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碧玉
下了早朝,溫國公低著頭一身一臉汗,直奔大殿門口上了馬車,揚著手催促趕車的小廝:“回府!”
陳家幾位老爺碰到一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裏都透著些深意,卻是誰都沒開口,急匆匆上了陳家的馬車,一路直奔陳府。
幾位皇子在眾位朝臣身後一道也走出大殿門口。
四皇子手裏握著把玉扇,慢悠悠地搖著,臉上笑容燦爛,念叨著要去京郊看荷花賞美人,一出門就急吼吼地拱手跟其他三位皇子告了辭,吊兒郎當地甩著扇子,由小內侍殷勤地跟著出了宮門。
大皇子看著四皇子搖搖晃晃的背影,笑著朝身後的人感歎道:“老四也該領份差使了,省得天天這麽晃蕩。”語氣卻輕飄飄的,帶著幾分鄙夷又滿意的笑意。
二皇子跟著扯了扯嘴角,默了片刻,又笑著看向大皇子。
“孫老爺子告了老,這國子監祭酒和內閣學士的位置就空了出來,依大哥看,誰適合接了孫老爺子的位置?”
三皇子眼裏掠過一絲諷刺的笑意,仿佛沒聽見二皇子的問話一般,隻顧打量著一路匆匆而過的朝臣。
大皇子先是一愣,眼裏的笑意更深了一分,看著二皇子笑道:“這事兒父皇自有打算,還輪不到你我操心!”
二皇子臉上的笑意一僵,隨即冷哼著一甩袖子告了辭。
承乾殿裏,成明帝一身寒氣,目光冷冽地盯著孫老爺子和林致遠的折子,嘴角上揚,冷冷地笑了出聲,隨即臉色一變,猛地捂著嘴猛咳了起來。
蘇文忙端了藥碗上前,要替成明帝順氣。被成明帝揮著手擋開了,隻得垂著頭站到了一旁。
成明帝咳了好幾聲,聲音壓抑低沉,卻一聲比一聲咳得厲害,臉色漲得通紅,直咳得癱坐到椅子上,才慢慢止住了咳嗽,鬆開手裏的帕子。身子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蘇文見成明帝緩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上前,遲疑著勸道:“聖上,該喝藥了。”
成明帝無力地擺著手,擰著眉頭搖了搖頭,聲音低啞中隱了幾分怒氣:“退下去!”
蘇文張了張口,看成明帝一臉不耐和煩躁,眼裏的陰鷙也越來越濃。隻得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輕手輕腳地端著藥碗退了出去。
成明帝看著慢慢掩上的殿門,身子癱軟地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一聲接一聲壓抑著低咳起來。
剛到巳時,溫國公一身熱汗跳下馬車,腳步匆忙地回了溫國公府,頭也不回地朝身後跟著的管事吩咐道:“讓大爺二爺到書房來見我!”
管事趔趄著腳步跟在溫國公身後,聽見吩咐,忙答應著拔起腳就要往旁邊奔去。還沒奔兩步。又猛地被溫國公叫住了。
“算了,我這會兒不見他們!備車,去衛國公府。”溫國公說著,疾步進了院子,由屋裏丫頭服侍著換了衣服,又急急忙忙地出了門。
衛國公衛清明同二老爺衛清原卻是一臉平靜地回了府,一路進了書房。
“延平今兒一早送了加急信過來。盧二和林家那丫頭已經到了北安縣城。盧二發了話,讓四小子跟著一道去隴川府。”衛清明掩了門,看著衛清原,眼裏笑意流動,目光澄澈中帶了幾分深意。“聖上年紀大了,這心胸卻也沒長幾分。先前北邊流匪的事鬧得滿城皆知,盧家也該有動作了。那位將軍夫人,隻怕也是個不簡單的。”
說著轉到書桌旁。從下方的抽屜裏抽出一張折得極小的白紙展開來,遞給了衛清原。
“不過是個小姑娘。”衛清原看了看手裏的信紙,疑惑地瞥了眼衛清明,不在意地笑道,“崇安侯今早也上了告病的折子,那倒是個謹慎的。若不是孫老爺子鬧這一場,聖上隻怕先前就要發火。林致遠先前把林家幾個後輩送到南邊去,如今自己也要告病假,嗬,西寧王怕也是看中了林家省心省事。”
“比林家省心省事的滿京城裏多得是!”衛清明點著衛清原反問道,“若論省事,直接在北邊找個人家不是更好?你這腦子整天就知道琢磨這首詩那篇文,就不知道好好想想這些事?”
衛清明說到此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衛清原一眼,看著衛清原眼裏輕視的笑意,皺著眉吸了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聲音無力又無奈地提醒道:“那丫頭在北邊做著生意……去年朝廷和北燕打仗,缺的那些糧草,西寧王差點把朝廷裏的人罵了個遍,也沒能湊出來,最後說是北地的商人捐送的。三軍作戰,糧草極為重要,缺一日都是大事。就算是各家商戶送的,那糧草就送得那麽及時,那麽足?”
