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第八層(十一)
(?)
“妮子,最近看你的精神不太好,晚上做惡夢了嗎?”
小美替我端來了一杯溫熱的牛奶,挨著我的身邊坐下。
此時是早上6點30分,離上早課還有一段時間,我們便坐在宿舍的小客廳裏慢慢的打理著上課要用的課本。
蘇晴坐在另一張扶手椅子上,低頭整理著她的鞋子。那是一雙白色的跑鞋,蘇晴參加了長跑運動社,在期考之前社裏會有一次測試隊員體能的比賽。如果成績好的話,下學期就被列為正式隊員,得到代表學校外出比賽的資格了。
自從鬼瞳紫月向我們通知我們幾個已被退出學生會之後,大家又有了重新選擇活動社團的自由。
小美還在猶豫要參加什麽社團,而我則無意加入任何社團。
聽到小美的問話,蘇晴手上的動作停也未停,繼續往鞋扣眼上穿著長長的鞋帶。
“沒,也沒有什麽。”
我低頭啜了一口飄著濃濃香味的牛奶,一股溫暖的**順著我的喉嚨滑入食道,接著在胃部散開,溫暖著我整個身體。
上次蘇晴給我的靜心的暗語非常有效,早上醒來前我在床上定定的凝視了好一會兒直到心神寧靜之後才起床。
關於夢中的事,我暫時還不想多說。因為夢中所透露的訊息還不足以說明什麽,要知道詳細的事件發展,還需要繼續觀望。
繼續觀望,也就是說要繼續看著裏麵的生命死去。
這樣未免太殘酷。
然我又不能確定這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
我捧著隻飲了一口的牛奶坐著發呆,小美又關心的說:“不是說近來都沒去便利店守門嗎?難道又去了?”
我抬頭微微一頓。
影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也老是神出鬼沒的。有次被我逮到他的時候抱怨他沒有和我一塊守門營業,他竟然頭也不回的給我一句:“最近沒什麽客人,你也不用天天守著了,回去洗洗睡。”
那句“洗洗睡”當時就把我的眼鏡給驚掉了。
沒想到這家夥竟然也上網啊。還是喜歡看電視劇?
我摸不清他是怎麽回事,然而便利店近來一連數個星期沒有客人上門也是真的。
這情況,怎麽說呢。當警察的維護治安,破的案子越多越是有成就感。但是真正能讓百姓安穩的,應該是一件案子也不會發生的環境。
於是,如果一直沒有人來便利店購買“東西”並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這情況應該反而是種好情況。
我應該安心的過著這種偷懶的生活的。
卻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的日子過得太悠閑了,所以近來總是不間斷的做著同一個夢。同一個,如同電影播放般,不斷推進劇情的夢。
去往教室的時候,半途中碰到站在樹底下的卓遠遠和張藝。
張藝遠遠的看到我,便朝我招手。
我和小美與蘇晴一塊走了過去。
“嘿妮子,你聽到消息嗎?學生會收到了一封外校的邀請函。”
張藝與我們不同,我們雖退出了學生會,但憑著A班的學生這個等級,在學分考核與畢業分配方麵,都還有一定的優勢。他在F班,學生會的身份便是他身上的一層金,若是退出了他就隻是一名混在最低層的普通學生。(當然這是相對聖櫻裏的學生等級而言,對外他仍是個有錢的公子哥,少爺們)
張藝不見得多在乎這層鍍金,但是他家裏的父母在乎。兒子有了學生會會員這個身份,認識的都是這一等級的同學,將來出社會談生意,找關係,什麽的都方便很多。不說別的,他們花重金把兒子送進聖櫻,不就是這個原因嗎?所以能往上爬,能多鍍金,就絕對沒有自己放棄的理由。
而對於張藝來說,進入學生會和退出學生會,於他都是一樣的。我們與俱樂部的糾紛又與他沒半點幹係,因此他完全不必為了和我們保持一致便退出。
“W大學附屬高中。”張藝神秘兮兮的靠過來說:“聽說那裏連續失蹤了十幾個學生,現正麵臨停學的危機呢。因為那校長與我們學校的管理層有過交情,得知我們學生會專門研究這些非自然現象的,因此就特別正式的向會長發了一封邀請函。邀請我們會的研究者幫助解決問題,否則再發生一次慘案,他們就要被關門了。”
“學生失蹤,不是應該報警的嗎?”小美湊過頭來問一句。
“報警早就報了,那十幾名學生的家長哪裏肯罷休,開始的時候學校還瞞著掩著,想盡辦法擺脫嫌疑,最先失蹤的人都被說與學校毫無關係。因為他們並不是住宿的學生,走讀的學生在哪裏都有失蹤的可能。但到了後來,每隔一段時間又發生幾次,學校便越來越掩不住了,這一捅出來,才麵臨了即將倒閉的危險。”
張藝聳了聳肩:“他們是實在沒辦法了,所以來求這裏麵的神婆神公們。會裏收到了邀請,估計這幾天就會派人上門察看。幸好這裏麵的鬼眼多,不需要用到我,倒是可以輕鬆幾日。對了,妮子,下課了我們去外麵吃飯,我知道一家新開的店,味道還不錯哦。”
“當著卓遠遠的麵,你約妮子?”小美給了他腦門上一記,張藝咧開白牙嘻嘻的笑:“那我請你們一起去啊三個大美人,正合適呢。”
說著大手一張,欲攬上小美和蘇晴,在被兩個人拍打之前又立該縮手,煞有介事的說:“美美,你身上有點黑影啊。要不找個地方我給你仔細看看?”
