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回憶起樓下的瑪蓮娜,我從原來的地方搬了出去,暫時住進了隨心所欲咖啡吧裏,是的,我跟隨心所欲咖啡吧的老板好了,小姑娘比我小很多,但她似乎很愛我,百依百順的那種。我在咖啡吧裏終於可以隨心所欲了,我就這麽迷迷糊糊地收獲了屬於自己的愛情。

咖啡吧的顧客依舊不太多,有時候安靜得就像這座城市的世外桃源,安靜對我最有利,正好適合我潛心寫作。

漢龍影視公司還在對麵的寫字樓裏,廖漢龍現在忙得不能再忙了,但他仍會抽空來咖啡吧跟我聊幾句,他告訴我,現在他接替了電視台王總監的職務,手裏麵有很多拍攝項目,他提議讓我進他的公司跟著他幹,但被我婉言拒絕了。我說我更喜歡灑脫和隨性的生活狀態,廖漢龍還是挺了解我的,就沒有強求。

在隨心所欲的日子裏,我把最近發生的那些事情都融匯進了我正在寫的這部小說中,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小說中的兩個和我發生過關係的女人我都沒用她們的真實姓名,這兩個女人,一個是曾經我迷戀過的瑪蓮娜,另一個是現在陪伴在我身邊的小姑娘,這部帶有回憶性質的小說,名字就叫作《誰在導演死亡》。

整個故事中唯獨有一個問題我一直都不知道該如何去交代,困惑該用哪一種手法把它寫出來,讓讀者看明白。究竟是用猜測的手法還是略過去幹脆不在文章中提及了,這是《誰在導演死亡》這本書的最大難點,起碼我自己這樣認為,好在書還沒有寫到那個部分,但願我寫著寫著就能產生突發的靈感,從而把那個地方處理得當。

就在《誰在導演死亡》這本書即將觸及那個令我困惑多時的橋段時,一天夜裏,廖漢龍來咖啡吧見我,從他的話中,我終於得到了困擾我很久的答案,那就是,瑪蓮娜的死亡真相。

廖漢龍認識的朋友多,現在他混跡於電視台,耳目和消息無限大的擴展了,不知是從什麽渠道,他打聽出了一個公安局內部的消息,內部消息是:據說前不久有個男人去公安局自首,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偉強生前的那名曾消失過一段時間的男助理。

他告訴警方,《商海沉浮》那部電視劇裏麵的女主角是他殺的,警方根據嫌疑人的口供進行調查,結果發現,在瑪蓮娜家裏遺留下來的可疑男人的指紋和腳印等信息確實與男助理相同。因為瑪蓮娜與白偉強關係曖昧,警方懷疑,女人的死是否是白偉強主使男助理所為?

男助理否定了警方的猜測,因為白偉強現在已經死了,男助理沒必要把事情全部扛下來,而且據男助理說,他之所以來公安局自首,完全出於自己的內疚心理。

他殺了一個女人,本以為可以替白偉強減輕一些情感負擔,卻沒想到自己的過激行為沒有幫助白偉強脫困,白偉強還是死掉了,所以他沒辦法繼續隱藏那件事情,想來想去還是來公安局自首了,畢竟自首才是正道。

經過簡單的審問,嫌疑人說出了事件的前因後果,整個事件是這樣的:男助理是個孤兒,從小受到白偉強的照顧,他喜歡白偉強的戲,也崇敬白偉強的人品,他甚至把白偉強當成了自己的父親那樣崇拜和敬仰。男助理很年輕,以前隻是劇組裏的一個小雜工,因其做事謹慎認真,終於被白偉強招致身邊成了貼身助理。他非常珍惜這個機會,而且設身處地地為白偉強著想,為白偉強處理瑣碎的事務,從而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拍戲上麵。

男助理工作了沒多久,白偉強的演藝事業就開始下滑,然後白偉強接手拍攝《商海沉浮》這部轉型之作,男助理協調劇組和演員兩方麵的工作很盡職,工作也沒有出現過紕漏,白偉強也十分滿意。

