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春風得意(二更)

春暖花開之際京城各處的景致是一天一變,還沒等人晃過神來,轉眼就到了四月初。朝廷放了杏榜取中貢士,京城裏各處的文人士子們有的歡喜相邀,有的垂頭喪氣。眨眼之間,京城裏各處酒樓戲院裏就傳出了無數或壯誌滿懷或懇切哀怨的詩詞來。

王爍赫然在榜上前頭幾名,王家眾人自然高興,連帶著下人們都是喜笑顏開。

蕭夫人又將王爍屋裏的丫頭嬤嬤都叫過來訓了一遍話,讓下人們都警醒些,在殿試前不許去打擾主子,幾個丫頭嬤嬤忙跪在地上應了。

“等殿試過了,五郎屋裏也該放兩個丫頭了。”蕭夫人在院子裏站了片刻,朝阮嬤嬤感慨道,“林家那丫頭我瞧著還真不錯,就是年紀小了些。五郎屋裏多兩個人,給她搭個手也好。”

阮嬤嬤怔了怔神,隨即陪笑道:“夫人慈愛,都是為兒女操心。”

蕭夫人笑著搭上阮嬤嬤的手,想了想,問道:“五郎屋裏服侍的青橋是個好的,人長得好,性子也本分。再有我跟前的櫻露,她跟了我這麽些年,做事最是穩妥。我想著把她兩個給了五郎,嬤嬤覺得可好?”

阮嬤嬤哪能說半個不好,忙點頭讚同:“夫人挑的人,哪有不好的?這兩個丫頭我瞧著也是頂好。”說著,頓了頓,臉上有些尷尬,欲言又止。

蕭夫人停下了腳步,拍著阮嬤嬤的手笑道:“嬤嬤有什麽話就直說。”

阮嬤嬤歎了口氣,忙道了謝。“夫人容稟。咱們五爺心思正,從來不像外頭那些公子少爺們一般在女色上頭用心。五爺又是個有主意的,夫人不妨先跟五爺提一提,總得讓五爺自己點了頭才好。”

蕭夫人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拉著阮嬤嬤感慨了一句。“還是嬤嬤想得周到。既是要送到他屋裏的人,自然也得他看中了才好。”

杏榜放出之後,緊接著就是殿試,各家少年陸陸續續準備了起來,閉門讀書的讀書,寫文的寫文,京城大街上一時間也少了幾分熱鬧。

殿試定在四月初九,曆時三天。四月十八,朝廷就放了金榜下來。一大早,天還沒亮。禮部和國子監門口就擠滿了人,各家奴仆甚或主子都伸長了脖子等著開門。

直到禮部的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了,有幾人拿著單子出來往牆上貼了。人群蜂擁一下擠了上前,爭先恐後,瞪大了眼睛仔細從那一行行小字中尋找自己熟悉的名字。

人群裏不時有歡呼聲和唏噓聲傳出來,有的興奮不已,有的人在痛哭流涕。這場熱鬧一直持續到了午後。人群才完全散開了。

王家也遣了不少人出去,小廝們一眼就從頭榜上看到了王爍的名字,興奮地不能自抑,一路歡喜地喊著回了府。“探花!少爺中了探花!”

得了消息,王家院內自然是歡呼聲一片。

“咱們王家三十年都沒出過一甲進士了,今兒可算如了願。”王老太傅撫著胡須。滿臉欣慰地拍著王爍的肩膀,轉而又朝兒子問了起來:“聽說榜眼也是位少年郎?是陳家的人?”

王成仁連連點頭,嘴裏讚歎道:“是陳家的族侄。似乎還拜了陳延庭為師,陳延庭對他讚不絕口。”

“陳老三性子向來倔,人又直,說話也從來不知道委婉,難得他能誇兩句別人。”王老太傅撚著胡須默了片刻。轉而又笑了起來。“陳老頭子年紀大了,難免力不從心。從他前些年退下來起。陳家風頭越來越盛,好在還有個陳老二壓著,可惜後輩遠趕不上三十年前了!倒是他們家的旁支這十來年從江南逐漸崛起,出了不少英才。”

王成仁愣了一瞬,心念轉動,忙兩步上前扶住了老父的胳膊,父子兩個一道往書房去了。

“聖上欽點了徐成山為狀元。”王成仁先撫著老父坐下,皺起眉頭說道。

“嗯,我知道。”王老太傅倚在靠背上,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微眯著眼睛歎了口氣。“徐成山有鬼才之名,又能言善辯,聖上先前就誇過他兩三回。徐家沉寂了二十幾年,這番總是要再搏一搏的。”

“徐家在先皇在位時就開始敗落,如今人丁凋零,要起來也不容易。”王成仁在王老太傅對麵坐了,眉頭緊鎖著,良久才歎了一聲。當年徐家可是北方大族,後來不過走錯了一步,就落到了那般境地,如今更是連個能撐門戶的人都沒有,哎,也不是沒有,至少徐成山還勉強能撐,隻是能撐多高,撐多久,誰也預料不到。於王家而言,徐家就維持如今這樣才最好。

