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臨行
“這戰事可以慢慢打了,最好拖一拖。王府內院中,西寧王兩手背在身後,目光極其明亮,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盧俊昭沉默了片刻,隨即點頭應道:“我明白了。”
西寧王拍著盧俊昭的胳膊,笑得滿心暢快:“林家那小丫頭不錯。兔崽子,老子看在兒媳婦兒的份上不跟你計較了,明天就去求親!得早點定下,要不然真被王老狐狸給搶了!”
盧俊昭臉色“嗖”的暗沉了下來,語氣僵硬地悶哼一聲:“寂悟大師說她不易早定親。”
“鬼扯!”西寧王愣了一瞬,一巴掌拍在盧俊昭胳膊上,怒其不爭。“你找他問的?那老和尚什麽時候管這些事了?”
盧俊昭黑著臉沒吭聲,西寧王卻看得哈哈大笑起來:“算了算了,等北邊的事過了再說也一樣。你放心,人老子給你看著。老子的兒媳婦兒,還輪不到別人來搶!”
在西寧王戲謔的目光中,盧俊昭轉身出了門,頭也不回地朝越空曠的院子吩咐道:“讓周明來見爺!”
隨著盧俊昭的身影穿過垂花門,兩道黑影在夜空中飛快地掠過,眨眼間便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盧俊昭身後,跪在地上行禮道:“請爺示下!”
“從今兒起,周明去跟著她。你記住了,她是爺的人,容不得有半點差池!”盧俊昭的吩咐輕描淡寫,語氣卻不容置疑。
跪在地上的周明心裏一凸,隨即沉聲應道:“屬下明白。”能讓爺這麽看重的,除了林家那位姑娘,還能有誰?隻是……
良久,等盧俊昭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周明才起身長舒了一口氣。用胳膊碰了碰周川:“爺的意思,是讓我這邊的隱衛都跟過去?”
周川無言地點了點頭,麵容雖年輕,神情卻似七老八十一般,搖著頭歎了口氣,拍著周明的肩膀鄭重囑咐道:“林家那位,咱得當主子一樣供著!你隻要知道,那位也不是好糊弄的就行了。”
周明鄭重地點頭應了,朝周川拱了拱手,身影飛快地消失在黑夜中。
周川站在原地。驀地眨了眨眼睛,在心裏替自個兒兄弟念了聲“阿彌陀佛”。那小姑奶奶可不是個好惹的!上次朱一那模樣……周川想到朱一怨念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搖著頭不斷唉聲歎氣。
一月末,已經入春,但京城的天仍舊冷得讓人發顫,從正月二十三開始又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雪,整個京城都籠上了一層白被。各處來往的行人商客也暫時歇了腳。就近找了驛站,三三兩兩圍在一處烤著火爐說著閑話,等待雪停。
趙又錢圍著厚厚的棉襖,與同行的兩個掌櫃一起,圍在火爐旁出神。他們出來才兩天,誰知道就遇到了大雪。這才剛出了京城,眼看著就要到長山縣了,如今卻被困在這驛站裏……
趙又錢眯著眼睛哈了口氣。想起出京城時林晚的囑咐,嘴角上翹漸漸有了絲笑容,這樣也好。他這個東家好是好,可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又是早年喪父。日後若嫁了人,隻怕娘家也沒多少助力。可馮家不一樣。雖說那一家子都沒什麽腦子,可不蠢他也搭不上!也怪不得他,人往高處走麽,馮家背後可搭著皇子!他們趙家替人當了幾輩子的奴才,他總得為後輩打算打算不是……
“大掌櫃,您看這天氣要一直這樣,咱們這糧食,還怎麽收得成哦!”趙又錢左邊,一個滿麵皺紋,眼神渾濁的老漢望著門外飄飛的鵝毛大雪感歎了一聲。
“哎,也不曉得東家是怎麽個想法。咱們這生意,今年怕是做不起來,北邊……”坐在老漢身邊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身材微微發福,麵部輪廓有幾分佛性,此時也跟著皺眉感歎起來,話說了半截又猛地頓住,抬頭看了眼趙又錢。
趙又錢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朝倆人笑道:“不用心急,這雪總會停的。收糧一事,咱們隻得盡人事聽天命。,東家向來講理,想來也不會怪罪的。”說罷便往樓上去了。
老漢將手裏的旱煙在長凳上磕了磕,渾濁的目光中透出些無奈,看了看趙又錢的背影,重又歎了口氣,閉著眼睛抽起旱煙來。
中年掌櫃苦著臉瞄了眼老漢:“老掌櫃且慢慢抽煙,我先上去歇息了。”
老漢口裏吐出白煙,朝中年掌櫃點了點頭,中年掌櫃也歎著氣起身走開了。老漢抽煙的動作沒停,視線自然而然順著樓梯朝兩人的背影看過去,渾濁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清明,刹那而逝,讓人仿佛錯覺。
京城內外一片寒冷,崇安侯府內,林晚卻覺得滿身的火氣無處可發,原因無他——盧將軍又再一次摸黑爬牆進來了!
