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不管靳夫人現在心裏如何百轉千回,聲音卻是一貫的溫和中透出不可抗拒的高傲和說一不二。
“母親。”
從聽筒裏麵傳出來的聲音,一貫如如流水般的清雅。
靳夫人可以想象那一貫淡漠冰涼的眼睛,和那張熟悉的臉龐。
被逼娶了孫依依之後,長子和她就不貼心了。而自他父親過世之後,他更是搬到了外麵住,隻有每年祭祖的時候,她才能見到。
看著茶室中那副巨大的相片,看著靳熙那含笑的眉眼,靳夫人的眼中罕見的出現的點點水光。
她一輩子順風順水,性格也要強,這一生都沒有哭過幾次。
除了靳熙離去的那一次,她在人前幾乎奔潰,可之後,她迅速的振作了起來,依然是兩個兒子心中那個最堅強的母親。
夜兒的性格,像她。
至於軒兒。
這些年靳軒過得如何,靳夫人不是不知道,夜深人靜之際,她心裏也不是不後悔。
但是她能怎麽做,靳熙去的早,父親靳修已經七十多歲了,她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如果不給兩個兒子找一個強有力的妻族,待兩老百年之後,這個家偌大一個攤子,怎麽辦。
軒兒性子清冷,雖然在父親教導下對商場上的事知道了七七八八,現在卻也仍靠靳修的薄麵才能在上麵吃的開。
夜兒更不用說了,獨斷專橫,性格霸道無情,若不是這些年父親製住他,誰知道他會隨心所欲的做出什麽事來。
罷了罷了,就去見見那個女孩吧。
看看她到底有什麽魅力,能將這個一貫隻按自己心意做事的兒子綁住,還巴巴的領到家裏來。
想到這裏,靳夫人冷冷的開口道:“你是為了夜兒的事才打電話過來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響,才淡淡道:“母親還是那麽聰慧。”
“如果我不同意呢。”
“母親,您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難道還想失去另外一個?”
畫上的靳熙神情安寧,靳夫人的心卻仿佛墜入了冰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幾乎搖搖欲墜。
茶室裏麵母子二人劍拔弩張,這邊靳夜剛踏入客廳,就見到了這樣的美景。
此時,月白色的窗簾被放下,月華灑在上麵,如一層輕紗流瀉。
微風吹過,如夢似幻。
而那靜坐在窗前的人兒,正側著臉看向窗外。
平心而論,她的五官不算極美,但她的側臉,卻是極有韻味,帶著從骨子裏透出的沉靜的氣息,有股歲月浸染的安定。
這種氣質出現在這麽年輕的女性身上,卻不突兀,隻讓人不斷沉溺。
隻要靠在她身邊,他的心就是靜的。
如此安心,如此契合。
從父親去世後,還沒有一個人,能給他這樣的安全感。
明明是那麽柔弱的一個女孩,靳夜微微閉上了雙眼,鼻息間似乎又聞到了那獨有的幽香。
再次睜開眼睛,裏麵卻是一片清明。
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他的腳步聲也很輕,不仔細聽幾乎算是沒有。
而林夏卻像是有所感悟一般,慢慢的轉過了頭。
“你來啦。”簡單的三個字,卻仿佛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距離,帶著宿命般的氣息。
就是她了。
這輩子,他隻認她!
在林夏右邊坐定,握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靳夜突然覺得有些累。
“怎麽了?”她的左手附上靳夜的大手,帶著安寧的味道。
半響,才聽到靳夜有些澀然的聲音,“你知道為什麽母親會在茶室見我麽?”
林夏沒有接口,隻是靜靜的聽著。
“茶室……我父親生前,最喜歡的,就是那個茶室。”
他的坐姿依然完美,他的霸道依然刻入骨髓,但那透著苦澀和緬懷的聲音,卻讓她看到了背後的心酸。
此時的靳夜,帶著林夏從未見過的軟弱。
雜誌上說,有時候,把你愛的男人當成孩子一樣寵,他才會成為真正的男人。
像靳夜這樣,輕易不會軟弱。
而一旦軟弱,一定是他心中最柔軟的存在。
這樣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勸慰,隻要你靜靜在他身邊陪著他,讓他感覺到你的存在,他自然會治愈。
“這輩子,最愛我母親的人,就是父親。父親的離開,與母親也脫不開關係,我的心裏一直都怨她,怨她的霸道和不講理,所以一直都很疏遠她。”
“而現在,我遇到了你。”靳夜的眼睛突然睜開,直直的望向了林夏的眼底,“當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當我讓司機急速飆車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了理智,不在乎了生死。那一刻,我明白了父親的心情。為了母親,他什麽都願意做。”
“而為了你,我也什麽都願意。”
甚至不惜對抗母親和家族!
