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灰被他的話感動了,走上前去抬手摸了摸他瘦削的臉頰,緊接著將她那紅紅的嘴唇湊過去。蘇檀有些緊張,而那張火一樣的紅唇已經吻到了他的麵頰。

這一天,蘇檀敲了三次房東家的門,房東老太太不知是不在家還是成心不給他開門。天很快就黑得一塌糊塗,蘇檀點亮了房間裏所有的燈,在光明的統治下,這一夜過得很安靜,但蘇檀卻沒有睡著。

天剛一亮,他就急不可耐地穿上衣服叩響了房東家的門。屋裏依舊沒有回應。蘇檀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屋裏,剛剛關上房門,門外就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他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拉開了房門。門外居然站著房東孫老太太。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神情很古怪地問:“是你找我嗎?”

蘇檀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是啊!我剛剛才敲過您家的門……”

“是嗎?我這兩天不在家,去親戚家串門去了,你有事兒嗎?”房東說。

蘇檀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他搔了搔頭發,喃喃地說:“是有些事情要問您。對了,您怎麽知道我找過您呢?”

“我昨晚夢到的。”房東的神情變得有些詭異,接著說,“有事兒就說吧,不要客氣。”

這話聽起來覺得後背有些發涼,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孩子,問道:“這樓上住著一個孩子嗎?”

老太太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變得很難看,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四下看看,說:“你說什麽啊!什麽孩子?這裏沒有孩子呀!”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大概這麽高……”蘇檀說著,抬起手比劃著。

老太太的表情異常複雜,嘴唇顫動著,想說什麽,但沒有說。

蘇檀看著她,不解地問道:“怎麽,您不舒服嗎?”

老太太沒有理會蘇檀,旁若無人地叨咕著什麽。這時蘇檀發現她手裏還提著一個塑料袋,口袋裏裝著香燭和紙錢。

“您在說什麽?”蘇檀問。

老太太猛地看向蘇檀:“沒什麽,沒事的,你不用管他,他以前也住在你這間屋裏……”話沒說完,轉身就要進自己的屋子。

蘇檀上前攔住她問道:“我還想問您一件事情。有人說我這間屋子裏死過人,是凶宅!”

“誰說的?”老太太猛然轉過頭兩眼瞪著蘇檀。

蘇檀被嚇得倒退了一步,望著眼前這凶巴巴的老女人。

老太太的語氣緩和下來,說:“小夥子,你不要迷信啊!哪兒有什麽凶宅,你不是住得好好的嗎?再說那孩子也不會傷害你的……”

“什麽意思嘛!”蘇檀被這老太太搞得雲裏霧裏,他急切地追問,“誰會傷害我,您說那孩子嗎?他……”

老太太趕緊揮動雙手解釋道:“他就是個孩子,沒事的,你就安心住著吧!”說著,掏出鑰匙就要開門。

蘇檀有些急了,追問道,“你要是不說明白了,這房子我就不租了!”

老太太一下拉下臉來,生硬地說:“退房?我們可是簽了合同的!你這可是欺負我個孤老婆子啊!”

蘇檀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眼睛看著她手上塑料袋裏的香燭和紙錢。

老太太見蘇檀不再提退房的事,語氣緩和了,說:“唉,我也不容易啊!如果你再看見那孩子不要理他,這孩子也怪可憐的,我這不買了這麽多紙錢,等晚上給他燒了,就沒事了……”說著就進了屋,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蘇檀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似夢非夢地回到自己的屋子。他有氣無力地坐在了轉椅裏,眼睛直直地盯著桌子上沒有畫完的那張孩子的畫,神情恍惚。

難道那孩子——那孩子不是人?!那他……難道真的有鬼?!

