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的小說結局,應該是一部作品發展到最後水到渠成的事情。呈現給讀者的結局應該是一種不可更改性的永恒,這種永恒,讓讀者對書本身產生一種敬畏,對作者毅然決然地選擇這種結局懷有一絲雖不見得感同身受,卻不能不尊敬的感佩情結。
你或許還沒有體驗過這樣一種閱讀方式,你可以主宰著一部小說的故事發展、情節的走向,選擇自己喜歡的那一個結局。
現在,你就可以真正地融人到這個故事中來,你不但是讀者,也是作家;不但是演員,也是觀眾。現在,你就是故事裏的主人公,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當你站在一間漆黑無比的詭異旅館的房間之中,手中握著短短的半截蠟燭,蠟燭的火苗突突亂躥,把你身後的影子拉長,再拉長,折疊在牆上,你雖未動,但背後的影子卻好像複活般顫動著,似乎想要掙脫你身體的束縛。
在你麵前,橫著一張條案,案子是紅木做的仿古樣式,雖然不寬,但上麵足能一字排開擺放五隻青花瓷碗,你的另一隻手停在半空中,你必須要掀開其中一隻碗,因為你迫切地想知道接下來的答案。
五張紙條分別寫著——康冰、茉莉、老江、範彩彩、荊白白。你必須選擇一隻碗掀開來,你會選擇哪一隻?
結局一
“蟲洞”結局,如若你相信“康冰”所言非虛,掀開第一隻碗。
我把蠟燭放在案子上,把手按在第一隻碗上,康冰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大學時雖然不在一個係裏,但也共同經曆了四年人生最好的光陰,既然是校友,我覺得他不會害我,這或許就是我掀開第一隻碗的原因。
掀開碗的那一刻,我什麽也沒看見,確切地說碗裏什麽也沒有,但當我低頭細看之時,條案表麵卻好像有個窟窿,我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真的是窟窿,很快,手指就穿越了桌麵,從條案底下露了出來。
什麽?惡作劇?挺好的條案,非得鑽個窟窿出來,這又是什麽意思?
我抽回手指,繞著條案慢步幾圈,而後背對著門蹲下來,試圖觀察一下條案底下是否另有乾坤,但結果令人失望,條案背麵隻是一塊拚湊起來的普通木板。我站起身,就在我準備掀開第二隻瓷碗時,突然覺得背後陰風不善!
“誰?!”
我立時轉頭一看,隻見在房門的夾縫裏正筆直地站著一個黑影,沒等我問,那個人卻非常平靜地說道:“馬爺,是我,康冰。”說也湊巧,蠟燭那一點點光亮被走廊的風吹滅了。
“康冰,真是你嗎?”我狐疑地問,“怎麽你的聲音怪怪的?”
“是嗎?嗬嗬,我也不知道。”黑暗中,他朝我走過來。
“你是怎麽消失的?”話一出口,我就覺得全身泛起一陣寒意。我打亮打火機,再次點燃那半截蠟燭。
門縫露出的半張臉確實是康冰,他沒回答,隻是低頭看著條案上那一排青花瓷碗。我心裏著急,繼續追問他,“說話呀,康冰,你剛剛去哪了?是不是這樓裏有陷阱或者密道……”
“你跟我走,我告訴你真相。”聲音依舊毫無生氣,說著,他就退出房門,這次我手疾眼快拉住門,沒等門關上就跨了出去。康冰沒有要逃跑的意思,他僵直地朝前走,而後停在第一間客房門前,推開門,我緊隨其後也跟了進去。
“它——來了。”
康冰說這句話時平淡得幾乎沒有起伏,就像丟了魂魄一樣。
“誰來了?康冰你別陰陽怪氣的,你腦袋秀逗了?”我把蠟燭放在床頭櫃上,由於緊張,我一直緊盯著他的臉。康冰的腦袋緩緩地轉向我,似乎眼神也很呆滯。
“它……它一直跟著我們,跟著劇組,馬爺,它……或許,或許不僅僅隻是一副枯骨……”嘎吱一聲響,康冰坐在了**。
我摸索著坐在他身邊,問:“康冰,你究竟怎麽了,好好說話行不行?”我摸摸胳膊,突然想起了範彩彩,又問,“小範呢?你看見她了嗎?她也消失了。”
康冰卻抬手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十分涼,“不要胡思亂想,現在就你我兩個人了……”
“什麽意思?!”我開始緊張,舌頭也打結了,“難道小範她也……”
“小範應該是被帶走了。”康冰陰惻惻地說。
“被誰帶走了?”我隻能這樣問。
“被它——”他故意拉長聲音,眼睛似乎盯著床頭櫃上那扇小小的門,他倏地指著櫃門,嘶啞著嗓子,說,“就是被它帶走了!”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全身一抖,順勢站起身去拉櫃門,裏麵黑糊糊似乎有一堆東西用報紙裹著,我捏起報紙一拉,沒想到報紙裏竟包著一個骷髏頭,其下還散落著一些碎骨,一看之下確實震驚不小,但很快我就回憶起陰樓廢墟裏那副骷髏,想必這是某個人從廢墟裏撿回來的。
這樣想著,我才呼出一口氣,剛坐回**,康冰就說道:“一定是被這骷髏帶走的,不!這樣說不完全對,應該說骷髏原來的主人,屍體沒腐爛之前的靈魂,那個人是——真正的藝術怪胎。唉,馬爺你甭問了,你我都自身難保,還考慮那麽多幹什麽,何不灑脫一回……”
“難道你也聽說這骷髏就是藝術怪胎本人,是茉莉夥同荊白白謀害了他?”我對他說。
如果老康說的不假,藝術怪胎還真是死得夠冤枉,據說冤死的人怨氣重,陰魂不散就容易變成鬼,或者說是由於茉莉和荊白白這對奸夫**婦殺人之後心中惶恐,這種恐懼情緒每天縈繞在心頭,形成了一種強烈的意念,根據幻質理論,那麽藝術怪胎的魂魄就很可能真的具有某種能量……但不知藝術怪胎活著時氣度大不大,會不**魂不散瞄上我,想到這,我對康冰說:“我知道你們電視台合夥蒙騙我一個人,所有這些隻不過都是你們設計好的,是不是房間的每個角落都藏著攝像頭,誠心看我出醜對不對?哼哼,你別又編鬼故事來嚇唬我,我一點也不害怕!”
