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七十九章 收網(上)

盧俊昭大步流星進了外院書房,徐錄文跟何展鵬趕忙起身迎道:“將軍來了。”兩人的話裏都帶著幾分小心,仔細瞄著盧俊昭的神色。

盧俊昭點了點頭,抬腳跨進書房,朝盧俊卿喊了一聲:“大哥。”

盧俊卿臉上笑意溫和,先前聽長壽說林晚醒了,這會兒再看盧俊昭眉間壓抑的歡快跟溫柔神色,一時忍不住又笑又歎:“那丫頭擔心你累著了,還遣了長壽過來說。怎麽這會兒就起來了?”

盧俊昭嗯了一聲,眼裏溫柔彌漫,嘴角下意識地上揚,隨後又猛地斂了神色,緊繃著臉應道:“阿晚想得多。我沒事,先前打仗行軍,三五天不睡也是常事,這回就是路上走得急。”

盧俊卿揚了揚眉頭,手裏拿著茶杯,看了門口處的周川一眼,想起先前周川一頭青灰滿臉焦慮地念叨著一路上差點累死了兩匹馬,再看看此刻盧俊昭毫不在意的表情,心裏又止不住感慨,一時又搖頭歎了口氣。

徐錄文跟何展鵬對視一眼,聽著盧俊昭這話,同時鬆了口氣,先前七上八下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這位爺肯這麽說話,那就是心情極好了!

“將軍,”徐錄文嘿嘿笑著站了起來,眼裏冒著興奮之光,朝盧俊卿跟盧俊昭拱手行禮道,“老朽才剛同大爺說了元江那頭的戰況。尉遲敬德跟草原八部打了兩天,總算歇下了。這一場仗,誰都沒能進一步。倒是勢均力敵。草原八部那頭約莫折損了五六千人,北燕駐軍隻怕也有一萬人左右的傷亡,戰況有些慘烈。前頭渭源城遭了賊,鬧了一場。這消息傳到元江去,如今天河城人心惶惶,城門緊閉,輕易不敢放人進城。”

徐錄文說到此邊歎氣邊捋著胡子。頓了頓,瞄著盧俊昭的臉色咳道:“老朽還聽到些閑話,說是尉遲敬德的兒子被唯蒙草原的人傷了性命。尉遲敬德大怒,直接繞到唯蒙草原後方,截了唯蒙可汗的補給,後頭連唯蒙可汗也被傷了,如今唯蒙可汗生死不明。這話,是今兒一早才傳過來的,還做不得準……將軍看。咱們要不要……”

盧俊昭麵無表情地盯著徐錄文看了一眼。眸光暗沉。擰著眉頭沉吟片刻,沉聲道:“遣個人去唯蒙草原示好。北燕那頭,爺親自去!”語氣裏隱隱透著股殺意。“渭源城的事,還沒完!”

徐錄文目光微閃。弓著腰陪笑道:“這事兒,也是老朽失職……”

徐錄文的話還未說完,何展鵬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沉著臉請罪道:“下官失職,未能察覺北燕人入城,還讓二少夫人受了驚,下官無顏……”

話未說完,胳膊肘被徐錄文猛地一碰,何展鵬會意,將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隻緊繃著身子,一言不發地站在徐錄文身後,等盧俊昭發落。

徐錄文恨鐵不成鋼,眉頭皺起,連吸了兩口冷氣,隻恨不得一腳踹過去。這位爺才為那丫頭受驚的事兒發了脾氣,這頭又提起,還不得鬧一場?

“這事兒我也有疏忽,”盧俊卿跟著歎了口氣,臉上有苦笑又有無耐,頓了頓,又忍不住搖頭笑道,“那丫頭膽子倒是大……”

盧俊昭破天荒地嗯了一聲,臉上看不出惱色,卻沒接徐錄文跟何展鵬的話,隻朝盧俊卿點了點頭:“嗯,阿晚心思轉得快,膽大心細……”語氣溫柔中卻又透著些無可奈何的寵溺。

盧俊卿聞言跟著笑了笑,看著盧俊昭的神色,心頭感慨欣慰的同時又滲著一股悲涼,遂轉了話題問道:“父親母親都還在定安城?京城那頭局勢如何了?”

“母親他們坐馬車,有朱二跟周衛跟著,月末到渭源城。”盧俊昭頓了頓,想起京城的局勢,臉上有了些波動,“聖上立四皇子為太子,賜婚魏相孫女,即日監國。元宵節鬧了一場,葉盛滿被殺,葉家軍折損上千。吳炎的人同葉家軍和皇宮的人打了一場,元氣大傷,帶著三皇子往南邊逃了。”

此話一出,徐錄文眉頭挑得老高,瞪大了眼睛,滿臉興奮,手裏搖著扇子,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先前一臉愧疚自責的何展鵬也眨了眨眼睛,慢慢舒了口氣,竟也跟著笑了笑。

盧俊卿看著盧俊昭,眼裏笑意溫和,輕聲歎道:“這一場局倒布得好,怎麽看對盧家都是大利。”

盧俊昭緊繃著臉接話道:“陰差陽錯。阿晚手裏好幾個人起了大用。”

“夫人向來聰慧,又極會教人,老朽就自歎弗如。”徐錄文嘿嘿笑著讚了兩句,那話裏話玩十足十的恭維奉承,卻說得極有誠意,聽得門口處的周川差點咧嘴笑了出來。

盧俊昭冷冷地掃了徐錄文一眼,視線轉向何振鵬,冷聲問道:“北燕人怎麽進來的?”