但不久之後,瑪蓮娜與白偉強發生了曖昧關係,很多內部的事情白偉強都交由瑪蓮娜完成,而男助理的工作卻越來越少,所以他開始擔心,擔心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會被瑪蓮娜搶了去。男助理的擔心並不多餘,因為瑪蓮娜畢竟是女人,而且還是個聰明並且漂亮的女人,她把白偉強伺候得服服帖帖,使得男助理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

男助理也是個聰明人,他不能坐以待斃,他必須為了自己今後的事業做些什麽,於是當瑪蓮娜不在白偉強身邊的時候,他就會故意挑撥二人的關係。不知那種挑撥是奏效了,或是別的原因,白偉強與瑪蓮娜之間產生了不愉快,當然這裏不隻是男助理一個人起到的作用。

白偉強逐漸對瑪蓮娜厭煩了,但瑪蓮娜也是個極其聰明的女人,好不容易傍到了白偉強這樣的一個大人物,她怎麽可能輕易放手呢?

不管怎麽說,白偉強也不是一個冷血的男人,他不忍心與跟自己發生過關係的女人一刀兩斷,於是就暗中對男助理說,是否可以讓男助理把自己的位置讓給瑪蓮娜,雖然他對瑪蓮娜的欲望沒有那麽強烈了,但瑪蓮娜對他的好他還是記著的。

男助理一聽這話,心就涼了一半,沒想到自己本來是想讓白偉強把瑪蓮娜踢出局,到頭來卻加速了自己失業的進程,他後悔不迭,但事已至此。

那段時間瑪蓮娜的戲已經拍完了,她也沒有去劇組伺候白偉強,失去女人關愛的白偉強又開始懷念瑪蓮娜了,於是讓男助理去瑪蓮娜的家裏看一看。

等當天的戲拍完之後,男助理送白偉強回了家,就一個人驅車去找瑪蓮娜。到了門口,他敲門,正在家裏借酒消愁的瑪蓮娜醉醺醺的打開房門,一看到是白偉強的男助理,心情一下子變得非常複雜。

男助理當然沒有把白偉強想讓瑪蓮娜做自己貼身助理的事情告訴她,男助理的口氣卻是很強硬,說了很多刻薄並且傷女人心的話,為的是讓瑪蓮娜知難而退。

但是,瑪蓮娜不可能知難而退,她為了借機威脅白偉強,自己跑進臥室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一枚刀片,揚言說,要是白偉強不娶她,不給她一個交代,她就自殺,死給白偉強看,讓他一輩子都活在內疚裏。

男助理心裏一動,他是多麽希望瑪蓮娜就這麽自殺算了,那樣的話,自己的飯碗不但可以保住,而且依舊可以留在白偉強身邊工作。要知道,在一個大明星的身邊工作,飛黃騰達的機會要比窩在家裏多得多,是個人就能明白這樣的道理,所以,男助理最終做出那樣的事情還是為了生存,為了可以活得更好一點兒。

一個人為了讓自己生活得好一點兒而去傷害別人,想一想真是可悲,實則也更無奈。

瑪蓮娜不可能真的割腕自殺,她拿出刀片是為了嚇唬男助理,她本以為男助理年輕,還是個孩子,她表演性質的自殺會被男助理添油加醋地傳到白偉強的耳朵裏,從而使白偉強改變之前對自己的看法和態度。可惜女人有時候想的就是過於簡單,尤其是對待情感問題。

男助理故意裝出很同情瑪蓮娜的樣子,一麵說著挑撥離間的話,一麵猛勸瑪蓮娜喝酒,不大工夫,瑪蓮娜就招架不住醉得昏天黑地了。男助理試探地搖晃著瑪蓮娜的肩膀,見她不省人事,男助理的心跳突然加速,因為他在這時候已經起了殺心。