康冰安靜了足有一分鍾,才緩慢地說:“馬爺,你說的不完全錯,也不完全對!你說電視台安裝攝像頭在拍攝我們,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馬爺你猜對了。”
我胡亂猜測,沒想到就這樣被他直接肯定了,既然是個節目,我一下子便放鬆下來,之前的所有疑慮頓時煙消雲散。如果這整家旅館是一個舞台,那麽設置多麽離奇的機關都完全合乎情理,我呼出一口氣,就在這時,康冰居然笑了,就如同陰謀得逞後的那種齷齪的喜悅。
“馬爺,你不要把整件事想得過於簡單。是,我們整個劇組都瞞著你一些事情,其實,拍攝一場具有紀實感的敘事節目,很多人都這麽幹。不過馬爺你也沒必要生氣,因為你和我們簽了合同,合同上寫著你必須完全配合台裏的拍攝和演出活動,在不損害你身體和利益的情況下,最終解釋權屬於我們。馬爺你別發飆,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要打斷我,聽我說完好不好?”
我鬆開抓住他衣領的那隻手,歎口氣,平心而論,自己也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徹底摸清楚。康冰很仔細地把襯衣的領子整理平整,又說道:“這個節目類似於國外的真人秀表演,還記得一部很著名的影片《楚門的世界》嗎?那是一部黑色喜劇,一個平凡的小人物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狀況下被製造成盡人皆知的電視明星,但他並不快樂,因為完全被剝奪了自由、隱私乃至尊嚴,成為大眾娛樂工業的犧牲品。當主人公的船戳破海平線的‘藍天’,在他不願伸出手去觸摸‘藍天’的那一刻,人生的巨大謊言展露無遺。主人公猛然發現,自己原來生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中,所有的人都是表演者,所有的物體都是道具,所有的情感都是虛情假意,除了他,一切都是假的……這個世界如果是虛假的,那麽好吧,我寧願在這個世界裏生活,如果它真實,卻為何同樣受製於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然而那股力量更強大,它不是來自於人為的技術手段,不是人工製造,而是來自不可名狀、不可預知的命運安排,或者有人會認為,正因為其不可預知,人生才如此充滿魅力和挑戰,所以這個島才起名為‘楚門島’。”
那部電影幾乎沒幾個人沒看過,康冰作為編導,對影片熟悉一些這不足為奇,他頓了頓,又說道:“這些沒必要多談,因為事情的發展早就不是當初設想的那樣,而是朝著無法挽回的方向發展。我隨便舉個例子,如果僅僅是一場舞台表演,四周布滿攝像機鏡頭,你說,為什麽室內沒有光?你也學過攝影,黑洞洞的什麽也拍攝不清楚,再說,誰會去看一部沒有圖像的真人秀表演呢?”
我低下頭,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康冰那涼涼的手又拍了拍我的肩,“所以我說,馬爺你隻猜測對了一半,唉,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因為我根本就不相信,居然能夠發生那樣的事情……”
康冰為了令我更加相信他接下來要闡述的理論,在沒說之前,先給我講了個故事。故事發生在國外,一個劇組在拍攝影片時,所經曆的一個真實事件——正值酷暑,剛剛結束表演課程的金發美女瑪麗並不能享受短暫的假期,她離開學院獨自趕赴某恐怖片劇組。該片大部分場景在一所廢棄醫院裏拍攝完成,劇組也駐紮在醫院附近的一家旅館內。一連數日,拍攝還算順利,但瑪麗卻日漸憔悴,據她說,拍完夜戲返回房間休息時,半夜經常被奇怪的“鬼聲”驚醒,就在片子即將殺青的時候,瑪麗居然慘死在了那所醫院裏。
離奇的凶案發生後,劇組對案件的細節隻字不提,處於保密狀態。記者進行采訪時,雖然不能用設備記錄,但一接近出事地點就能感到一股詭異無比的氛圍。當時天氣悶熱,醫院的走廊裏彌漫著一股消毒水、腐臭和人體散發出的混合著潮濕的氣味,不但令人作嘔,而且還有種陰陽相隔之感。
恐怖片場發生了詭異事件,一時間媒體把這部電影炒得沸沸揚揚,當然,片子肯定大賣了,這得益於瑪麗的死,其實,瑪麗僅僅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漂亮配角。
死一個人竟獲得了如此大的收益,於是不乏聰明人懷疑瑪麗的死究竟是偶然還是片方故意製造出的一個噱頭,雖然小報上驚爆的消息不斷,但官方從未做出任何交代。一段時間過後,不免有很多劇組企圖效仿,一連在那所廢棄的可怕醫院裏拍攝了幾部恐怖片,可悲的是,效仿他人當然得不到好的收益。
且說,“鬧鬼”的醫院又一次迎來了新的劇組,每個人都知道曾有一個叫瑪麗的配角死在此處,一名女演員聲稱夜裏看見一個金發女人在走廊裏來回走動,而且甚至有人用微型攝像機拍攝到了模糊的畫麵,當然,沒人能保證這一定就是真的,因為拍攝到的畫麵模糊,根本不足為證。
很多人認為,這又是一個故意製造出來的噱頭,第一個目擊者肯定撒了謊,宣稱拍攝到了瑪麗那血肉模糊的臉,那也隻不過是化妝師所為。但是,不久之後,怪異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每天拍攝結束時,按照慣例,助理們都要快進一遍當天所拍的內容,這是為了檢查有沒有遺漏,以便及時補拍。就在快進的過程中,助理們經常能看見監視器裏出現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臉非常模糊,但十分猙獰,奇怪的是,如若把畫麵停下或者變速,那模糊的臉就會立刻消失。起初,助理們還以為這是一種偶然的交錯圖像,使人眼造成一種視錯覺,況且拍攝的是一部恐怖片,血腥的人臉特寫本來就很多。
不久,劇組的一名化妝人員離奇死去,屍體的整張臉就像一團被碾壓的泥巴,而後繼續有人無緣無故地死亡,屍體的臉都被嚴重毀容了。雖然警察認為這是變態殺手所為,但最終也沒有調查出任何線索。劇組被迫停機,重新選擇角色、更換導演……可一係列“怪事”令劇組屢遭不測,最終也沒能把該片拍攝完成搬上銀幕。
這個故事連我都曾聽說過,康冰當然更加熟悉。據說有個聰明的導演,把未拍攝完成的素材重新剪輯,而後加上一些解說的內容,居然還獲了國際大獎,但最令我不解的是,康冰在這黑暗的旅館裏,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究竟是何用意?
