白老師的母親派來的,她有權知道自己女兒到底是死了還是失蹤了,村子裏起碼也得給個說法。村長一臉無辜地看著我,開始講述起那年的經過來:“那年山裏一連下了幾天的雨,總算雨停了,孩子們都興高采烈地去上學,老師都住在學校的宿舍裏,他們困在學校好幾天,學生們還給老師帶了很多吃的東西……可沒想到的是,那天居然會發生那樣可怕的事情!可能是雨水把山上的泥土衝刷掉了,或者是學校的選址欠考慮,就在孩子們在教室裏上課的時候,靠著教室後麵的那座山上,突然滾下了很多石頭。石頭越滾越多,隻是眨眼的工夫,學校就被泥水和石頭吞沒了。等到村子的幹部和家長趕到時,學校的房子已經塌了大半,大家趕緊去搶救,可學生和老師的屍體都埋在了碎石和泥巴裏麵,已經分不出誰是誰了。唉,那幾天真是太可怕了,據說那所學校一到了晚上就會傳出毛骨悚然的哭聲……所以現在很少有人再敢去那裏了。”
聽到這,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具腐爛屍體的照片,我一字一句地問三瘋,“那具屍體又是怎麽被發現的?”
三瘋沒理我,接著說:“我終於有理由確定心中的那些懷疑了,同時,這也意味著我將麵對一個非常棘手的難題。我決定要去一趟出事的地點,去那所埋著很多孩子和老師屍體的學校看一看!”三瘋一邊說,一邊又點燃一支煙,“我向村長打聽了學校的具體位置,看了看表,時間是下午一點一刻,於是立即開車前往出事的地點。
“山路很崎嶇,開到一半的時候,就不得不棄車步行,走了將近四十分鍾,才遠遠望見了那所學校……我走進那裏,學校沒想象的那樣殘破,隻是靠近後山的那一邊塌陷了。學校是一間長條形的磚瓦房,除了塌陷的一角能透進一些光亮之外,整幢房子裏麵仍是黑糊糊的。當時我產生過一種想法:依照房屋的損毀程度來看,不像村幹部說的那樣嚴重,因為教室門並未堵塞,不可能一下子就悶死那麽多人……但轉念又一想,或許這裏已被清理或修複過也說不定,我從包裏拿出一支手電筒,一邊照著,一邊朝裏走。
“腳下不是水泥地,而是鬆軟的土地。開始隻覺得腳下軟綿綿的,但我突然想起村長剛才說過的話,他說有很多屍體都埋在了碎石和泥巴裏麵,我頓時脊背發涼,覺得腳下踩著的是無數具屍體。想到這,我就不打算往裏走了,隻是舉起手電四處照了照,除了屋子角落堆放了一些腐朽的桌椅外,並未發現什麽異常。我退出來繞到教室後麵,後麵有幾間低矮破舊的土房,似乎是老師的宿舍或者食堂之類的房子,那些房子離山太近,所以摧毀得很嚴重,根本就不能進去了。
“我繞著學校走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正當我準備回村的時候,卻看見幾隻羊從一條小路上走過來……我停住腳步朝羊的方向望過去,一個神色驚慌的老漢拿著鞭子,他似乎很緊張這個地方,雖然這裏背風,草還沒有完全幹枯,但他還是把羊群趕走了,不讓自己的羊去學校附近吃那些草。
“我朝老漢跑過去,和他搭訕了幾句,問他為什麽不把羊趕到前麵的草叢裏,那裏的草長得多好。老漢驚恐地望著我,連忙擺手說:‘使不得,使不得!那裏的草不幹淨的,羊吃了會生病!’我問他為什麽,他就把學校死人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得和村長差不多,還說那裏的草陰氣重,所以才長得比別處茂盛。我問他是不是常年在這附近放羊,他說從二十幾歲開始就在這放羊。我又問他學校沒有被衝垮之前,這裏是否有位年輕的女老師。他點點頭說確實有一個,還說她曾經給他孫子瞧過病。
“我追問女老師是否姓白,他說就是姓白。我趕緊又問白老師是否在那場泥石流事故中喪生了,他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支吾半天,卻反問我是幹什麽的,我說是白老師的家屬,是她母親讓我來這裏看看的。那老漢聽到這裏,突然神色變得慌張,不再理會我,趕著羊群走了。
“天光慢慢暗下來,周圍的景物開始變得朦朧,想必那恐怖的白霧又要降臨了,我加快腳步朝車子的方向走,必須趕在天沒黑下來之前返回村子,要不自己準會在這裏迷路的。幸運的是趕到村口時,天還沒有完全黑,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是剛才遇見的放羊的老漢,心想他回來的可真快,比開車還要快。我剛想上前打個招呼,那老漢卻假裝視而不見,匆匆趕著羊拐進了村子。