何展鵬見盧俊昭陰寒的目光撇過來,心頭一淩,手心出了一層冷汗,忙拱手應道:“回二爺的話,是北燕人買通秦如山,拖住了城門口的守衛頭子,才讓人無聲無息闖了進來。”

盧俊昭眼裏驟然聚齊一絲淩厲,隨後冷笑道:“秦家?”這聲音裏透著鋪天蓋地的煞氣,嚇得何展鵬無端打了個寒顫,背後冷汗涔涔。

“給爺查清楚了!”盧俊昭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陰寒地盯了眼在一旁暗自得意的徐錄文。

徐錄文脖子一縮,嘿嘿笑了兩聲,不動神色地往後挪了挪步子,站得離盧俊昭遠了些。“將軍放心,這事兒,老朽也一定協助何大人徹查。”

正說著,外頭朱五三兩步奔了過來,原本麵無表情的臉此刻明顯帶著幾分激動,在門口處站定,朝幾人拱手行禮道:“爺。上京城的消息,北燕梁王叛亂,形勢不明。”

徐錄文的步子挪到一半,又猛地僵住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吸了口冷氣,隨後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手上揮舞著。手裏的扇子差點掉了下去。

“先前撒的網,這會兒總算能收了!老朽就看著北燕人內訌!”

盧俊昭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眼裏卻流動著笑意,同盧俊卿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沉吟了起來。

“這倒是好時候,”盧俊卿看著外頭明媚的陽光,臉上笑意散開,聲音裏也帶了幾分感慨,“平梁府也該收了。”

午時中。徐錄文跟何展鵬告了辭。盧俊卿和盧俊昭在書房裏商議了一通。直到午時末,長壽來催了,兄弟兩個才從書房出來。

長壽嘿嘿笑著湊上前去打躬作揖道:“小的來請爺和大爺的示下。中飯是擺在前頭院子裏還是書房裏?”

“不用折騰了,我回東院。”盧俊卿笑著揮手打斷了長壽的話。朝盧俊昭溫聲道,“二弟回正院去吧。”

盧俊昭眼裏笑意流動,點了點頭,帶著長壽一路回了正院。

盧俊卿看著盧俊昭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漸淡,輕輕搖了搖頭,壓下心裏那股難掩的寥落之感,朝一旁候著的中年男子低聲道:“走吧。”

兩人剛一走進東院,迎麵便見葛三娘套著件長衫,一臉愜意地坐在陽光下捏著茶杯喝茶。

見盧俊卿進了院子,葛三娘笑著丟了茶杯,滿臉溫和親切的笑意,朝盧俊卿拱手笑道:“我到世子爺這兒來討杯茶喝。”

盧俊卿訝異地挑了挑眉,視線觸及到石桌上錯落有致地擺著的青瓷茶具,一時啞然失笑。

“三娘今日倒有雅興。你身上的傷如何了?”

“沒大事兒!”葛三娘笑著擺了擺手,拉開石桌旁地椅子,仿若主人一般,請盧俊卿坐了,一邊給盧俊卿斟茶一邊笑道,“世子爺嚐嚐這茶,我在正院裏學了大半年,總算能泡出個樣子了,我自個兒喝著都好。”

盧俊卿也不多問,仍舊溫和地笑著,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遂讚道:“我喝著也好。”

葛三娘笑了笑,呷了口茶,拍著手歎了口氣,有些感慨地笑道:“二少夫人打發我來的。說世子爺這幾天連日奔波,難免受風,讓我瞅著你有空給你診診脈。”頓了頓,又仔細打量了盧俊卿一眼,蹙眉道,“你這氣色確實不大好。我醫術雖不如師父,但好歹學了快三十年,世子爺若是不嫌棄,我就給你診一診脈,回頭開張藥方。你這病得養!”

一旁的中年男子聞言,先前緊繃的臉動了動,看向葛三娘的目光也多了一分熱切,隨後又看向盧俊卿,試探性地勸道:“先前爺的藥都落在京城了,不如再開一副?”

盧俊卿輕輕捏著茶杯,目光落在清澈翠綠的茶湯上,思緒遊移,隨後突然一笑,朝葛三娘點頭應道:“勞煩三娘了。”

葛三娘笑著道了聲“客氣”,斂了笑意,仔細給盧俊卿診了脈,眉頭皺起又鬆開,隨後慢慢呼了口氣,盯著盧俊卿毫不客氣地訓道:“你先前中了毒,病根還在!你是不要命了,這麽折騰來?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清楚?還得好生養著!”

說著不等盧俊卿辯駁,又擰著眉一臉不快地轉向一旁站著的中年男子冷聲道:“取紙筆來!”

盧俊卿看著葛三娘這幅嚴肅的模樣,張了張口,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也由著葛三娘去了。

正院裏,林晚笑著道門口迎了盧俊昭,聲音輕柔綿軟地問道:“怎麽沒跟大哥在一處用飯?”

盧俊昭順手將林晚攬進自己懷裏,眼裏溫柔彌漫,低頭抵著林晚的額頭笑道:“大哥回東院了。阿晚,你頭還暈不暈?用過飯沒有?悶不悶?”說著頓了頓,手掌輕輕覆上林晚的小腹,聲音裏更添了一分輕柔的笑意,“孩子好不好?”

“我好,他也好。”林晚臉頰微紅,輕輕嗔了盧俊昭一眼,聲音裏卻溢滿了溫柔愉悅,手指輕輕捏著盧俊昭的手掌,隻覺得滿心都是柔軟甜蜜。他不過離了不到一月,她卻覺得太過漫長了,連夜裏都是冷的。如今他回來了,這溫暖也回來了。

見了這幅光景,院子裏一眾丫頭跟嬤嬤都抿嘴笑著退開了些,由著兩人依偎著進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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