難道他也想效仿前者,把這個支離破碎的故事搬上銀幕?不,不能用支離破碎來形容,因為支離破碎也是一種藝術形式。
“康冰,你給我講這個幹什麽?”我提高了聲調,“難不成你們為了收視率,還想把我弄死製造噱頭不成?”
“馬爺,看你想哪去了。”康冰輕歎一聲,“一場表演,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不過,這隻是當初我自己的猜想,現在,你我已經和故事裏的劇組一樣,受某種未知力量左右……難道你還沒察覺出來嗎?我們完全——失控了!”
“失控?”我大聲重複一遍,“什麽意思?未知的力量又指什麽?”
“呃……”康冰低著頭,似乎正在仔細地盤算著,“馬爺,你知道我是怎麽消失的嗎?”
這是我剛才一見到他,腦中第一個出現的問題,也是我最想問和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他此刻居然反問我,我到有些茫然了,隻得豎起耳朵靜靜傾聽。
“那是一扇門,一扇看不見的門……”康冰又恢複成那種毫無生氣的語調,“那扇門不知道在哪裏出現,也不知道在哪裏關閉,我之前就跨進了一扇門裏,所以就消失了,現在,我又跨進了另一扇門裏,所以再次被你看見。不過,也許我還保持在之前那扇門裏,而你,馬爺,不慎和我進入了同一個空間,而小範,她沒能及時進來,所以你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你,這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個屁!”我撓著頭,不以為然地說,“你又在忽悠我,對不對?”
沒等我說完,他居然笑了,笑得十分勉強,“馬爺,不要多說那些無足輕重的話了,時間緊迫,沒人知道咱倆能相聚多久,因為這裏已經被恐怖的力量控製了,而且還極其不穩定。”
“我真不明白,你所謂的門是什麽意思。”說著,我朝門口的方向看了看,門好好地關著。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他的臉靠近我,我臉頰上的汗毛都被他吹歪了,“馬爺,你相不相信這世間有……有那種東西?雖然飄飄忽忽、無依無靠,但卻具備某種力量,可以擾亂人心,或者更強大一些的還能造成一些物理、化學上的變化。”他頓了頓,“對了,你還記得當初在樓下看見的那短暫閃爍的白光嗎?當然,所改變的大多是表麵的,不真實的……這回你該明白了吧!”
“康冰,我覺得你變了,變得不會說人話。”我把他推開一段距離,“你的話我不但沒半點兒明白,反而更加糊塗了。”
“唉!”康冰一雙胖手搓著自己的大腿,“我也隻是推測,現在我們都隻能開動腦筋進行推測,雖是推測,但也不能胡思亂想,空穴來風……”突然,他眼睛一亮,“馬爺,你還記得咱們發現‘骷髏幻戲’的時候,密室的那扇門是什麽做的嗎?”
“桃木啊,記憶猶新,師行剪不還講了一段典故。難道你的意思是……”
“沒錯,你想想,既然是個裝置藝術,何必會用那麽一扇桃木門?當然,你或許會說,桃木門原本就安在門框上,這僅是一個小小的巧合,可是,小樓的主人為什麽會用桃木來做地下室的門呢?這不能說都是巧合吧!”
“你想說,小洋樓在沒被荊白白發現之前,裏麵本就隱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那扇桃木門,正是用來鎮壓那種力量的……”
“完全正確。”康冰重重地點點頭,“那幢小樓據說很邪門,鬧鬼鬧得非常凶,馬爺,我不說你比我更清楚,軍閥被玻璃切去半張臉的故事還是你給我講的。所以,我覺得那間密室肯定藏秘著某種陰邪的力量,小樓主人為保平安,才找高人安裝那扇桃木門,還有門上那些鏽跡斑斑的銅釘,都是幹這個用的……”
回想起那一刻,從我第一次進入密室之中時,就有頗多懷疑,此刻經他這麽一提醒,頓覺一股詭異氣氛襲來,急忙問道:“照你推測,小樓鬧鬼的傳言很可能跟那間密室有關,或許裏麵真的囚禁著某個妖怪……可是,我們並不是第一個開啟那扇門的人,因為荊白白把骷髏運到裏麵之前,門就被開啟了。”
“是的。”康冰一挑眉毛,“那扇門或許早就被人開啟過,但不會是你想象的裏麵藏著什麽妖怪,誰第一個開門就跟著跑出來,我覺得吧,那裏麵應該藏匿著……”
“藏匿著什麽?”我催促他,“快說啊!”
“藏匿著一種力量,我也說不好,我隻是這麽覺得。”
“一種力量?”我閉上眼睛回憶著當天進入密室帶給自己的奇怪感覺,“是的,的確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康冰,你是不是想說,那種力量來自於人們的謠傳,比如很多人都說小樓鬧鬼,這種謠言最容易蔓延,很快就有一部分人信以為真,這樣一來,更多人認為小樓鬧鬼,這種意念強加在了小樓身上,那麽有一天,小樓真的就鬧起鬼來……這不就是霍三神的‘幻質理論’嗎?”
“這麽說,荊白白在扮演霍三神之前,就已經深受其折磨,所以請教高人,經高人指點迷津,才知道了所謂的‘幻質理論’。”康冰繼續分析著,“如果‘幻質理論’所言非虛,那麽很有可能密室裏封閉著的就是那樣一股力量,一股被意念製造出來的可怕力量。荊白白和茉莉心懷忐忑,把藝術怪胎的屍骨藏在下麵之後肯定內心不能平靜,他們內心的惶恐加之密室裏潛藏的可怕力量很快結合在了一起,就形成了另一股更加強大的……”
“等一等!”我攔住他,因為這話聽起來太過玄乎,“你不覺得有些太不靠譜了嗎?”