“我站在村口愣了一會,進了村公所,一進屋就看見一起修電話的那孩子。我從車裏拿些吃的東西給他,問他可不可以在這裏過一夜,那孩子很痛快,他指著院子裏那些空屋子,讓我隨便挑,願意住哪間就住哪間。我找了間相對幹淨一點的屋子住下來,誰能想到第二天竟會遇到那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那一夜簡直就是噩夢的開始……”
三瘋為了讓自己鎮定下來,一個勁兒地吸著煙,“或許是開車太累,我一躺下就沉沉睡著了,而且晚上還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有個人在敲我的門,等打開門一看,門外卻空****的什麽也沒有。第二天早上,當我疲憊地睜開眼睛時,外麵的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了天上。
“我站起來走到門邊剛要推門出去,無意中發現地上躺著一張白色的紙條。我低頭把它撿起來,紙條被折疊成細細的一條,打開它,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兩行字——‘山中央,莫抬頭,腳底下,三寸深’。字是用鉛筆寫的,那張紙看起來就是從普通的條格本撕下來的,從字跡上看,不像是大人筆跡,倒像是個孩子在塗鴉,可那句話看起來很深奧,並不像一個孩子能說出的話。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夜裏奇怪的夢,難道自己真聽到了敲門聲……
“我把紙條收起來,打開門走出屋子,坐進車裏,拿了些牛奶和餅幹充饑。正吃著,我看見那個管理電話的孩子朝我走過來,我把車門推開招呼他進來,然後從包裏又拿出一袋餅幹遞給他,和他一起邊吃邊聊。
“我掏出那張紙條,問他紙條上寫的什麽意思,他撓著頭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是個啥意思。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山中央’是他們這裏的一個地名。我趕緊追問在哪裏,他指了指前麵的山,說就是原來小學的地方,因為那裏四周都是山,所以村裏人習慣把那地方叫做‘山中央’。”
聽到這裏,我挪動一下發麻的屁股,插話道:“那個紙條是有人特意給你送的情報,對吧?”
“這紙條的確算是個情報,但就是不知道送情報的到底是人還是鬼!我叫那孩子下車,然後趕緊開車前往學校的廢墟。可能來過一趟的原因,所以這次用的時間比上次快了將近一倍。我從車裏拿了一把折疊鏟,因為那張紙條上寫著‘三寸深’,我想可能挖土的時候用得著。
“學校裏麵依舊陰冷並且昏暗,我走進教室,根據字條上的描述抬頭看了看屋頂,屋頂上布滿了蜘蛛網,那網很厚,而且上麵還掛滿了奇形怪狀的蜘蛛和幹癟的蟲子,看得我簡直頭皮發麻,這才明白紙條上寫著的‘莫抬頭’的真實含義。我抬頭盯著房頂一路照過去,倒不是想看那些蜘蛛,而是害怕上邊的蟲子突然掉下來,掉進我的脖頸裏。當我走到教室中心的時候,房頂上出現了一塊空白,那裏居然沒有蜘蛛和蛛網。這令我很奇怪,為什麽周圍都有蜘蛛,這裏卻很幹淨?我把手電擰到最亮朝上照著,漸漸地,在那塊屋頂上,我仿佛看見了一些圖案。”
“什麽圖案?”我急忙問三瘋。
因為我是畫畫的,所以對圖案之類的東西異常敏感。三瘋原本也是畫畫的,所以他對圖像的感覺和記憶並不次於我,他閉上眼睛回憶著,“那上麵畫的好像是一朵花,大約臉盆那麽大,我並沒有仔細看,因為我想到了字條上的最後六個字‘腳底下,三寸深’。我低頭看著腳下,一路走過來,腳下一直感覺軟綿綿的,地上的土很不結實。可是,現在站著的地方卻不是那種感覺,似乎有人特意把這裏的土夯平了。