王家和陳家……王成仁想起王老太傅之前的一番話,到底還是將心裏那點上進之火澆滅了。

“徐家可不止徐成山一個……”王老太傅聲音近乎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兒子感慨。

內院中,蕭夫人滿臉喜慶,眼裏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手忙腳亂地指揮者丫頭嬤嬤們將早備好的銀錢散了出去,又吩咐家裏下人要往永安巷施粥施米,還要到慈壽寺去上柱香還願……

外院也是一片喜慶,王家眾人喜氣洋洋地奔走相告,到處都是“阿彌陀佛”的聲音。陳六一早得了消息便從王家大門衝了進來,見了王爍就上來扯著胳膊嚷道:“快走快走!探花郎遊街去!”邊嚷嚷邊往外拖。

王爍被陳六拖得頭暈,忙將胳膊抽了回來,整了整衣裳,擺手笑道:“你急什麽?這還早著呢,你要是閑得慌,去外頭看看狀元和榜眼去!”

陳六跺了跺腳,手裏握著把玉扇,嘩的一下打開扇了兩下。“行行行!我先走了,回頭再來瞧你的熱鬧!”

王爍笑著讓小廝送了陳六,轉頭拉過明兒鄭重囑咐道:“你去林家報個信兒。”

明兒摸著腦袋將手裏幾大包銅錢往王爍麵前一遞,急道:“少爺,小的根本走不開啊!少爺中的是探花,林家肯定早知道了!”

“叫你去你就去!磨蹭什麽!”王爍一手敲在明兒腦袋上,虎著臉訓斥了一句。

明兒忙收了銅錢,訕笑著應了,出了二門,順手拉過王爍屋裏的另一個小廝,將懷裏的銅錢袋一股腦兒塞了過去,邊走邊囑托道:“你把這錢散出去!”

過了大半個時辰,明兒便氣喘籲籲地從林家跑了回來,費力扒開院子裏來來往往的人群,好容易找到了已經重新穿戴好,準備上街的王爍,立馬扯開嗓子喊道:“少爺!少爺!”

王爍伸手揮退丫頭,朝明兒揚聲叫了一句:“明兒進來!”

明兒總算擠了進院子,口裏喘著粗氣,說話也斷斷續續地,邊說邊將手裏的東西往王爍手上塞。“林家……林家的……說……說恭賀少爺……”

王爍詫異地挑了挑眉,將明兒手裏的長盒子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見裏麵是張卷軸,便重新回了屋,將東西放到書桌上,珍而重之地慢慢打開了。

是一幅字,寫得是前朝有名的布衣宰相魏文當年初封相時寫下的一闋詞,字裏行間滿懷豪情壯誌,字體飄逸瀟灑中卻透著一股俊秀內斂。

王爍輕輕拂過紙麵,眼裏落滿了柔光,心裏的柔軟漸漸漫開,興奮和喜悅從頭漫到了腳底,此刻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這字是阿晚寫的。

正出神時,外頭陳六的嚷嚷聲傳了進屋。王爍忙將那福字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親自放進了書桌下的小抽屜裏,盯著看了半晌,這才關上抽屜出了門。

“你怎麽還在府裏啊!外頭人都圍滿了,吵著要看探花郎呢!”陳六一把拽住王爍,眼珠子溜溜地在王爍身上轉了一圈,笑道,“哎呦,探花郎今兒可真是俊俏!快走快走,我都打聽好了,徐成山那個怪老頭還有老七——不是我們家老七,那個,是中了榜眼那個,叫陳旭,這兩人都往城門口去了,就差你!”

“好了好了,你別拖我!”王爍瞪了陳六一眼,“這就走了。”

陳六得意洋洋地,滿臉都是喜慶,又拉著王爍嘀咕起來:“哎,你沒見過老七吧,就是陳旭。我還真沒想到他能中榜眼!看他不聲不響的,又是在三叔手裏讀書,我都沒敢多去找他,早知道他能中榜眼,我當初就該多去找他說說話!”

王爍聽陳六嘀嘀咕咕感慨了半晌,兩人一齊出了大門,王爍才朝陳六認真問了一句:“你這位偏房七弟性子如何?為人處事怎麽樣?你跟我說說,一會兒見到了也省得冷場。”

陳六將手裏的玉扇往手上一拍,朝王爍眨了眨眼睛,嘿嘿笑道:“就知道你會問!我跟你說,雖說我沒怎麽同他接觸過,不過這會兒早打聽清楚了,家裏小廝我都問了個遍,嘿嘿!那就是個老實人,性子溫和,對誰都有禮。除了學問好,也極善作畫,三叔說了好多次,說他策論也寫得好,是個踏實能辦實事的。”說著說著,陳六又扯歪了,“對了,聽說他還沒定親。哎,你們家不是還有好幾個妹妹,怎麽樣,要不要考慮考慮我這七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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