“馬爺,如果我直接說……”康冰吞了口口水,“如果我說咱們這些人,之所以被困在旅館裏,就是因為藝術怪胎的鬼魂在作祟,這話你能相信嗎?”
我低下頭看著報紙裏那一堆白骨,慌亂地說:“不可能,我不相信,人死了就死了,哪兒來的鬼魂。再說,即便它想索命,也得去找荊白白和茉莉,沒理由找到咱們,鬼魂之說我絕對不會相信!”
“你別緊張,馬爺,緊張其實就證明了你已經在某種程度上相信了我的話,雖然你表麵上反應強烈,實則是根植在你內心深處的唯物主義觀在起作用。好了,相信與否又有什麽用,鬼魂或者說幻質,是不受理性支配的,簡單地說,這更像本我。”
“本我?”我感覺腦袋忽然大了,“你說的本我,是《夢的解析》裏麵那個‘本我’嗎?”
“是的。本我象征著人類的一切欲望,新出生的嬰兒幾乎全部都是本我,除了吃不知道別的,一旦這個願望不能得到滿足,其就會哭。藝術怪胎的鬼魂或是幻質,它不受自我與超我的左右,隻一味地希望為自己報仇,所以,幻質分不清哪一方是好人,哪一方是壞人,它所能做的,或者說最想完成的,就是把參與進來的每一個人全都逐一殺死!”
“不不不!”我再一次打斷他,“康冰你說的不完全對,幻質的本質是幻象,幻象可以迷惑人的眼睛,蒙蔽人的心靈,幻質怎麽可能真正殺人呢?”
“你說的完全對!”康冰點著頭,“所以,我們才被死死地困在了這裏!”
我無言以對,雖然這顆心早就麻痹了,但一聽他如此說,心裏還是陣陣發緊,心驚肉跳。
“馬爺,你可以看看牆上的掛鍾,掛鍾已經不動了,所有的指針都停留在一個時間上,這是因為我們所有人都困在藝術怪胎的幻質為我們精心構建的迷宮之中,雖然我們所見的還是旅館裏麵的設施,但映射進眼睛裏的,已然不屬於現實世界中的旅館了,因為我們的時間已經停止了。說明白一些,這就類似於荒山野嶺遇到的‘鬼打牆’,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也隻能繞著圈子累死在裏麵。藝術怪胎的幻質就如同一隻織好羅網的毒蜘蛛,而我們就像無助地自投羅網的飛蟲,即便我們再努力掙紮,也是無望的,最終都將是蜘蛛腹中的一點點殘渣。”
“我想,藝術怪胎被自己所愛之人害死的怨念本就不滅,屍骨又被移進小樓密室裏,和被封禁的‘鬧鬼’幻質的力量相結合,形成了一股報複心更加強大的恐怖力量。不幸的是,我們在拍攝過程中發現了密室,進去之後,那股力量就被咱倆帶了出來,我覺得這很像是某種詛咒,就如同金字塔的那種詛咒一樣,誰破壞了法老的安寧,等待其的就隻有死路一條。還記得剛剛講述的劇組驚魂的故事嗎?雖然發生在國外,但其原理本就大同小異。”
“打開密室門的一刹那,供電就中斷了,小樓陷入可怕的黑暗之中,而且斷電遠不止一次。或許你會說這是某種巧合,是人為破壞了電閘,可誰又會去幹那種蠢事呢?不是專業電工,破壞電閘也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啊!”
我低頭沉默不語,密室被開啟的那個深夜,確實發生諸多奇怪之事。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斷電時,我就覺察出有個什麽東西從黑暗裏躥出來,雖然很快聽見一聲貓叫,但誰又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偽裝。接下來再次斷電,康冰雖然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齊小傑說是他用瓶子裏所剩的啤酒倒在電閘上,可這是偶然嗎?
齊小傑雖然易衝動,酒量不行,但喝下半瓶啤酒就能產生如此大的衝動,這難道不奇怪嗎?就算他酒量再小,半瓶啤酒也不能令一個一百八十五厘米高的大個子暈了頭,那麽,這就有了第二種可能,齊小傑是被人利用了,確切地說利用他的不是人,而是被我們放出的那一股可怕力量!
這種現象鄉下人通常稱為“撞邪”,齊小傑鬼使神差地破壞了電閘,回來時,居然用酒瓶打傷了師行剪的頭。齊小傑雖然氣度小無大誌,性驕好生事,但他內心卻是懦弱的,絕沒膽量傷害別人,難道他的身體被藝術怪胎的鬼魂利用了?那股力量從被放出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盲目的複仇!
“馬爺你在想什麽?”康冰推了推我,“難道你還懷疑我嗎?”
我不置可否,他繼續說:“在後來的一個多月裏,不知道那股怨氣有沒有發揮作用,或者台裏的領導和投資人之所以要選擇一個小島來拍攝這樣一個恐怖的節目,本身就受到了藝術怪胎的靈魂所左右。馬爺,你或許會反駁我,一個鬼魂怎會有如此縝密的思維?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因為我又不是它。”
“起初的拍攝還算順利,我覺得轉折點是荊白白扮演的霍三神提出幻質理論之後,形勢就大為轉變。陰樓偶然著火了,就算是劇組的某人所為,這也不能完全和幻質脫開關係,誰能保證放火之人不是被幻質所迷惑的呢?”
“接下來,天氣轉陰,咱們被迫回到這家旅館裏,更奇怪的是,旅館隻剩下了我們七個人。時間停止了,空間錯亂了,這都是藝術怪胎的靈魂搞的鬼,它利用某種力量令你我所有的感覺器官失靈,這很像是一種魔術障眼法,但魔術是人在掌控,而此刻我們卻被一個冤死的鬼魂掌控著。”
“還記得《骷髏幻戲圖》嗎?畫麵上那個大骷髏不就象征著鬼嗎?而畫上的鬼正用手裏的棉線在控製著地下的一個小傀儡,小傀儡也是骷髏,這代表了人的靈魂,那幅畫的意思是——幕後之鬼正在控製著人的靈魂。回到此刻,背後隱藏的那個鬼正是藝術怪胎,而我們才是被棉線控製住靈魂的小傀儡!”