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從認識他初始,林夏就已經知道了。
他是一個霸道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心情的男人,從他那彪悍的表白,林夏就明白了。
可是現在,就是這樣一個霸道又內斂的男人,卻說著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
這樣的男人,第一次出現在林夏短暫卻又漫長的生命裏。
讓她的世界,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絢爛到極致的紅蓮,唯美而又哀傷。
前世,三十年,並不算短暫的人生,出現過形形色色的男子。
有孫如楓的欺騙,有夏銘哲的軟弱。
夏銘哲在離開她之前,她是最後一個知道故事結局的人。
她哭著對他說,“為什麽他要走,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為什麽他要走,卻不讓她等他。”
那時候他哭著對林夏說:“我不願意我最愛的女人和我一起受苦,因為愛你,所以我寧願放棄你。”
嗬,愛你就放棄你。
這是林夏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她當時就笑了。
眼角卻流著淚,“銘哲,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愛你,所以放棄你。“
林夏家很窮,勉強算是滿足了溫飽,吃穿不愁,連溫飽都不算。
而夏銘哲家,比林家更窮。
夏銘哲出身農村,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兩人談戀愛那會兒,雖然清貧,卻過的很快樂。
然而一切怎麽比得上出國的誘惑,二流大學要公費出國,得花費多少心血。
夏銘哲,他怎麽舍得放棄。
後來怎麽了,林夏仿佛不記得了。
那是她刻意忘記的結果,也是孫如楓的功勞。
人們說要忘記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就是愛上另一個人,所以當孫如楓出現在她的生命裏時,林夏不是不感激的。
就如飛蛾撲火一般。
那段失戀在林夏的生命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夏銘哲的離開,同學們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表情,都像一把刀,一片一片的割在她的心上。
被傷害過的人都懂得,她們的身上都塗了一層又一層的保護色。
不是不會愛,不是不懂愛。
隻是有些時候……太難過,隻是有時候不能做到灑脫。
這樣的心鎖,若不是靳夜這樣霸道的方式破開,林夏甚至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徹底地敞開心胸,去愛上一個人。
靳夜在背後付出了多少,林夏不知道,但是她很感動,很感激,同樣也很愛他。
所以盡管她從來不對他言愛,但是他明白。
她知道。
盡管不知道未來會遇到什麽挫折,盡管直到現在,她依然忐忑。
但她的心是堅定的,堅定這份感情,堅定的麵對將要到來的所有風雨。
他不是一個人在堅持,而是兩個人的堅定。
她,一直在他的身邊。
“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盯著靳夜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靈魂深處。
世界上最動人的情話,不是我愛你,而是,在一起。
這是林夏在《如果時光聽不見》裏麵說的。
他真的懂,這一刻,林夏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夏銘哲說過愛她,可是敵不過富貴榮華,孫如楓說過愛她,依舊敵不過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愛她,卻終於不能在一起。
回憶如潮水般襲來,帶著黑洞般的苦痛和甜蜜,最終慢慢沉澱,變成了人生中的風景和閱曆。
“二少爺,林小姐。”嚴管家的話將兩人擾醒,抬起頭,隻見靳夫人靜靜的站在壁燈下,趁著這華美大氣的屋室,仿佛一幅精美的油畫。
客廳裏暖氣很足,靳夫人穿著一身黑色七分袖連體毛衫,手腕上一泓碧綠清泉似晃花了人的眼。
看那養尊處優的氣度,那保養良好的皮膚,看著就像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
林夏便知道她是靳夜的母親了。
靳夫人長相小巧精致,不像靳夜五官深邃。
想必他像他的父親,林夏心內暗忖。
“伯母,您好。”林夏禮數周全的像靳夫人問安,不卑不亢,亦不露怯。
原本她打算走溫和乖巧路線的,但看到靳夫人那一刻,她迅速改變了注意。
靳夫人看著就像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你越是伏小賣乖,說不定她越是看不上你。她身價不顯,更不能讓人在氣勢上壓倒,不然隻怕一輩子都被她瞧不起。
想到這裏,林夏便做出了應對之法。
靳夫人靜靜的站在那裏,氣勢十足,林夏掛著得體的笑容,大方自然,以柔克剛,並不遜色。
靳夫人心裏滿意,麵上卻不動聲色。
看著林夏那嬌嫩的笑臉,心裏卻不斷盤旋著。
饒是她做足了心裏準備,也看過林夏的照片,卻還是沒有真正麵對麵看的實在和……震撼。
這小姑娘……還沒成年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