“我蹲下身子摳了一點土捏了捏,的確比別處的堅實一些,於是就揮起折疊鏟用力挖起來。土地並不像想象的那樣堅硬難挖,一鏟鏟挖上來的,都是些細碎的黃土。很快,折疊鏟就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我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挖到了死人骨頭。我豎起鏟子小心地把土刮下去,才發現那隻是一麵平整的石板。隨著一點一點地把石板周圍的土清理幹淨,那東西也逐漸顯現出來。那根本就不僅僅是塊石頭,而是一隻很大的水缸,那一整塊石板蓋在水缸的口部,看來是用這石板封住了缸口。我把水缸周圍的土清理了一下,挖出一個能蹲下身子的豁口來,我穩了穩心神,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慢慢地把石板推到了一邊……”
“那裏麵有什麽?”我激動得站了起來。
“我把手電照進缸裏,突然一下子有很強的光反射上來。我被那突如其來的閃光嚇到了,趕緊朝後退去,退後了幾步,才覺得安全了些,接著把手電移過去。原來那水缸裏盛著的是滿滿一缸水,所以才會有剛才的反光。我定定神又靠近些,水缸裏的水黑沉沉的,裏麵還漂著很多像草藥一類的植物。見缸裏麵隻是黑水沒什麽特別的,我就蹲下身子仔細查看……
“水麵上那些漂浮著的植物葉子顏色很綠,也很新鮮,仿佛從樹上剛摘下來不久。這種現象很反常,當時隻覺得是水缸密封得好的緣故,並未多想,但我伸手撈出一片,葉子離開水,很快就變得發暗發黃。正在我拿著葉子發呆之時,卻無意中在水缸裏發現了什麽……”
三瘋的喉結**了幾下,額頭上的青筋顯現了出來,似乎這一刻在他的大腦裏,正浮現出令他畢生難忘的恐怖畫麵。
“那是一團比缸水更黑的物質,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一撈,那東西滑膩膩的沒有撈上來。然後我伸出兩根手指伸進水裏,那黑水刺骨的涼,我似乎夾到了,用力往外一拉,手指上果然帶出了一些東西,我湊近手電照去,手指上纏繞著的是些黑色的很長的絲……
“幾秒鍾之後,我的手因顫抖而使得手電掉在了地上,因為我看清了那東西是什麽,那是一縷女人的頭發!我趕緊把手上的頭發和水甩幹淨,然後抓起折疊鏟把它插進水裏,很快,就發覺碰到了東西。我用鏟子把那東西往外挑,一顆女人的頭就浮出了水麵……”
聽到這裏,我一屁股坐回了太師椅,真的被三瘋敘述的場景驚呆了。就算隻是聽故事都覺得渾身冰冷,何況他是目睹,我開始佩服起三瘋的膽量來。
三瘋發現了屍體就報警了,兩個小時之後警察趕到學校廢墟,法醫把缸水排幹後,一具蜷曲著的女屍出現在缸裏。她全身**,而且保存完整,沒有任何腐爛的痕跡。法醫檢驗了一下黑水,初步斷定黑水是用草藥調配出的民間防腐藥水。那具女屍的皮膚依舊光潔有彈性,但屍體離開防腐藥水之後,很快就萎縮變形甚至開始腐爛,法醫趕緊做防腐處理,但處理得不很及時,屍體很快就變得麵目全非了。
就這樣,屍體被運回城裏,然後那個女明星去驗證了屍體的身份。屍體雖然嚴重腐爛,但女屍的腹部有一小塊暗紅色的傷疤,那是白老師小時候做手術留下的。
因為女明星在北京知名度高,人多嘴雜,不想造成不良的影響,於是,屍體就被秘密送到薛強所在的那家殯葬公司。女明星心疼女兒,想給她請幾個道行高深的師父做一場像樣的法事,好好超度一下她的亡靈,可不知為什麽,卻在當晚改變了主意,一大清早就把女兒從殯葬公司拉走直接去了火葬場……
不知是上天安排還是陰差陽錯,我鬼使神差地收了薛強那塊晦氣的石頭。唉,真不明白石頭和腐屍到底有什麽聯係,也不知曉我以後的日子是吉是凶。
三瘋留下聯係方式,說要是遇到什麽不測趕緊給他打電話。我連忙擺手說不會的,我就是一個畫畫的,不招誰也不惹誰,怎麽會有不測發生呢?送走三瘋,我看了一眼掛鍾,快下午兩點了,剛準備轉身上樓,手機卻響了起來。一定是齊小傑這家夥,我沒好氣地“喂”了一聲,可那邊卻是個中年男人。我恍然大悟,原來是下午要來拿扇麵的客戶,他說再過半小時就到店裏,讓我別出門,好好在店裏等他。
掛斷電話,我上樓給自己煮了一袋方便麵吃,剛咽下最後一口麵條,樓下就傳來了腳步聲。來的人名叫李田黃,是我的老客戶了,據說他是倒賣田黃石發的家。我把他請進畫室,他說最近有個小型拍賣會,想把扇麵拿去碰碰運氣。我把鑲在鏡框裏的扇麵遞給他,看罷他很滿意地把錢交給我,還說如果能拍出去,會給我另外包個紅包。
李田黃沒有坐下,他一手提著畫框,一邊說:“好了,馬老弟,我就不多留了,改天咱們好好聊聊,況且你樓下還有客人……”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他的話,“什麽客人啊?”