我這顆心隨著康冰激動的話語怦怦地猛烈跳動起來,但願他說的不是真的。
“既然旅館已然不是現實中的旅館,那麽發生在這裏的一切就合理了。”康冰的語速明顯加快,如果不集中精力去聽,我都很難跟上他的節奏,“或許現實世界中的旅館還在正常營業中,而我們卻被困在了這暗無天日的時空裏。這個空間詭異且不穩定,裏麵暗藏無數看不見的門,雖說是門,但和常規的門大相徑庭,因為那些看不見的門更像是一個個洞。有人稱那種洞為‘蟲洞’,也有人稱其為‘時空隧道’,根據愛因斯坦所說,你可以進行時間旅行,但你隻能看,就像看電影,卻無法改變發生過的事情,因為時間是線性的,是一個個已經串好的珠子,你無法改變珠子也無法調動順序……所以你看見了牆壁上的血手印,先不管那是誰留下的,你隻看見了現象,卻沒有看到過程。旅館裏的蟲洞無處不在,比如那個古怪的皮偶落在了你的頭上,這很有可能就是你進入某一個蟲洞的暗示,或者說皮偶下落誘發了一扇門的開啟……”
“等一下!”我終於在康冰一通神侃之中聽出一個漏洞,連忙問道,“據你所說,咱倆處於不同時空,皮偶砸在我頭上那一刻你在哪裏?怎麽你好像一直都在暗中窺視著我?”
“呃……”康冰頓時語塞了,“馬爺,我怎麽可能暗中窺視你?當時咱倆還處於不同的空間,就像兩條平行線那樣,沒辦法交叉在一起的……”
“如果你沒窺視我,皮偶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怎會知道是皮偶誘發開啟了這扇門?”我直直地盯著他,康冰這回終於沒詞兒了,我心中瞬間掠過一絲快意。
“這個,這個,咦——”他故意拉長了聲音,而後又長長地籲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馬爺,你聽見了嗎?怎麽我覺得走廊裏有腳步聲?”
什麽腳步聲?本來我此刻心裏就毛毛的,他這麽一說,我仔細一聽,仿佛還真有一種悉悉率率的聲音掠過地麵,那又會是什麽呢?那些腳步聲也許僅僅又是幻覺,我現在根本就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判斷,成了個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人。
“我們出去看看吧!”康冰起身朝門口的方向走去,我沒攔住他,因為心裏猶豫,就坐在**沒敢動。
在黑暗中獨處,時間本就過得緩慢,據康冰說,現在的時間已經停止了,那種感覺肯定更慢了。
悉悉率率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而康冰的腳步聲卻消失了,我的心一下子慌了,萬一康冰又誤撞進某個所謂的蟲洞,旅館裏不就又剩下我一個人,那豈不是生不如死?
想到這裏,我真後悔沒和他一起出去,這或許就是範彩彩死死抓住我不放的原因,看來她也嗅出了這旅館的危機,仿佛隻有我一個人還被蒙在鼓裏。
“康冰,康冰!”我慢慢地摸索到門口,“你在哪兒啊?”走廊裏依舊漆黑,可給我的感覺根本就沒有半個人,這回完蛋了,康冰又不見了!
回屋端起櫃子上那半根蠟燭,即便旅館隻剩下我一個人,我也不願意跟一堆屍骨待在一起。我走出來,手護著火苗,不知是手哆嗦還是火苗不穩定,鏡子裏鬼影重重,還好僅僅是自己的影子。
康冰徹底消失了,不知又被吸進了哪一個該死的蟲洞裏,他的所謂蟲洞理論我怎可能輕易就相信,就在我剛剛找出漏洞的時候,康冰就消失了,他會不會是擔心被揭穿所以才故意逃掉的?至於外麵的腳步聲,很可能是其同夥放的錄音帶,他成功逃脫之後,腳步聲也和他一起消失了。
我仍舊堅持認為這樓裏有機關密道,他們都故意躲起來了。
現在我該去哪呢?對了,我想起來了,還有四隻瓷碗扣在條案上……
結局二
“靈異”結局,如若你認為“茉莉”所言非虛,掀開第二隻碗。
我把手按在第二隻碗上,茉莉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或許就是我掀開這隻碗的原因。
把瓷碗底朝上翻過來,下麵是個用黃表紙疊成的三角形,像是一道符。餘光掃到瓷碗內部,仿佛裏麵有幾個紅色字跡,湊近火光一看,上麵寫著——此符佩於身上,可保一時平安。我抬手剛剛拾起紙符,突然,走廊裏又傳出那種悉悉率率類似於腳步的聲音。
我端起蠟燭,把紙符揣進褲兜裏,不是迷信,而是沒有足夠時間展開一觀,接著,我拉開門走了出去。
火苗太脆弱,所以我的行動不得不減緩,一點點朝樓梯口的方向踱,因為聽到的腳步聲就是來自那個方向。
當我心懷忐忑以極慢的速度走到樓梯口時,人要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不知哪來的一陣陰風,那一點光亮瞬間熄滅了。
黑暗異常的壓抑,我趕緊掏出打火機,蠟燭油滴在手背上,我都顧不上疼,連續撥動火機,功夫不負有心人,那一點疲憊的光亮了,同時,我也恍惚間看見樓梯口正中央,正站立著一個人,但那還是人嗎?
我能做的,隻有轉過身,趁著身體裏的血液沒有凝固之前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那不能叫跑,隻能稱為拖,因為我的左腳開始麻木,瞬間整條左腿就如同灌了鉛,好在右腿還勉強可以移動,那種感覺就像拖著一條假腿的人,而假腿,還是那樣沉重……天啊!我不知怎麽形容近在咫尺的恐怖,或者說是驚悚,這種驚悚曾被廣泛用於拍攝恐怖片,是一種經典的驚悚畫麵——一個女人,雙手垂在兩側,低著頭,長發垂下來遮住她的臉,一身灰白色的衣服,衣服上應該有血跡,印象裏的“猛鬼”應該都是這個樣子!