“你別惱,我就說句話,說完就走!”盧俊昭看著林晚氣得發紅的眼眶,忙擺了擺手解釋道,“我得回北邊了,就是想來看看你,阿晚……”
“那也不能亂闖姑娘家的屋子!”林晚狠狠瞪了回去,氣悶道,“個個都像你這樣,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你這是存了心要害死我!”
盧俊昭動作僵了僵,目光複雜地看著林晚,良久才歎了一聲:“你放心,沒人知道。”頓了頓,想起她先前讓嶽六來傳話,臉色柔和了些,眼裏帶著絲笑意朝林晚輕聲道:“父親,對你很滿意,母親也在小妹麵前誇你好。你再等等,北邊的事情了了,我就讓母親來提親。”
林晚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他怎麽又扯到提親上頭去了?西寧王跟衛王妃怎麽看她,關她何事?他還讓她等?這死流氓!
“我讓周明跟著你。有什麽事,讓他傳信就行!”還沒等林晚回過神來,盧俊昭又冒出一句話來。
“誰?”
“周明!”盧俊昭朝漆黑的院子裏喊了一聲,一個黑影應聲落下,身手矯健的從窗戶閃了進來,低著頭朝盧俊昭行了禮,又朝林晚跪了下來。“周明見過姑娘!”
林晚被驚得倒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想要發怒,心念轉動間又瞬間熄了怒火,往前一步仔細打量著周明。
夜裏細黑一片,周明又是一身黑衣,林晚隻能模糊地辨出個人影,撇了撇嘴,朝盧俊昭問道:“他是傳信的?”
盧俊昭怔了片刻,隨即點了點頭,眼裏的笑意更深,語氣輕柔地解釋道:“你有什麽話,都可以讓他傳信過來。”
林晚挑了挑眉,突然綻開笑顏,朝盧俊昭“嗯”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盧俊昭被林晚突然綻放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心底裏漸漸漫開一層歡悅,臉上的線條柔和,目光灼然地盯著林晚的眼睛,輕輕笑出聲來:“好,我走了。”說罷又伸出手,手指滑過林晚的臉頰又流連了片刻,在林晚還未回過神前轉身出了門。
周明屏住呼吸,身子僵硬著,頭一直低到了地上,半晌才鬆了一口氣。
林晚氣恨地咬著牙朝盧俊昭的背影揮舞著拳頭,回過頭來看到屋子裏的周明,林晚捏了捏去哪偷,目光裏帶著寒氣冷笑道:“你在他身邊是幹什麽的?”
“回姑娘話,小的原是爺身邊的護衛,如今也是姑娘的護衛。”周明中規中矩地答了。
“也?”林晚的聲音裏帶了絲冷意,挑著眉看向周明。
周明心裏咯噔一聲,想起周川的話,忙俯身行禮解釋道:“從得了爺吩咐起,姑娘就是小的的主子,小的任憑姑娘差遣!”
“我可當不起你的主子!”林晚輕輕哼了一聲,打著哈欠道,“還杵著幹什麽?姑娘我累了要歇息!”
“小的退下了。”周明愣了一瞬,忙站起來行了禮往外一躍,從窗戶裏閃身出去了。
林晚揉著眉頭坐了下來,閉著眼睛思索一陣,隨即睜開眼睛笑了起來。這送上門的護衛,不用白不用!她身邊確實缺人,她原想著讓嶽六去一趟北邊,如今丁長安又跟著趙又錢去了長山縣。這當口盧俊昭給她送人來,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不過這人來無蹤去無影的,她要怎麽找他?林晚一時皺起了眉頭,朝窗戶外試探性地喊了聲:“周明?”
話音剛落,眼前人影一晃,周明已經站在了林晚跟前抱拳行禮。
林晚詫異地挑了挑眉,心裏暗歎不已,這樣的身手,那死黑臉還真是舍得。想了想,林晚正了臉色,問道:“他就派了你一個人來?”
周明猛地抬頭瞥了林晚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小的手下還有二十來個人,都聽姑娘吩咐。”
林晚眼皮一跳,暗吸了一口氣,驚訝的同時又有些煩躁無奈。嶽六上次說碰到了盧俊昭的暗衛,這死黑臉不會把他的暗衛派過來了吧?他對她……
她真沒想過嫁進盧家,那死黑臉性子霸道又不聽人話,流氓無賴登徒子的招數都用上了,她對他的印象就沒好過!林晚鬱悶的揉著眉角,算了,反正這死黑臉要離開京城,打仗也沒個準,她先籌謀著,總能有辦法。實在不行,她還能去南邊!
“那我怎麽找你們?”理清了思緒,林晚朝周明好奇道。
“姑娘放心,小的們會輪流跟在姑娘身邊,姑娘若有事,隻管喚一聲便可。”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哎,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人就先用著吧。林晚起身伸了個懶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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