李田黃莫名其妙地解釋說:“樓下就坐著一個人,難道你不知道嗎?”我聽到這話,心中吃了一驚,不管不顧地跑下樓一看,畫廊空空如也。李田黃見我有些異常,跟著跑下樓來,一邊下樓,還一邊叨咕著,“咦?剛剛我上樓時她還坐在沙發上,怎麽一會兒工夫就不見了?”
“你看見什麽了?哪來的人啊?”我急切地問他,李田黃人很胖,下樓的動作太快了,現在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她或許走了,剛才我推門進來時,她就坐在那張沙發上,還衝我點頭微笑了。”
“那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趕緊問。
“是個女孩兒,挺白的,長頭發,穿著一身黑色衣服。怎麽,她不是你女朋友?我還以為是呢。嗬嗬,馬老弟,你這麽緊張幹嗎啊?”李田黃不懷好意地笑著說。
我的冷汗登時就下來了,因為想起了三瘋剛才講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我呆呆地站在屋子中間,李田黃很不解,“馬老弟,你沒事吧?你又沒結婚,有什麽可怕的。對了,我還有事兒,告辭了,有事兒電聯啊!”
我沒出去送,也沒答理他,兩隻眼睛隻是死死地盯著畫廊中間擺著的沙發。我走過去,仔細尋找了半天,終於發現了一些線索。我用兩根手指輕輕地從沙發背上麵捏起了一根頭發,那頭發又粗又長,根本不是我的或者齊小傑的,那是一根年輕女人才會有的頭發。
我其實是個天生膽小的人,甚至連恐怖電影都不敢一個人看。我把手裏的頭發甩在地上,就如同上麵沾著什麽陰寒的穢物。
天無可挽回地黑下來,把店門關好,我形單影隻地走上樓去。擰亮了畫室裏所有的燈,燈光灰白沒有生氣。冰箱裏的食物還不少,那是昨天從超市買來的,吃完飯後,我打開電腦,輸入一些形容那石頭的文字搜索了起來。
顯示器上出現了很多圖片,但大多都是些廉價的工藝品,一點有用的信息也沒得到,就在我準備關閉電腦睡覺時,卻搜到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和石頭沒什麽直接關係,照片上不是石頭而是一個人。這人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本來年紀大了應該雙眼無神才對,可他卻正好相反,兩隻眼珠炯炯放光,透著精明幹練。
記得在一場古董拍賣會上見過他,他在那裏給人鑒定古玩玉器。這老頭叫師行剪,在這座城市的古玩界首屈一指,據說從師行剪爺爺那輩兒起就倒騰古董玉器,他父親還在北京開過古玩店。師行剪自小就好古,的確見過不少珍奇異寶,是個名副其實的博古專家,後來師家的產業衰敗了,他父親精神受不了打擊,很快就一命嗚呼了。
家雖敗了,但金子總會發光的。師行剪被分配到一所學校教曆史,幹了幾年就調進區級文化館工作,他的才華很快又被市裏的領導看中,順理成章成為市裏最大的一家博物館館長。現在的師行剪雖然已經退休多年,但依舊每天和古玩打交道,是個見多識廣的活化石。
我把電腦關了,躺在**,閉著眼睛卻睡意全無。我突然產生一種衝動,想把石頭給師行剪看看,或許他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很快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三瘋叮囑的話還在耳邊,他不讓我再把石頭示人。
一塊石頭真能如此邪門嗎?薛強的故事究竟是真實發生過,還是僅僅是一個噩夢?如果是噩夢的話,那石頭和荷包又是從何而來?薛強果真進了醫院?是巧合還是那石頭真存在著某種詭異的力量……一瞬間,腦子裏便翻江倒海生出無數個問號。最後決定明天去趟醫院看看薛強,一探究竟。
打定主意,我把枕頭壓在頭上,開始數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四隻羊……當數到第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隻羊時,外麵的天亮了。得!一宿沒睡著,看來數羊的方法還不是很科學,下次數魚或者數數別的動物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