衛清原眼裏的笑意漸漸凝滯,轉而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向衛清明,張著口卻半天沒問出話來。
衛清明見狀無力地揉著額頭,點著衛清原手裏的信紙歎道:“延平讓人遞了信過來,特地提了這話,‘夫人和將軍感情甚篤’,盧二又發了話讓四小子跟著去隴川府,四小子最擅長什麽你不知道?這件件種種,你就半點看不出不對來?”
衛清明越說越氣悶,瞪著衛清原無力地吐著悶氣,點著衛清原的肩膀數落道:“盧二那性子,對他看不上的人,哪回有過好臉?盧家是把他當繼承人在培養!能讓他看上的人,能隻是庸脂俗粉!就衝著林家那丫頭能入了盧二的眼,她這本事就不小!”
“她若真有本事,對盧家也是好事。”衛清原這回總算轉了半個彎,極其鄭重地嗯了一聲,邊點頭邊嘀咕。“隻是這做生意,畢竟是商賈之道,上不得大台麵。她再怎麽說也是將軍夫人,日後還是盧家的當家族母,也不能老拘泥在這些瑣事上——”
衛清原說著瞄了衛清明一眼,見衛清明一臉平靜,眼神卻隱隱透著些涼意,心裏咯噔一聲,忙收了口咳道:“再說,咱們衛家的生意也不少了。要我說,就該壓著延亮回來再讀幾年書,日後才能……”
“盧家和皇家的事你不知道?幾個皇子一個比一個蠢,西寧王心裏的想法你半點沒察覺?”衛清明沉著臉打斷了衛清原的念叨。
“那是另一回事!”衛清原極其認真地強調了一句,“而且衛家又不是盧家,雖說妹妹嫁進了盧家,可那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她是盧家的人。照我說,盧家和皇家的事咱們衛家就不要多攙和了。這天下大事,越攙和越亂,最後結果誰也說不清,還是本本分分好。”
衛清明氣笑了,搖著頭,滿心的自嘲和悶氣,從鼻子裏嗬了一聲,無力地扯了扯嘴角,卻是半個字也不想多說了。
衛清原正認真地勸著衛清明,外頭管事來報,說是溫國公過來了,屋裏的兩人都愣了一瞬。
想起早朝上的事,衛清明心思微動,眼底慢慢浸了些嘲諷。
衛清原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溫國公年紀一大把了,倒是真不怕熱!他還指著衛家跟他一道把女兒送到皇子府上去?哼!”
衛清明咳了一聲,目光清冷地掃了衛清原一眼,衛清原立馬住了口,眼裏卻還是一片鄙夷。他就是看不慣溫國公的做派!上趕著去討好皇子,還把自個兒女兒送個人家做妾!簡直是有失讀書人的風骨!……算了,他溫家也沒幾個讀書人!
衛清原輕哼一聲,一甩袖子跟在衛清明身後出了書房,往外頭客廳迎了出去。
溫國公見衛家兩位當家人都過來了,立馬堆出笑容客氣地朝兩人拱了拱手。
“哈哈,沒想到兩位賢弟都在府上,可是巧了。”
衛清原鄙夷地看著溫國公臉上的假笑,心裏冷哼一聲,麵上卻是客氣地跟溫國公見了禮。
衛清明一臉客氣地請溫國公坐了,讓小廝上了茶,自己也坐了下來,卻是端著茶碗慢悠悠地抿著茶水,隻看著溫國公客氣地笑著,卻遲遲沒開口問話。
衛清原則是一臉心無旁騖地品著茶,盯著那綠悠悠的茶水看出了神。
溫國公見狀,心裏沉了半截,放下茶碗勉強笑道:“孫老爺子今兒一早告了老,這事兒先前誰也沒料到,老爺子也捂得緊,哪知道突然就撂手不幹了。這不是聖上問了薦人的話嘛?今兒幾位皇子也特地找我問了一句。我這也沒讀過幾年書,國子監那塊也不敢多說。隻是內閣那邊……哎,我這心裏沒底,今兒來,就是想聽聽兩位賢弟的想法,回頭也好跟聖上交代。”
“溫國公這可找錯人了!”衛清明忙放下茶碗擺著手,一臉為難地歎了口氣,“溫國公也知道,我們府上是商賈起家,後來家裏長輩又在軍中待過一陣,也是太祖念舊,這才得了個封號。我們兄弟倆於朝廷文官這頭,確實不大懂,也說不上話。”
見溫國公急急地要說話,衛清明又笑著堵了回去,不緊不慢地恭維道:“溫家百年世家,門生也是遍布朝野,您又在朝廷裏任了這麽多年的職,這人選上頭必定心中有數。您這是專門考校我們兄弟來了?也難為您專程跑一趟,正好昨兒夜裏莊子上送了頭野鹿過來,溫國公若是不嫌棄,就留在府上用飯?”
溫國公黑著臉,壓抑著怒氣,目光暗沉地盯著衛清明,隨後猛地放下茶杯,朝衛清明冷笑道:“多謝衛國公好意,不敢叨擾了。”說著一甩袖子就直直地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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