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黃雀在後

朱二忙不迭地進了屋,跟盧俊昭行了禮,身子還沒彎到一半,屁股上頭就挨了盧俊昭一腳。

“蠢貨!”盧俊昭瞪著朱二,惡狠狠地磨著牙,“說!”

朱二一個踉蹌摔在地上,這會兒也顧不得屁股上的痛,動作利索地爬了起來,急忙出聲道:“爺恕罪。夫人讓爺冷靜,別動氣……”

此話一出,西寧王剛喝到口裏的茶撲哧一下噴了出來,濺了一桌子茶水,捏著茶杯的手也是濕淋淋的。西寧王邊咳邊笑,忙丟了茶杯一邊搖頭失笑,一邊取過帕子擦著手。

盧俊昭臉上瞬間黑了下來,緊繃著臉,麵色不善地掃了西寧王一眼,又冷冷地盯著朱二。

話一說出口,朱二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見自家爺陰沉著臉,心裏跟著顫了顫,腦子裏轉得飛快,急忙改口道:“夫人擔心爺,讓爺不要擔心她,夫人還說了,等爺回去把過年的餃子補上。”

盧俊昭的臉仍舊緊繃著,目光卻柔和了不少。

朱二暗自鬆了口氣,隻覺得手腳都脫了一半的力。哎,爺這脾氣,也隻有到夫人那兒能好幾分,不對,不是幾分,那簡直跟換了個人一樣。

西寧王斜眼看著朱二,又瞄了眼盧俊昭那暗自溫柔得意的模樣,挑著眉咳了一聲。用腳點著朱二的胳膊罵道:“你小子來回跑了一趟,就帶了這麽兩句話?”

盧俊昭眉頭一擰,麵色陰沉著地斜了西寧王一眼,語氣不怎麽客氣地冷哼道:“那是阿晚帶給我的話!”

西寧王眼珠子一瞪。倒豎著眉頭,張了張口,一口氣堵在喉嚨口,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隨後幹脆瞪了盧俊昭一眼,往後仰倒在椅子上,恨鐵不成鋼地吐著悶氣。

朱二見狀,先前的那點子膽戰心驚早不見了蹤影。這會兒倒憋了滿肚子的笑意,瞄了眼盧俊昭的臉色,又咧嘴嘿嘿笑了一聲,出聲道:“屬下看著夫人氣色倒好。葛三娘說夫人身子康健,沒什麽可擔心的。再有,爺剛走沒多久,施二爺和趙大爺就去北榮院見了夫人。送了年禮。屬下聽長壽說施二爺長得好,隻是性子有些不羈,被夫人指派著去查平梁府的流言去了。夫人的意思是,施二爺還得再考校考校。夫人還說,咳咳,讓爺回去也見見施二爺,這位二爺真個是花容月貌。不見可惜。”

盧俊昭嗯了一聲,臉上漸漸有了絲笑意,如春日河邊的細柳枝上突然綻開的翠綠嫩芽一般,輕柔而溫暖。

西寧王眉頭挑得老高,剛換上的熱茶又灑了一半,水嗆進喉嚨裏,一連咳了好幾聲。

朱二眨了眨眼睛,餘光瞄了眼西寧王,又看了看自家爺,心裏暗自舒了口氣。忙將閑話放下,說了正事:“元江那頭一直沒動靜,夫人說草原八部和北燕這麽耗著也讓人看得膩歪,要打不打的,跟兩口子吵架似的,一直沒個完,索性就再加一把火好了。”

朱二說到此頓了頓,語氣突然遲疑了起來。瞄了眼盧俊昭,語氣不怎麽順暢地咳道:“夫人還說了,北燕梁王去年給爺送了,美人。爺沒收,也沒還禮。問爺和王爺,要不要給北燕梁王送份禮過去?”

西寧王原本瞪大的眼睛突然亮了一分,隨即挑著眉哈哈笑了起來:“這丫頭蔫壞蔫壞,果然是老子盧家的人!好好好,這話在理,在理!是該送份禮過去!”

盧俊昭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黑著臉瞪了西寧王一眼,明顯帶著點不屑和嫌棄。末了又一腳踹在朱二的肩膀上,動了動眉頭,麵無表情地哼了一聲。

西寧王得意地斜著盧俊昭,捂著肚子哈哈大笑,索性茶也不喝了,跳起來點著盧俊昭吆喝道:“你媳婦在北邊指不定折騰出什麽動靜,你也給老子爭點氣!這京城該比北邊更熱鬧些才是。”說著,眼裏極快地閃過一道寒光,微眯了眼睛笑道,“皇帝既然存心送了禮,老子自然也得給他回個禮!”

盧俊昭眉角皺起來,目光淡淡的掃了眼西寧王,嘴角往下動了動,明顯是一臉的不耐和煩躁,隻眼底卻藏了些稀稀疏疏的溫柔流光。

西寧王這會兒心腸舒暢,連眼睛都沒瞪,隻衝盧俊昭挑了挑眉,簡直是容光煥發。隨後擺著手,一臉神氣又得意地哼著曲兒。

夜色漸濃,大雪紛飛,越下越大,北風也呼嘯狂吼著,拍得門窗咯吱咯吱地響。

不同於西寧王府的平靜和喜悅,顧家大宅內這會兒卻是靜得出奇,書房上空彌漫著一層壓抑沉悶的氣息。院子裏也是靜悄悄的,小廝丫頭們都退得遠遠的,院子裏隻看得見被狂嘯的風刮起的樹枝在打著圈兒,半個人影也沒有。

屋子裏,大皇子端坐在上首,麵色陰鬱,明顯有幾分壓抑的怒氣,目光不善地盯著跪在地上、一個小廝打扮的年輕小子。

顧長文坐在大皇子右下方,麵上沒幾分表情,目光幽深晦暗,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撚著胡子。