殺掉一個爛醉如泥的女人很容易,但如何殺,殺了人又如何逃避警方的追蹤才是最關鍵的,務必要把事情幹得幹淨利索。

男助理如同被惡魔附了體,裏裏外外在屋子裏轉了好幾圈,他在洗手間發現了一個陶瓷大浴缸,於是走近浴缸擰開水龍頭。他退出洗手間推開臥室的門,單腿跪在**觀察著瑪蓮娜,瑪蓮娜睡得很沉,不像是裝出來的,甚至於右手的手指還捏著那枚刀片她都忘記放下了。

男助理俯下身去搖晃女人,瑪蓮娜睡得很熟,他把瑪蓮娜從**抱下來,一直抱到洗手間,先把瑪蓮娜的睡衣脫掉,偽裝成洗澡的樣子,然後抱起赤條條的瑪蓮娜投入浴缸裏。浴缸裏的水立刻溢出來灑了一地,男助理趕快關閉了水龍頭。

落入水裏的瑪蓮娜依舊沒有醒過來,看來她喝的酒太多了,男助理尋找那枚刀片,刀片不在手裏了,不知拖拽的時候掉到了哪裏去。

男助理四處尋找,最後在洗手間的地板上發現了那枚遺落的刀片,他小心地捏著刀片,從水裏撈出了瑪蓮娜的一條手臂。手臂很白嫩,要是沒有到了丟掉飯碗的地步誰也不會去殺害這樣美麗動人的一個女人。

刀片從白嫩的腕部劃過,立刻綻開了一串豔麗的血花,為了不讓血液到處滴濺,男助理把那條手臂放進了有水的浴缸裏,很快,缸裏的水逐漸變成了粉紅色。

事不宜遲,男助理用立在牆角的拖把將洗手間地板上的腳印和水跡擦除幹淨,自己一點點退回到了客廳,他再一次回到臥室,為的是整理一下拖拽女人的痕跡。就在他低頭想去整理床單的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什麽,於是他直起身朝牆壁上掛著的畫框看過去,手下意識抬起來去抓,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一枚針孔攝像頭,由於力氣過大,他把攝像頭與電線相連的地方都扯了下來。

怎麽會有攝像頭?男助理心裏一驚,他擔心自己對瑪蓮娜的所作所為都被第三個人通過攝像頭偷拍了去,但男助理沒時間細想,他隻能把攝像頭裝進自己的口袋裏,最後檢查了一遍房間之後,這個狠毒的殺人犯便悄然離開了瑪蓮娜的家。

偶然發現的攝像頭令男助理耿耿於懷,他沒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深夜前往白偉強的住處。白偉強看見男助理那張驚慌失措的臉,就意識到瑪蓮娜發生了大事,男助理不可能告訴白偉強是他殺了瑪蓮娜,而是說瑪蓮娜在他善意的規勸之中自殺了。

白偉強聽到這裏嚇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一句話也不說,腦中浮現出的都是瑪蓮娜對他的好,他把雙手都按在臉上,因為他哭了,由於內疚。男人落淚的時候是不想讓另一個男人看到的,尤其是自己的下屬。

男助理愣在那裏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也沒想到白偉強會那麽傷心欲絕。天快亮的時候,男助理要求離開,白偉強攔住他,然後給了他一些錢,讓他這段時間先去外地躲一躲,因為白偉強知道,瑪蓮娜的房間可能留下了男助理的痕跡,萬一警方認為瑪蓮娜的死與白偉強的貼身助理有關係,可就麻煩了,這種緋聞還是沒有最好。

可惜男助理殺了人卻還是丟掉了自己的飯碗,他孤獨地住在一個鮮為人知的地方,每天都被愧疚和噩夢折磨著,尤其是在瑪蓮娜家裏發現的那個攝像頭,他認為瑪蓮娜這個女人絕不像看起來那麽簡單,很可能在她背後還藏著一股沒有發作的力量,瑪蓮娜對白偉強的示好大概就是被那些力量主使的。