蘇檀又想到深夜的指甲聲,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這一夜過得如此漫長。

蘇檀打開了房間裏的所有燈,靜靜地躺在**。他在等待著那奇怪的指甲聲。那聲音卻一直沒有出現。天色微明,蘇檀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蘇檀是被敲門聲吵醒的。他昏昏沉沉地打開門時,門外站著微笑的朱灰。

“哎呀!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呀!”朱灰看著蘇檀驚訝地說。

蘇檀苦笑了一下,把她讓進來,轉身就去洗手間洗臉。當他抬頭看見鏡子裏那張披頭散發的臉時,嚇了一跳——散亂的長發,一張青白的臉,兩隻眼睛布滿血絲,眼眶深陷……

蘇檀倉促地梳洗過後,又看了看鏡子,好多了,就轉身走出衛生間。

“這下好多了。”朱灰望著走過來的蘇檀笑著說。

望著朱灰的笑臉,蘇檀想起那把烏木梳子,就從抽屜裏拿出來,遞給朱灰,說:“這把梳子,配你的頭發很合適。”

朱灰接過梳子看了看,又深情地望著蘇檀的眼睛。

蘇檀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就笑笑說:“這梳子是烏木做的,配上你的黑發,還有那淡淡的幽香……”

朱灰被他的話感動了,走上前去抬手摸了摸他瘦削的臉頰,緊接著將她那紅紅的嘴唇湊過去。蘇檀有些緊張,而那張火一樣的紅唇已經吻到了他的麵頰。於是兩隻嘴唇緊緊地吻在了一起……

這被動的初吻使蘇檀不知所措。朱灰手裏握著那把梳子,羞澀地低下頭。

“我該走了。我喜歡這把梳子。”朱灰深情地望了望蘇檀,說完便轉身跑出了屋子。她跑到門口又轉身說,“你還是搬出這間屋子吧!我是為你好。”

蘇檀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望著朱灰的背影。一個甜蜜的初吻,一句好似詛咒的話語,使蘇檀有一種在夢中的感覺。

被愛情和恐懼雙重打擊的蘇檀再也塌不下心來畫畫了,幾天來,他坐立不安地在空****的屋裏來回走著,時不時還莫名其妙地打開門左右張望,就好像有人站在門口暗中監視著他一樣。

白天終於熬過去了,黑夜了,蘇檀又開始緊張起來。打開了所有的燈,屋子裏依然是陰慘慘的。

蘇檀坐在**,微閉雙眼,兩隻耳朵像雷達一樣監視著屋子裏的每一個動靜。

深夜了,他的眼皮開始打架,心裏害怕,腦袋卻昏昏沉沉的。就在他似睡非睡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當當的敲門聲。

蘇檀一下子被驚醒了,他跳下床,光著腳站在地上側耳傾聽。敲門聲很微弱,好像不是在敲他的房門,而是隔壁的。他輕輕走到門前仔細地聽著。一個沙啞的男人聲音,輕聲細語的,大概是害怕驚擾到隔壁的他。

那微弱的聲音隻是重複著三個字:“快開門!快開門!快開門!”

蘇檀的心開始劇烈地跳起來。他從貓眼望去,外麵漆黑一片。他害怕起來,開始擔心那沙啞的聲音會在自己的門前響起,如果他真的敲響了自己的門,那該怎麽辦?!

想著想著,恐懼油然而生,蘇檀感到手腳冰涼。

外麵有了開門的聲音,一定是那隔壁的孫老太太。蘇檀稍微鬆了一口氣,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

“怎麽是你啊!”是孫老太太的聲音。

“嗯。”沙啞的聲音說。

“你還有臉回來啊!你怎麽不死在外麵呢?”又是孫老太太的聲音。

沉寂了片刻,那男人說:“讓我進去,我有事兒和你說!”然後是強行推門的聲音,接著就傳出了吵鬧聲,高一聲低一聲的。雖然蘇檀很努力地聽,可聲音斷斷續續地根本連不成完整的話,他隻聽到幾個詞,“賣……”“不賣……”然後又一個字,“死……”接著一聲憤怒的關門聲傳來,預示著談話並不愉快。

蘇檀趕緊跑到窗前,低頭朝下看。他看見了一個瘦高的背影蹣跚地從樓門裏走出來,消失在了一個黑暗的拐角處。

蘇檀一激靈,覺得那瘦瘦的背影有些熟悉。

太陽再一次從東邊升起,蘇檀睡意全無地熬到了天亮。在這漫長的黑夜裏,他一直沒有停止思考,他琢磨著最近發生的怪事,又想起朱灰的話,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是去是留?

