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怪譚之人間鬼味
“我是不是做錯了?”鴉睜著朦朧的醉眼靠在祁宗肩膀上,表情落寞,“當初就不該讓小黑蛇跟著玄水離開,現在也不會......”
“不是你的錯,這是他的宿命,也是你的宿命,誰都有自己必然會走上的路。”祁宗拍拍他的頭,取走了他手中已經快握不住的酒杯。
“可是......可是他怎麽能這樣!我把他孵出來,把他養大,把他送去學本事,就盼著他能回來陪我......真沒良心......”
許是醉得厲害,又說了太多往事,鴉難得放下心防,竟孩子氣地撒起嬌來。
祁宗不免失笑,輕輕地撫摸他的腦袋,就像在安慰鬧脾氣的小狗。
“早知道就不把他撿回來了,還以為那蛋裏是一隻可愛的小鳥呢,結果是個光禿禿的死小孩!”
“我本來不想撿他的......隻不過......隻不過......”
“我知道,”祁宗輕聲說:“你隻是太寂寞了......”
鴉的身體猛然僵住,過了很久,才輕輕吐出一句:“祁宗,你也總是一個人,難道不會寂寞嗎?”
“不會。”他回答的很快,快得讓鴉有些反應不過來,“因為我有你陪著。”祁宗微笑。
鴉愣住,臉上有些發燙,立刻僵硬地撇過頭去,“我是高貴的妖仙,怎麽能在一個人類身邊作陪。”
祁宗像是沒聽見似的,“以後中秋節我們都在一起過吧。”
“好不好?”
“......哼!”
“那就算你答應了。”
第二天早上,鴉在床上醒來的時候,祁宗已經出門了。扶著宿醉的頭,他發現床頭櫃上放著一張字條:桌上有茶,中午等我回來做飯。
走到客廳,桌上果然放著一壺綠茶,摸摸壺壁,還是溫熱的。
心裏忽然湧上一股奇怪的感覺,有點暖有點癢,不明白是什麽,鴉困惑地甩了甩頭,抱起茶壺猛喝一氣,回去房間裏繼續睡覺。
祁宗的鑰匙一插進鎖孔他就醒了,同時還感覺到了祁宗以外的氣息,於是起身變回畫眉,正好祁宗進門,他拍著受傷的翅膀在桌上蹦躂著。
跟在祁宗後麵的是個長相清秀的年輕女人,她看見畫眉愣了一下,隨即笑問:“這是誰呀?”
“他叫鴉。”
女人調笑:“看你那麽著急回來,我還以為有情人在家等著呢,原來是隻漂亮的畫眉。”
“對,我就是回來伺候它的。”祁宗朝鴉眨眨眼,換來對方不屑的眼神。
“好了好了,東西也幫你送到了,我就不打擾了。”女人說著把手裏提著的蔬菜放在桌上,轉身欲走。
“雲舒......”祁宗叫住她。
“嗯?”
“別太難過。”
女人的眼神黯了一下,苦笑說:“我知道。”
隨著門關上的聲音,祁宗肩上的畫眉落地變成了精致的銀發美男子,他指著門口,興致盎然地問:“祁宗,那是你的伴侶嗎?”
“你猜~”
“那就不是了。”
“她明明是個女人,氣息卻很獨特,不像我以前見過的人類雌性。”小畫眉似乎對這個女人很感興趣。
“她是我的青梅竹馬。”祁宗頓了頓,“是個警察。”
“警察是什麽?”鴉不解。
“就是......和捕快差不多。”
“原來如此。”鴉點點頭,又想起剛才祁宗說的話,“你為什麽叫她不要太難過?”
“她的男友也是警察,前不久在緝毒任務中犧牲了......”祁宗歎了口氣,“本來都要結婚了。”
“犧牲是什麽?”
“......就是死了。”
“哦,你們人類的生命那麽短暫,還很容易死......”鴉抿著嘴唇不知道在思考什麽,就在祁宗以為這位高傲的妖仙偶爾也會為人類的死亡感懷一下時,他哼了一聲道:“太脆弱了,果然不如我們妖族。”
“快做飯,”小畫眉不耐煩地拍拍祁宗的背,吩咐他的人類保姆,“我餓了。”
“......”祁宗無奈地笑笑,要這個活了千萬年的妖仙明白人間情愛,還是太勉強了。
“笑什麽呢!”鴉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質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什麽都不懂?”
高傲的妖仙和往常一樣揚起精致的下顎,語氣裏卻透出一股底氣不足的心虛。他已經太久沒有離開妖界了,現在的人間對他來說非常陌生,陌生到他甚至不知道“電視”是什麽東西,也不會坐電梯......