小美毫不客氣的一腳踹開了他,將他踹得遠遠的。
學生會的事情,與我們再沒關係。因此,回到教室後,我們便把這一段給拋儲腦後了。
但是當老師走上講台,開始講課的時候,我不禁腦中一閃。
W大學附屬高中,這名字有些熟悉啊。
再者,既然這次的行動沒讓張藝參與,又為什麽召他去開會呢?
我叫黃田田,從出生開始,我就知道自己的存在。
但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卻一直以黃蜜蜜自居。
黃蜜蜜這個名字,是生我的那個女人替我們取的。
我們共用了這個名字很多年,直到十幾歲的時候,為了區分自己和這個蠢女人的區別,已經忍無可忍的我才重新取了這一個名字。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無法忍受自己竟然與這樣一個愚蠢的女人共用一個身體。
我們互相的交替著,為了能夠考上好的學校,拿到好的成績,得到父母們的獎賞,每當上課念書的時候,都是我在歇盡全力。而每當獲得榮譽的時候,都是她在享受父母的恩惠。
自己討厭自己,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每當我們溝通的時候意見分岐越來越大,這種如針紮在肉裏卻拔不出來的感覺就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強烈。
直到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
我一定要想辦法將她驅逐出這個身體,我要成為一個完整的自我,重新掌控著自己的人生。
什麽,你說我是雙重人格?
不,雙重人格是不會知道自己有另一重人格的,兩個人格間無法溝通。我們顯然不是。
如果要說的話,隻能說我們是妄想人格。
一個是另一個的妄想,也許這一點比較符合一些。
但是誰是誰的妄想?誰是誰妄想出來的?
這一點無法考證,哪怕是那個這麽愚蠢的女人,她也不承認自己是我的妄想。
她甚至指責說,我才是她妄想出來的人格。假如沒有她的妄想,就不會有我。
真是笑話,我從出生起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而她呢?
第一次開口叫媽人,是我。
第一次邁開步子走路的人,是我。
第一次學會用筷子吃飯,第一次考試取得好成績的人,都是我。
她能做什麽?
她隻是在享受著我的成果,每當學習的機會來臨,她總是躲到深處裏去休息,或者扭過頭,望著窗外發呆,不然就是縮在桌子低下看漫畫書。
學習的人總是我,我掌握著各種技能,我才是父母眼中的好女兒,高材生。
她呢?她隻不過是說話的口水多一些,喜歡對著別人傻笑,引起了別人對她的好奇心,就自以為她是主了。
我會讓她知道,誰才是誰的主,誰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的。
可惜的是,我們共同居住在這個身體裏。沒有誰能往自己的身上踹一腳,把自己踢出去的。哪怕我利用機會把身體從梯上滾下去,在額角處裂開一個需要縫合二十多針的血口子;把自己的手指頭插入電排插的插孔內,將自己電至暈厥,也沒有能夠將她驅逐這個身體,甚至,我因為給自己造成了傷害,很長一段時間裏隻能躺臥在床上。
這一來,又給了其他那些無聊的閑人關心她和同情她的機會。
我不能對自己的身體做什麽,這樣都是無用功。
想要實現我的獨立,除非,我能找到一個場所,可以將我和她共同分離出這個身體外。
也許和她一起存在於這個身體內是上帝的一個失手的錯誤,為了糾正這個錯誤,他又給了我一個實現願望的機會。
W大學附屬高中舊實驗,傳說中不可能存在的第八層。我竟然找到了這樣一個地方,一個可以不必借助鏡子,便可以與她麵對麵站立著的機會。
我們終於,從那具身體裏,分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