天已經大亮的時候,他無奈地作出了一個決定——在這凶宅裏再住上一個月,扛到開學,因為手上的錢已經花得所剩無幾了。

暖暖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照在了蘇檀蒼白的臉上,他感到了一絲久違了的溫暖。

蘇檀懶懶地翻了一個身,睡著了。

幾天來,蘇檀終於睡了一個完整的覺,等他醒來時已經過了中午。他穿上衣服下樓,胡亂地買了一些吃的東西。就在他剛要上樓時,卻看見了迎麵走來的會爺。

“會爺!”蘇檀看著行色匆匆的會爺喊道。

“你是……”會爺抬起頭,愣愣地看著蘇檀。他的麵容憔悴,兩眼布滿血絲,看上去比蘇檀的臉色還要蒼白。

會爺愣了好半天,終於想起來了,說:“看你很麵熟啊!你是美院的學生,對嗎?”

“是啊,去年我不還和您一起吃過飯呢!我叫蘇檀,您怎麽忘了呀?”

會爺敷衍地笑了笑說:“我老了,腦子記不住了。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轉身走進樓裏。

蘇檀愣了一下,也跟著走進了樓。

會爺很警覺地回過頭來,有些不高興地問蘇檀說:“你跟著我幹嗎?”

蘇檀聳聳肩,說:“我就住在這兒。”

“什麽?”會爺大吃一驚,“你住幾樓啊?!”

“三樓,301。”蘇檀回答說。

會爺像是被雷擊中了,顫抖著轉過臉來,麵容十分可怕。還沒等蘇檀反應過來,會爺就抓住他的胳膊靠在角落裏,急切地問道:“你說什麽?你說你住在301?你知不知道那裏是……”

會爺一時語塞,好像不知說什麽好。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蘇檀卻灑脫地聳聳肩,說:“不就是凶宅嘛!我已經住了好幾天了……”

會爺的嘴唇開始顫抖,手還死死地掐著蘇檀的胳膊,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那——那你發現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嗎?”

蘇檀莫名其妙地看著會爺表情多變的臉,想到了那個詭異的孩子,還有午夜那可怕的指甲撓牆的聲音。但他沒把這一切告訴會爺,若無其事地晃晃頭,說:“還好啊,沒什麽不對頭的。”

會爺這才鬆開了蘇檀的胳膊,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朝蘇檀笑了笑,說:“其實——其實我想買下那間房子。”

“什麽?您要在這裏買房?什麽意思?您不是有房子住嗎?”蘇檀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是有房子住啊,我是想給我兒子買一間……”會爺說著,朝蘇檀擺了擺手,“你不要問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明白。你是在這裏租房對吧,沒關係,等我買了就把房租退給你,和會爺打交道,不會讓你吃虧的。”說著,他就敲響了房東家的門。

孫老太太打開門,看了一眼陌生的會爺,又看了一眼站在樓梯上的蘇檀。

蘇檀躲避著孫老太太的目光,掏出鑰匙打開自己的門,走了進去。

站在門裏麵的蘇檀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聽著。

“你找誰?”孫老太太冷冷地說。

“你是房東吧!我想……”

會爺還沒有說完,孫老太太就厲聲道:“你要租房可以,要是買房我可不賣!”

“您不要著急嘛!我可以進屋和您好好談談嗎?要是我給的價錢比別人高呢?”

“租可以,我就是不賣!”