吹牛時說自己膽子比椰子都大兩圈兒,可誰要是不幸撞見那麽一回,沒人不心驚膽寒,因為她的扮相,正兒八經就是一個“阿飄”,阿飄——飄飄忽忽之女鬼也!看來剛才那種悉悉率率的腳步聲,不是康冰所為,也非幻覺,而是她發出來的。
我覺得身後湧來一股陰冷的氣浪,當然,這很有可能是我主觀心裏在作祟,因為我的行動本就遲緩,所以後麵的阿飄要是誠心嚇唬我,肯定無比從容。她並不靠近我,也沒有遠離我,在我身後大約兩步遠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跟著我。
我的心都碎了,因為走廊的盡頭就是一麵牆,就算我能暫時擺脫她,前途也實在無望,這樣一想,我兩條腿瞬間都變成了木樁,身體一歪,頭就朝地上栽下去。
地麵鋪著地毯,雖然肮髒但還算厚實,我趴在地上,多麽希望此刻就暈死過去,可腦袋似乎比剛才更清醒了,就在我咬緊牙關,準備以頭撞牆之際,後麵的阿飄居然說話了,聲音還有一絲熟悉。
“別怕,是我,我是——茉莉!”
什麽叫做恐怖,恐怖是一種內心的壓力,一種被某種特殊手段營造出來的古怪氛圍,即便你理性地認為那都是假的,卻還是被其感染了、欺騙了……恐怖像無數的甲蟲,爬滿了你全身,就像我此刻的處境。
我趴在地上,連腳趾都不能動彈,但似乎還有一點點知覺,因為我覺得腳踝被一隻手抓住了,那隻手很軟,感覺卻像一塊凍豬肉。
“別怕,是我,我是茉莉。”
聲音仿佛重複了很多次,但直到最後一次我才聽清楚,閉著眼睛轉過頭,我的臉很可能比身後的那個東西還慘白,我顫抖著聲音問:“你說……什麽?你……你是……你是茉莉?”
“嗯。”她隻冷冷地回答了一個字。
我咽了一口口水,隻是個吞咽的動作,折騰了不知多長時間,很長時間米水未進,雖然不覺得餓,但嗓子早就冒煙了。
“你是茉莉……”我謹慎地睜開一隻眼,因為黑,什麽也看不見,手裏的蠟燭早就不知去向,我伸手在身邊摸索著,一邊問道:“茉莉,真的是你,你到底……”本想問她到底是人是鬼,最後四個字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沉寂幾秒鍾之後,茉莉又說道:“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我謹慎地問。
“你一定要為我報仇,因為,我被人殺死了。”雖然她語氣平淡,但傳進我耳中卻如同打了一個響雷。
“你說什麽?你……你被人殺了?”我顧不得去找尋丟失的蠟燭,用手臂撐著地麵,麵對黑暗中的聲音,隻得慢慢朝後退去,“茉莉,你我無冤無仇,你最好不要開這種玩笑,況且這裏伸手不見五指,開這種玩笑是很沒意思的……”我一邊說,一邊緩慢朝後退,本想靠在牆壁上找個支撐,沒想到身後一軟,竟仰麵跌進了一扇門裏!
“啊——是啊,你想幹什麽?”我一邊爬起來一邊問,話音未落,房間的燈突然亮了,旅館的燈光本來是暗暗的暖色調,由於長時間處在黑暗中,乍一亮,還真的很刺眼。
我睜開眼睛就瞬間閉上,雖然僅僅不到一秒鍾,還是有一幅殘像留在了腦中——那是一個低垂著頭的女人,長長的黑發把她的臉幾乎全部遮蓋住,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幹淨,有些血跡和灰土,但非常的寬鬆,就像醫院的病號服。
“你是怎麽把燈弄亮的?”我問了一個傻傻的問題。
“嗬嗬……”茉莉輕輕地笑了,笑得陰森森的,“我已經不是人了,弄亮一盞燈還不簡單……”
“哦,那你又是什麽?”我問了個更傻的問題。
茉莉紋絲不動,似乎在思考那個問題,“我不是人,我是什麽?不是人,會是什麽呢?我到底是不是人……”
我擔心她再想下去會歇斯底裏,反正不會對我有好處,我急忙勸慰她,“好了,好了,就算我什麽也沒說,你這身衣服可真嚇人,是不是康冰跟你約好了,他走了,你出現了……”
我勉強站起來,沒指望她回答我,隻是悄悄地偷看了她的臉,她的臉是那麽白,我的目光朝上移,最終和她的眼睛對視。我的天,那還是眼睛嗎?我真的被嚇到了,雙腿又是一軟,還好身後就有一張床,於是癱坐在**。
茉莉的眼睛沒有眼白,上下眼皮包裹著的是一汪死氣沉沉的黑色,那絕非是一雙活人的眼睛!
“你不要過來!”我無力地揮動著雙手,茉莉似乎擔心嚇到我,重新低下頭,把沒有眼白的眼睛隱藏在黑發裏,身體卻緩慢地移動過來。我不敢出聲阻攔,隻能默默地承受著這股壓抑的恐懼,直到她湊到我身邊,慢慢地坐在**,很快,我就聞到她身上的那股潮濕發黴的氣味。
和一個不知什麽性質的茉莉坐在一起,我覺得我的胸口越來越憋悶,就像壓住一摞棉被。我希望挪動身體離她遠一點,可還沒來得及行動,茉莉就先我一步靠過來,她的手臂貼在了我的手臂上,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反正不興奮。
“我死得不明不白,希望你能為我報仇……”
“報仇?什麽意思?怎麽幫你報仇,我手無縛雞之力……”我偷看了她一眼,茉莉依舊低著頭,“再說,你都這麽……這麽強悍了,哪還用得著我幫?”
“我……”茉莉的長發抖動著,看來很傷心的樣子,“我需要幫助,因為我並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凶手!”
“怎麽可能?”我懷疑地問,“你都……這樣了,怎麽可能不知道是誰害了你?”
茉莉的雙手攥成拳頭,我的心也瞬間提了起來,萬一把她惹毛了,我肯定沒好下場,“茉莉,你可別激動,我本來對你們這群人就不了解……我看你還是放過我,讓我回家吧!”
