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虛實

衛國公衛清明一路麵色不善地回了衛國公府,衛清原緊跟在衛清明屁股後頭,眉頭緊鎖著進了書房。

“大哥怎麽惹著西寧王了?”衛清原瞄著衛清明的臉色,極其古怪地問了一句。

衛清明眉頭跳了跳,麵無表情地盯著衛清原,半晌才冷哼道:“你看你的聖賢書去!”

衛清原被噎得麵色一僵,心頭更是疑惑,卻呐呐地沒再出聲。

衛清明極不耐煩地趕了衛清原出去,自個兒在書房裏待了好半晌,喚過心腹小廝,讓人送了信出去。

誠意伯府這會兒也剛收到消息。

劉懷慎眼皮跳了跳,隨後看著誠意伯劉懷瑾失笑道:“難不成衛國公要跟盧家撇清關係?這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怎麽能撇不清?這回可是要繞暈一大群人!”

劉懷瑾嗯了一聲,麵色嚴肅而沉悶,手裏拿著鐵鉗子一下一下地撥動著炭籠裏的旺炭,沉吟半晌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讓人看不明白也就夠了。看不清才會有諸多顧忌。西寧王帶了那麽多年的兵,虛虛實實,講究的是兵法。”

劉懷慎眼裏一道亮光閃過,隨即笑著點了點頭。“大哥說的是。這捉摸不透才讓人越發不敢輕舉妄動。”略頓了頓,又試探性地問道,“開了年就讓二郎過去?”

“你急什麽?”劉懷瑾極其淡然地掃了眼劉懷慎,將手裏的鐵鉗子放了下來,慢條斯理地數落道,“年都還沒過,你就急著把二郎往外頭推?難不成北邊的書院還能飛了?”

劉懷慎依舊是一副溫和平淡的表情,隻靜靜地聽著劉懷瑾的數落,心裏卻又是一聲歎氣。大哥隻怕還有些顧忌,也對,這時候,半分也錯不得。劉家不能毀在他們手裏。是該多幾分顧忌。

此刻,在禁宮中,成明帝滿臉掩飾不住的疲憊,仿佛用盡了力氣一般,頹然地靠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喘著氣。內殿中冷冷清清地,饒是火盆燒得旺盛,卻仍舊驅不散一殿的寒氣。

內侍總管蘇文垂手侍立在一旁,仿佛木樁子一般,連眼睛都不動一下。

不多時,小內侍在大殿門口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地朝蘇文眨了眨眼睛。蘇文餘光瞥見小內侍的身影,心下了然。手背在背後輕輕搖了搖,瞄著閉目養神仿佛睡著了的成明帝,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將小內侍拉得遠了些,壓低了聲音問道:“可是葉將軍回來了?”

小內侍連連點著頭:“正在外殿候著呢。”

蘇文思忖片刻,囑咐小內侍好生伺候著,折身回了內殿。貓著腰到成明帝跟前,小心翼翼地喚了聲“聖上?”

成明帝睜開眼,眉頭微蹙,蘇文見狀,忙低聲回話道:“聖上,葉天明葉將軍回來了,正在大殿外頭候著。”

成明帝從椅子上坐了起來,麵色陰鬱而疲憊,聲音極淡地嗯了一聲。盯著桌上的折子沉吟了半晌,冷聲吩咐道:“請葉將軍進來。”

葉天明年過六旬,長得不算威猛高大,身上卻透著股淩厲的銳氣,整個人有股蓬勃不息的氣勢,目光亦是炯炯有神,外頭看著也不過五十出頭。大步淩風地走進了內殿,整個內殿仿佛都多了些人氣。

“微臣叩見聖上。”葉天明聲音中氣十足,帶著股滄桑,卻不失爽朗,一進殿便笑著跟成明帝行了拜禮。

成明帝眼裏的戾氣早已斂起,此刻笑容溫和,站起來親自將葉天明扶了起來。

“朕有些年不見你了,一轉眼朕就老了,老將軍還是這麽年輕。”成明帝語氣親和,笑著拍了拍葉天明的手。

“多謝聖上惦記。微臣才是真老了。聖上鴻福萬年,這會兒才不過一個開頭,離老還遠著呢。”葉天明笑得胡子一抖一抖地,忙跟成明帝又行了一禮。

君臣兩個在空曠的大殿裏似嘮家常一般低聲說著話,不過兩刻鍾,葉天明便告退出了內殿,急急地出了禁宮。

蘇文恭恭敬敬地將人送了出去,又急忙回了承乾殿。

內殿裏亮堂堂的,成明帝仰躺在搖椅上,雙手扶著椅子扶手,眼簾微垂,讓人看不清情緒。

京兆府尹魏朗彎著腰,安靜地站內殿中,凝神聽著成明帝的訓話。

“……你這差使當得好,京城各處都安穩得很,朕深感欣慰。快過年了,京城裏難免熱鬧些。人多熱鬧多,就容易鬧出亂子,各家各府上都多派些人手留意著。尤其是西寧王府和衛國公府,再有,崇安侯府也別疏忽了。”

魏朗聽得心頭一淩,麵色幾不可見地變了變,腦子裏轉過了無數念頭,最後磕頭領了命,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送大人吧。”蘇文在大殿門口笑著朝魏朗行了禮。