門咣當一聲關上了。

樓道裏一下變得靜悄悄的,過了好一會兒,樓道裏才傳來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太陽又落山了,蘇檀坐在**靜靜地看著窗外。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把這個不吉利的凶宅再一次籠罩在黑暗中。

蘇檀煮了一些開水,把方便麵放在了一個瓷碗裏。水開了,他倒了一部分在碗裏,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即是敲門聲。

他隨手拿起一個盤子扣在了瓷碗上,心想應該是朱灰,就轉身走出廚房去開門。昏暗的樓道裏,隻見會爺直挺挺地站在那裏。

“會爺!怎麽是您啊?”蘇檀吃驚地問。

“能讓我進去嗎?”

蘇檀側過身讓會爺進去。會爺的身上有一股難聞的腥氣。

會爺走到屋中間,若有所思地環視了一下四周,說:“你家有水盆嗎?”

“什麽……”蘇檀根本聽不懂會爺的話,還想問,卻見會爺抬起一隻胳膊,手裏居然提著一隻活蹦亂跳的大魚。

“會爺!什麽意思啊!這魚是……”

“你家有水盆沒有,臉盆也行,這魚不能叫它死了。”會爺二話沒說就朝廁所走去。

廁所裏果然立著一隻鋁盆,是蘇檀用來洗衣服的。會爺接了半盆水,把盆拉到了屋子中間,然後鬆開手裏的魚,把魚放進了盆裏。那魚一沾水,開始遊了起來。

“會爺,這是幹什麽?您……”

會爺攔住了蘇檀的問話,神秘地對蘇檀說:“你先不要問,你等我一會兒,我再去買點兒東西。”說完就急匆匆下樓去了。

蘇檀傻傻地站在那裏,低下頭,水盆裏倒映出一張變形的臉。

很快,會爺就回來了,手裏提著一瓶酒和一些熟食,他朝蘇檀笑了一下,說:“你把桌子上的畫收起來,我今天得打擾一下,你千萬不要介意啊!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呀!”

會爺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蘇檀把酒瓶擰開,拿來兩隻瓷碗,倒了一些遞給會爺。會爺一口把酒喝幹,這才平靜了一些。

蘇檀又給他倒滿,自己也倒上一點兒,小心地問道:“會爺,您都把我弄糊塗了,這是怎麽回事啊?”

“唉!我真不知道怎麽說才好!”會爺喝了一口酒,重重地放下瓷碗,歎了一口氣,說,“我的兒子繼廣,我想你也見過的,他……”

“我見過的,他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蘇檀看著會爺發白的臉,問道。

“他在半年前出了一場車禍,身體雖然沒什麽大傷,但腦袋撞壞了,他——他居然不認識我了!”

“失憶了?您不要擔心,失憶一般都是暫時的,或許很快……”

會爺擺擺手說:“要是失憶就好了,大不了我養他一輩子,可……唉!我這是作了什麽孽啦!他——他鬼附身了!”

蘇檀聽到這裏,心中一寒,轉頭朝後麵看了看,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問道:“您說什麽?什麽鬼附身啊?您不要嚇唬我啊!”

會爺抄起酒瓶,給又自己倒了一些酒,就把繼廣被那司機附身的事情說了一遍。在一旁聽的蘇檀感到頭皮發麻,他拿起酒瓶,喝了兩大口酒,似乎鎮靜了一些。

“您的意思是說繼廣已經不是原來的繼廣了,他已經變成那個司機了,是嗎?”蘇檀問。

會爺隻顧喝酒,沒有說話。蘇檀又說:“那現在繼廣在哪兒啊?是不是跑出家啦?”

會爺搖頭說:“沒有,他還不能下地走動。我給他轉院了,為的是不讓那司機的家人看見。但這又能瞞多久呢!他總有一天會離開我的。我的繼廣啊——”

會爺哭出了聲來。一邊哭一邊抬手擦了擦眼睛,又自言自語地說:“我沒有辦法,隻能迷信地找些和尚道士幫忙,直到我認識一個法力高強的和尚,他說他能幫我把繼廣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