“帶走?帶到哪裏去?”我苦著一張臉問。
“帶到我們那個世界裏——沒有太陽,永遠漆黑一片的世界裏!”
我都快哭了,心想:我沒招過你,也沒惹過你,你法力無邊,跟一凡人較什麽勁啊!這話隻在腦中一閃,我可沒敢對她說。
“我怎麽幫你?當時我和康冰他們一起跑下樓去,當時樓裏又黑,等我們反應過來上樓找你時,你已經不見了。我發現了一個血手印,也不知是誰留下的,順著地麵的血跡,我們來到中間那個客房裏,進去一看,卻發現荊白白趴在地上昏睡著,你說,我怎麽會知道你是被誰殺害的?”
茉莉的身體不動了,像一具沒有氣息的屍體,沉默良久,她才說:“一定是六個人當中的一個,我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但我完全可以保證,當時旅館裏,算我在內,隻有七個人,七個——活人,凶手就在除我以外那六人當中!”
她在說“活人”的時候語氣非常重,這不得不令我懷疑,旅館裏,除了活人還會有另一種人,另一種人又是什麽物質?額頭上細碎的汗再次冒出來,我無力地抬起手把冷汗擦掉,隻聽茉莉繼續說:“你應該是這樓裏活人之中文化程度最高的,所以,我才需要你幫我找出誰是真凶,不然我會死不瞑目的!”
我痛苦地抓著頭發,感到身心俱疲,有文化也有罪嗎?這一晚上不知死了多少細胞,如果堆積起來,少說也有一大碗。
雖然我很想幫助茉莉找到真凶,就像把蘋果裏的蟲子剜出來,摔在地上,用腳把它碾碎,可話又說回來,我隻會畫梅蘭竹菊,又不是大偵探,就憑我能找出真凶嗎?
可是,有些時候,就算認定自己不能勝任,也得硬著頭皮去做,人生無奈,更何況我正受著一個鬼的威脅。
“好吧,你讓我好好想一想。”我思考的時候喜歡摸下巴,“七個人之中首先排除你和我,那麽就剩下了五個人,我沒動機殺你,你確定你不是自殺嗎?”
茉莉點點頭,長發撲簌簌地顫動著,“當時一下子黑下來誰都很害怕,我夾雜在你們當中跑出了客房,剛剛站在走廊的時候,就覺得脖子被黑暗中不知什麽東西劃了一下,那速度太快了,我甚至沒有感到疼痛。我張了張嘴,才發覺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你們瞬間走遠了,我害怕極了,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才感到一陣熱流從手心裏傳來,我什麽也看不見,也不知道那熱熱的**就是鮮血。我仍舊沒有感到疼,也沒有一絲痛苦,如若非要形容一下,那感覺就像盛滿水的容器被割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裏麵的**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
“體溫越來越涼,身體越來越輕,我覺得全身都在起著微妙的變化,每個細胞裏的能量都朝一個地方匯聚過來——額頭正中央,據說那裏藏著一個神秘的東西叫鬆果體。我忽然覺得我的精神越來越充實,越來越不像人們說的那樣飄忽不定。我仿佛逐漸被分化出了兩個係統——一個是解剖生理係統,也就是我的肉身;另一個是以精神為主導的係統,通常人們稱其為靈魂。”
“很多書上說,在人死亡的瞬間,人會失去二十一克的重量,人的一生,僅僅隻有二十一克嗎?我短暫的一生還不到二十五年,或許那渺小的靈魂還湊不夠二十一克,但我死了,我覺得鬆果體那個部位逐漸發熱,再發熱,或者發熱是一種燃料,這讓我想起了孔明燈。就這樣,我那不足二十一克的靈魂慢慢地升起來,上升的速度應該挺慢的,因為我好像再次經曆了很多往事,雖然很模糊也不詳盡,但我已經很知足了。”
“前些日子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本書,作者是個遭遇車禍的人被搶救過來後寫的。當他被送進醫院搶救時,心髒已經停止跳動。他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他感到渾身暖洋洋的,全身都處於一種鬆弛狀態,舒服極了,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輕,漸漸地飄浮起來,一直飄到天花板上,他從天花板向下望去,隻見醫務人員仍在拚命地搶救他,他的身體靜靜地躺在**,家屬們在一邊哭喊著。這時他才明白,天花板上的他已是一個脫離肉體四處飄**的靈魂。”
“我當時的感覺和他非常類似,我覺得自己的靈魂就像一隻孔明燈,一點點朝上飄著,直到停在了天花板上。其實,並不是天花板擋住了我的靈魂,而是……而是我還想再親眼見一見我深愛的那個人。我會在天花板上等他,他看不見我,可我堅信我會看見他,我等待他朝我招招手,我才會放心地走,那便是我們最後的訣別……”茉莉哽咽了,她的肩膀微微地聳動著。
我突然想安慰她,但我可沒有安慰一個鬼的經驗。想了半天,我才勉強說:“那你看見他了嗎?那個你所深愛的人?他在哪裏?不會也在六個人之中吧?”
茉莉居然點點頭。我的心再一次揪緊,忙問:“他是誰?我覺得不會是康冰?”她不置可否,我也不敢追問下去。
“我等了很久,那個人也沒有出現,不知他藏在了哪裏,於是我就在天花板上慢慢地遊走,希望找到他。不知過了多久,我並沒有發現他的任何身影,卻發現了我自己的屍體……”
忽然有種極其恐懼的感覺,因為我想到了一個詞——借屍還魂!
坐在我身邊的這個可怕女人,她還是茉莉嗎?如果根據康冰的理論,旅館裏充斥著一股力量,而力量來自於藝術怪胎的怨念,那麽,這股怨念會不會進入茉莉的屍體,借屍還魂?