魏朗擺了擺手,說了聲多謝公公,疾步出了禁宮。

蘇文目送魏朗漸漸走遠,目光平靜似古井深潭,隨後彎著腰進了內殿。

如往常一樣,京城裏風雪飄搖,在寒冷的街道和各家各戶地忙碌熱鬧中,天不自不覺又暗了下去。

西寧王府內,衛王妃聽了各處管事嬤嬤地回話,又仔細交代了年節下藥預備的各色東西等,這才略帶疲憊地揮手讓人下去了。

秦嬤嬤笑著上前替衛王妃揉著肩膀,聽衛王妃蹙著眉感歎著:“老了老了,這麽一會兒就累得睜不開眼。”

秦嬤嬤剛要說幾句吉利話,卻聽得外頭丫頭來報,說王爺讓人把飯擺到書房院子裏去。

衛王妃急忙睜開眼,伸手拂開了秦嬤嬤,又是一通吩咐。

後頭院子裏,世子盧俊卿和西寧王相對而坐。炕上擺了案幾,幾上放了兩壺酒並幾盤簡單的小菜,父子倆便就著這酒菜小酌。

屋子裏靜悄悄的,連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

盧俊卿親手替西寧王斟了酒,聽著外頭寒風呼嘯的聲音,笑道:“看這天,渭源城和定北路想必更冷。”

西寧王一口熱酒下肚,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語氣隨意地問道:“你也有好幾年沒回北邊了。這回回去看看?”

盧俊卿握著酒壺的手微微滯了滯。眼裏掠過一絲詫異,心裏驚愕,麵上卻仍舊溫和而平靜地搖頭道:“北邊天冷,二弟更適合在那邊。我這身子,怕是受不住這天寒地凍。”

西寧王抬起眼皮掃了盧俊卿一眼,臉色古怪,隨後冷哼一聲,一把從盧俊卿手裏將酒壺拽了過來,嫌棄地斥道:“你甭跟老子打馬虎眼!老子不管這些。北邊是盧家的根,你是老子盧家的人。早晚要回去!”

盧俊卿不置可否,隻輕柔溫和地笑著。心裏卻是微微動了動。

咀嚼著西寧王的話,一股莫名的疑慮和駭然瞬間漫過,盧俊昭目光微變,看著西寧王沉聲道:“父親要讓二弟回京城?”

“元江一帶,北燕和草原八部還僵持著,大軍朝哪兒走,誰也說不定。這時候變數太多。”西寧王答非所問,隻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手上的動作絲毫不見停滯,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熱酒。

盧俊卿眸光暗沉,盯著西寧王手裏的酒壺蹙起了眉頭,語氣明顯不讚同:“京城裏變數也不少!”

“是不少。”西寧王挑了挑眉,竟笑著點了點頭,瞥著盧俊卿不緊不慢地咳道,“所以北邊更不能亂。那兔崽子剛讓朱二送了信過來,挑明了想讓你去北邊。聖旨一到。他就回來。”

盧俊卿眼裏的錯愕一閃而過,眉頭又皺緊了幾分。“胡鬧!”

西寧王笑著搖了搖頭,眼底藏著絲感慨和欣慰。“那兔崽子脾氣強,老子也不想管他!”說著揚聲叫了在外頭候著的朱二進屋。“你自己問。”

“你們爺讓你帶的話呢?”盧俊卿麵上帶著絲怒氣,語氣也不怎麽和善。

朱二心都顫了顫,隻覺得盧俊卿的眼神跟自家爺一個樣,隱隱透著股殺氣。

“回世子爺的話。爺說了,北地天寒,不宜勞動,爺打算回京城過年。夫人畏寒,近日不宜出門,外加天冷路滑,就不多跑一趟了。”

話不多,再簡單明了不過,盧俊卿死死地盯著朱二,眼底驀地閃過一道亮光,握著酒杯的手也突然震動了一下。

對麵坐著的西寧王卻突然丟了酒杯,那杯子摔到桌麵上,一路滾動,碰得菜盤子叮咚隻想,聲音清脆,聽得朱二心裏也跟著顫了顫。

“就這幾句話?”西寧王騰地一下同炕上跳了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朱二,聲音裏也帶了些意味不明的威懾。

朱二忙保證道:“是爺的原話。”頓了頓,見西寧王和盧俊卿臉色都有些不對,朱二心頭跟著一淩,電石火花間突然響起臨走前自家爺和夫人的一通吩咐,忙脫口而出,“還有幾句閑話!”

“說!”西寧王急得一腳踹在朱二腿肚子上。

朱二踉蹌兩下,忙站穩了定神,搜腸刮肚地將先前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小的臨走前爺和夫人吩咐了幾句,說北榮院冷清,明年就該熱鬧幾分了。夫人還說了,如今被葛三娘拘著,不宜出門,讓家裏長輩不要擔心,夫人和爺一切都好……”

朱二還沒說完,西寧王一巴掌拍在案幾上,臉上的胡子抖動著,不知是氣得還是怎麽的,手指顫抖著,好半晌才罵了一句:“糊塗東西!蠢貨!跟老子還打啞謎!老子……”西寧王臉漲得通紅,狠狠地一家踢在炕上。

還沒等人回過神,卻突然哈哈哈笑了起來,笑得朱二半晌沒摸著頭腦。

ps:

抱歉,晚了點。碼字中途老媽打電話來一陣嘮叨,於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