在這裏他熟悉的隻有祁宗,雛鳥似的依賴感讓他下意識地格外重視祁宗對自己的態度。
不知道祁宗有沒有看出這些,但是他的手放在鴉肩膀上傳來的溫度,讓敏感的異界朋友感到了安心。他輕輕地拍拍鴉的肩膀,“不用擔心,有我呢,你想知道什麽,我一樣一樣告訴你。”
聲音不大,但是溫柔而堅定。
鴉微微一愣,心裏突然麻了一下,慌張地拍開他的手,傲嬌地指責:“你的意思就是我什麽都不懂!”
祁宗嘿嘿地笑:“我就喜歡你什麽都不懂~”
畫眉咬牙,“可惡的人類!”
日複一日,鴉終於迎來了拆繃帶的那一天,祁宗小心翼翼地托著他的翅膀洗去羽毛上的藥渣。
“好了,試試看能不能飛。”
畫眉緩緩展開漂亮的羽翼,扇了幾下,輕鬆騰空,高興地繞著祁宗飛了兩圈,最後停在他的肩膀上。
晚上吃飯的時候,鴉習慣性用左手拿勺,忽然愣了一下,看看完好的右手,又把勺子換過去。
重新用上右手的感覺陌生又熟悉,他動作生硬地把手伸向飯菜。
“還是用筷吧,勺子怎麽行。”祁宗勸他。
“勺子怎麽了?我就要用勺不行嗎?”鴉惱羞成怒。
祁宗偷笑,“不會用筷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我幫你。”說著就要像往常那樣給他夾菜。
“不用,我的翅膀已經好了。”鴉下意識地說。
祁宗愣住,筷頭尷尬地停在半空,頓了頓,又訕訕地收了回去。心裏忽然想到,他的傷已經好了,也該回去了吧?
鴉也在暗自懊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補救,再轉念一想,他是妖仙,何時在意過一個小小人類的想法......雖然....雖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兩人各自懷著心思,誰也沒有說話,第一次沉默地吃完一頓飯。
隔天祁宗下班回家,一進門就聞到熟悉的酒氣,他直接走向陽台,果然見小畫眉抱著自己私藏的酒壇坐在那裏,銀色的發絲和寬大的袍袖一起迎風拂動,讓祁宗瞬間有種他就要展翅飛走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向前緊趕幾步。
聽到腳步聲,鴉回過頭來,朝他展顏一笑,繼而招招手,讓他過去。
祁宗被他那一笑晃得有些心跳加速,輕輕地在他身邊坐下,鴉塞過來一個酒杯。
“祁宗,今天我們不吃飯了,你陪我喝酒。”
“好。”祁宗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不錯不錯。”鴉滿意地拍拍他的腿,“今天我們要幹掉這一壇!”
祁宗心疼地看著酒壇,“這壇酒我藏了五年。”
鴉挑起眉梢,“舍不得讓我喝?”
“......怎麽可能!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這可是你說的~”鴉豪邁地抬起壇子直接就往嘴裏灌。
“慢點。”祁宗奪過壇子,“你的傷剛好,不要喝那麽多。”
“你剛才還說想喝多少就喝多少!”鴉急了,伸手去搶。
“那也得慢慢喝,哪有你這麽灌的?這是牛飲!”
“牛什麽牛?本座可是畫眉!”
一陣爭搶過後,“咚”的一聲,祁宗把壇子往地上一放,撈住想要撲過去的鴉,就把他箍進了懷裏。
頓時,兩人都停住了動作,互相瞪著對方。
沉默了一會兒,鴉突然笑了出來,啪地扶住祁宗的腦袋,直起身,額頭貼著他的額頭,低聲道:“祁宗,如果我離開了很久很久,你還會記得我嗎?”
小畫眉輕巧地眨眨眼睛,眼神有些迷蒙,此刻他們之間幾乎沒有距離,他說話時呼出的熱氣都撲在祁宗的臉上。
“會。”祁宗也不躲閃,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你還會對我笑、做飯給我吃、讓我喝你珍藏的酒嗎?”
“會的......”祁宗用力抱了抱他的腰,保證道:“一定會。”
“那就好。”
鴉淡淡一笑,從他身上爬起來,手指一翻,變出一支羽毛。
“你拿著這個,以後如果遇到什麽麻煩,就把它燒了,我會過來幫你。”
祁宗低頭看著那根羽毛,本來想說什麽,又止住了,隻是伸手默默接過。
那天晚上,祁宗不記得他們喝到多晚,反正第二天他醒來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
屋裏已經沒有那個一起喝酒的妖精的身影。
看著桌上曾經給受傷的畫眉準備的紙盒,他難掩心中的失落。
那一天,他推掉了所有工作,獨自坐在陽台,懷中抱著那個窖藏了五年的空酒壇。
風吹起他身邊的白色窗簾,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絲酒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