男助理越想越害怕,甚至都不敢出門了。不久,當他知道白偉強也發生意外死亡之後,就更加害怕了。不僅是害怕瑪蓮娜的鬼魂找他去索命,更害怕那股隱藏的力量,那股力量會不會正在四處找尋他,然後給予最強烈的報複。

最終,男助理承受不了內心的煎熬和恐懼,自己走出藏匿的地點,隻身去公安局投案自首了。回想一下,假如男助理沒勇氣投案自首,那麽瑪蓮娜的死很可能永遠都是一個謎。

一晃一年過去了,我很內疚,我也想去公安局自首,不是因為我沒膽量,而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對警察們說些什麽,怎樣告訴警方我有罪。

不可思議的是,自從白偉強死後,我越來越喜歡收藏和觀看白偉強的影視作品。我認為,白偉強不愧是個天才的表演藝術家,我甚至認為,《商海沉浮》這部戲作為他表演藝術的最高峰及時收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成就,這就好像是一個運動員在自己巔峰的時刻退出比賽,留給喜歡他的觀眾不盡惋惜的同時也留下了一個神話。何必非要等到被淘汰的那一天才被迫被新人取代呢?

清明節的時候,我帶著兩捧鮮花去了墓園,我是來看我的兩位老朋友,一個是瑪蓮娜,另一個白偉強,兩座墓地相距很遠的距離,透露出他們生前地位的尊卑不同。

白偉強的墳墓過於闊綽了,到處擺滿影迷留下的鮮花。我把一捧花放下,鮮花立刻淹沒在群花叢中,我低著頭默默地站著,什麽話也不想說,或許是過於聚精會神,我心中的另一個自我便慢慢複蘇了。

另一個自我始終都存在於我人性陰暗麵的最裏層,平時我不招惹他,他也不搭理我,但是到了某種特別的時刻,另一個陰暗的我便會發揮作用,比如白偉強的死,會不會始終都是另一個我創造出來的一係列巧合才導致的結果呢?

由於我心愛的女人被白偉強搶去了,我時刻記恨著白偉強,我希望他死,雖然不指望他死之後瑪蓮娜能回到我的身邊,但我就是不希望他們兩個人能夠幸福。

失戀、傷心、痛苦、悔恨等等可怕的情感把潛藏在我內心的另一個我喚醒了,接下來,我的頭腦裏出現了兩個我,我的行為和思想受到兩個我的控製,所以,我開始運用智慧製造諸多巧合;挑撥瑪蓮娜與白偉強之間的關係;用三人成虎的計謀令白偉強身心疲憊;故意在攝影棚設計出與靠山別墅一模一樣的陽台場景;最後一天,慫恿小姑娘扮鬼恐嚇白偉強,從而借助朦朧的光線成功地製造了鏡像殺人這一場慘劇……

這一切是巧合和偶然還是我的別有用心?我不知道,也沒有勇氣這麽去認為。

離開白偉強闊綽的墳墓,我一路下行找到了瑪蓮娜的小墳,她墓碑上的照片是黑白的,那上麵的她依舊在對我甜美地微笑著,但照片表麵已經落滿了塵土。

我將手中的花束恭敬地祭放,在那束鮮花一旁席地而坐,我對著瑪蓮娜微微一笑,把早就想好的哀悼之詞在口中默誦:

“你為了要得到不切實際的生活而放棄了眼前的幸福,你放棄了我而選擇了他,可現在,你和我所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你是否有過後悔和失落?你傷害了我,就這麽離開了,你卻像蛀蟲一樣在我的心裏留下了一個窟窿,我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時間才能令那個傷口複原,但願所花費的時間不要超過我的餘生。”

《誰在導演死亡》這部小說已經完成,這本書裏寫著我的秘密,不僅僅是我自己的秘密,還有很多很多人的秘密,我所做過的事情到底是對是錯?我等待著世人對我評判。

地上的陽光向山凹的一側無聲地傾斜,我看著自己的身影也隨之拉長移去,太陽西斜,草木金暉,似乎這世間的一切還是那般美好。

故事無論悲喜,就在此落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