二老爺顧長起眉頭緊皺,手指蜷起,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桌麵,麵上透著些不安和擔憂。

三老爺顧長洲麵色陰冷,目光冷厲地瞪著上跪著地小廝,隨後一腳踹了過去,正好踹在胸口上。

那小廝悶哼一聲,身子晃了晃,一個不穩往後倒了過去,忙用手撐住地麵,在幾人陰冷冰寒的目光中手腳顫抖著爬了起來,低頭彎腰重新跪好了,聲音顫抖中帶著幾分恐慌:“老爺們恕罪,小的真就聽了這麽多。那位貴人不讓人近前,小的隻隱約聽到這點,說西山大營,幾千精兵,什麽的。別的真沒了。小的萬萬不敢隱瞞……”

“沒用的東西!”顧長洲目光陰鷙,又是一腳踹了過去。

大皇子麵上閃過一絲冷厲和不耐,聲音清冷地開了口:“顧郎中脾氣也大了些,一個小廝,能聽到什麽?讓他出去吧。”

顧長洲臉上一僵,心裏微微沉了沉,隨即垂了眼簾,掩去黑眸中一閃而過的諷刺和冷意。站起身來朝大皇子拱了拱手,麵上卻笑得十分自然:“臣一時失態,還望大爺見諒。”

說著轉頭瞪向那小廝,一腳踹了過去,喝道:“滾!”

那小廝麵色煞白,被這一聲怒喝吼得身子跟著顫了顫,隨後忙不迭地答應著。手腳並用爬了起來,轉了半圈又朝屋裏的人磕了個頭,這才驚慌失措的逃了出去。

大皇子看著小廝的惶恐不安的背影,嘴角露出絲陰冷的笑意:“這等膽大妄為的小廝,就別讓他再回去了。”

顧長洲眼睛微微眯了眯,斜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亮光,忙笑著應了一聲是。折身出去了。

“這話既然出自葉盛南之口,葉盛南和葉盛英向來不和,這次鬧僵了又是為西山大營的事,”大皇子手裏捏緊了茶杯,嘴角上揚,笑容冰冷而狠厲,“這麽一看,先前的消息,也有幾分可信。葉盛英那三千精兵十有八九已經到了西山大營。顧相以為呢?”

“大爺說的是,”顧長文撚著胡子點了點頭。麵色嚴肅地看著大皇子建議道,“老臣以為,葉家此舉是犯了大忌,必定觸犯聖怒,這等欺君罔上之罪,確實應當彈劾!”

大皇子眼裏的笑意更深,臉上的陰冷和狠厲微微斂了斂,站起來朝顧長文拱手讚道:“顧相此言。不錯。”

顧長文忙站起來讓了禮。

顧長起也跟著站了起來,瞄著兩人的神色,心裏一陣沒底,眉毛都快皺到了一處。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大年初五,沉寂了許久的禦史台的幾位老禦史戰戰兢兢地往朝上遞了好幾封折子。這折子裏有彈劾溫國公的,有彈劾陳家的,也有彈劾顧家的,無非都是老生常談。

最後好幾封卻都是彈劾葉家,言辭極為激烈。禦史們個個胡子抖動,站在大殿上義憤填膺地數落著葉家的罪狀。說葉家擁兵自重,狂傲自大,私自調兵、屯兵,不經聖意私自帶兵入京,用心不良……話裏行間直指葉家人欺君罔上。

禦史們說的唾沫橫飛,滿臉漲紅。幾個年紀相對輕些的花白胡子老頭說到激動處一把扯住胡子,直直地瞪著朝上葉家的兩位將軍直接質問了起來。

“臣惶恐,請聖上明察。”葉盛英根本沒理會禦史,而是大步出列,麵色坦然地跟成明帝請了罪。

成明帝麵色陰寒地看著朝堂上一眾老禦史們越說越激動,目光漸漸沉了下來,明顯壓抑著怒氣。

好容易等幾個老禦史輪番上陣彈劾完了,顧長文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禮,請罪道:“臣失職,還讓聖上責罰。”

緊接著,陳弘正也跟著請了罪。

身為內閣首輔、文武官員之表率,這一聲請罪說出來就有些微妙了。

群臣的目光此刻極為默契地移向了在一旁麵色平靜無波的魏相。

“老臣失職,”在眾人的注視中,魏相極為坦然地請了罪,緊接著又不緊不慢地多加了一句,“還請聖上明察。”

西寧王早就麵紅耳赤站不住了,見魏相說了話,一甩袖子跳了出來,撥開魏相,滿臉怒氣地冷哼道:“一個個都知道說沒用的話!”

說著又朝成明帝拱了拱手,語氣有些氣急敗壞地嚷道:“本朝自開國以來就有祖製,外將不得擅自領兵入京。這事兒得徹查!”

西寧王這一通怒氣衝衝的抱怨和叫嚷讓群臣有片刻的失神。

站在角落裏地王成仁看了眼大殿上麵色陰寒的成明帝,又瞄了眼西寧王,電石火花之間突然閃過點念頭,眼眶猛地縮了縮,心裏咯噔一聲,手心裏浸出了一層汗。

“臣附議,此事一定要明察,不能姑息,亦不能冤判。”兵部尚書錢得良也開了口。

禦史台的老禦史們跳出來狠狠地罵了幾句,也奏請聖上明察。

一個早朝,又是一通爭論,這次爭論的是卻都統一了一條意見,查。所不同的不過是怎麽查,由誰來查。西山大營是皇家直屬軍營,這次卻牽扯了進來,要怎麽查就十分微妙了。

這事兒明裏暗裏都牽扯著立太子一事,且情況不明,朝廷裏不少大人們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冷眼旁觀著這場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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