茉莉的靈魂還屬於茉莉嗎?會不會是兩種怨念的集合體?此刻,我更希望茉莉隻是一個鬼,而不是一具被利用的行屍走肉。
“看見了自己的身體,我就慢慢地靠近它,最終,我和自己的身體再次合二為一。靜靜地躺了好一會兒,試著活動一下手指,手指動了動,看來,這個身體再次屬於我了。於是,我慢慢地坐起來,雖然很黑,但卻能看個清清楚楚,或許那時的我,已經有別於一個活著的人。”
“雖然也是客房,但我從沒有來過這裏,客房很寬敞,但隻有一張床,床靠在窗邊,屋子中央就騰出了很大一塊地方。我慢慢地站起來,雖然腳步搖晃,但還能支撐身體,我本想坐在床邊休息片刻,可當我橫穿屋中的那片空地時,我居然發現了異樣……”
“什麽異樣,是不是有密道?”我急不可耐,如果借用茉莉的特異功能幫我找到密道的話,那我或許很快就能解開謎團。
“你怎麽會知道?”茉莉的語氣充滿警惕。
“真的是密道嗎?你快告訴我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你別急,聽我慢慢說。”她再次恢複了那死氣沉沉的語調,“如果我還是當初的我,也萬難發現腳下的地麵另有乾坤。我看見地麵有幾道縫隙,下麵有些許微光透上來,縫隙形成一個四方形形狀,很像農村裏地窖的入口。”
“你打開了嗎?裏麵是什麽?”我問。
“嗯。”她點點頭,“每個人遇到暗門都會有打開它的衝動,或許鬼也不例外。我俯下身,伸手去摸,可摸索了半天,也沒摸到將門提拽起來的把手,就在這時,那扇門突然翻開來,顯然是有人從下麵朝上推,我沒有害怕,因為再離奇的變故也不會嚇到一個鬼,我朝後退幾步,主要擔心自己會傷及無辜。從底下爬上來的人打著一個小手電筒,不是真的手電筒,而是手機屏幕發出的光,雖然光線極弱,但我還是認出了那個人,他就是——康冰!”
“康冰?”我睜大眼睛看向她,此刻也不覺得茉莉恐怖了,“怎麽會是康冰?”
“我不知道,康冰從底下爬上來,小心地關好暗門,於是就朝一麵牆走去,當時我隻關注著地上的暗門,並沒有去看他,可當我回過神來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消失在了那間屋子之中。”
“牆壁上是不是也有暗門?”看來康冰所說的什麽門什麽洞的都是一派胡言,他根本就是偷偷從暗門裏走出,又消失在某個暗門之中,這是密室殺人案的慣用套路,沒有人能擺脫機關暗門而從我眼前消失,想著想著,我心裏就敞亮了不少。
“直通到底下的是架竹梯子,連康冰那樣的身材都能鑽下去,我豈不是更容易?順著梯子朝下走,很快就到了另一間房間裏。裏麵依舊很黑,但能看見四周堆積著很多雜物,我走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麽異常。就在這時,竹梯上又下來一個人,她是範彩彩,我倆的關係不錯,我本想跟她打聲招呼,還好及時捂住了嘴,要是她在那個環境中看見了我,很可能會被嚇個半死。範彩彩的手裏好像還拎著什麽東西,白慘慘的,很像之前見過的那個可怕的皮偶……”
“皮偶?”我暗暗思忖:原來皮偶被範彩彩拿走了,難道範彩彩因為喜歡康冰,所以才會幫他?“那麽後來呢?小範哪裏去了?”我問。
“範彩彩朝一麵牆走過去,但我覺得那裏並不像有門的樣子,不知她按動了什麽機關,就不見了。我擔心門被關上,加快腳步追過去,還好門沒有關,我一步就跨進去,範彩彩早就消失在前麵,我自顧自地朝前走,沒有方向地走,走了不多時就沒了方向感……”
“那小範去哪了?你又怎麽會出現在樓梯口?”我問。
“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我迷迷糊糊誤打誤撞,不知走了多久,抬頭一看,居然樓梯就在眼前,開始我還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才十分緩慢地走上樓梯,當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停住了,因為聽到走廊另一端傳來了腳步聲,我不知道會是什麽人走出來,心裏既興奮又忐忑……”
我歎口氣,接著她的話頭說:“然後你就看見了我,我果然被你嚇得夠戧,摔倒在地上,一直爬到了這間客房裏。”我這才有空暇朝四壁看了看,原來我和茉莉在一起的這間房間,就是樓梯口斜對麵的第一間房間,房間裏有一扇窗戶和三張床,和原來比起來,並沒什麽特別之處。
“我所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可你還沒幫我推測出誰才是殺死我的真正凶手!”茉莉的語氣再一次強烈起來,我不得不分析著說:“呃,殺害你的人,就在帥男、康冰、範彩彩、荊白白還有老江之中!好吧,不過我想知道在你心裏,最懷疑的那個人是誰。”
茉莉的頭更低了,過了好半天,她才說:“五個人之中,我最懷疑的是——老江!”
“老江?”我問,“為什麽會首先懷疑他?”
“因為……因為他喜歡我!”
“啊?老江也喜歡你?”我緊緊盯著茉莉掩藏在頭發下麵的臉,之前的那張臉確實很美,但也不至於就迷倒所有人,比如在下,我就沒有被她的美色迷暈。
看來老江和茉莉之間夙怨頗深,記得老江就曾把茉莉和荊白白形容成一對奸夫**婦,並且還把無辜的藝術怪胎殺死了。所以說,老江的話不一定正確,很可能還夾雜個人的感情因素在裏麵。
茉莉抬頭看向我,我仍不敢和那一對黑色的眸子對視,我垂下了頭,用耳朵傾聽茉莉的述說——老江不姓江,也並不老,“老江”隻是一個綽號,並非真實的名姓,在這裏,名字不重要,而他的身份卻十分的特別,老江不是老江,那會是什麽身份?
老江畢業於某著名戲劇學院,他並不像普通畢業生那樣,去拍戲或者從事話劇表演工作,他隻熱衷於一種藝術形式,稱之為環境戲劇。
茉莉當然不明白什麽叫環境戲劇,其實,我也不甚了解,僅從茉莉的話裏分離出一點點概念,加上自己的理解,我覺得,環境戲劇可以被稱為脫離傳統劇場之外的戲劇,脫離了傳統演出模式的戲劇,是戲劇工作者在新的演出方式上所做的不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