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有鬼(九)

朱明身子動了動,他想逃。

嶽雨的聲音在他身後冷冷的傳來:“如果你不告訴我這件事的真相,我死了也會恨你”

拎著自己的褲衩衝到臥室門口的朱明聽出她話中的寒意,不由自住的刹住了。

做這件事的時候,他一心想的是得到嶽雨,做完了,又覺得滿心的後悔。

他將地上自己的衣服攬作一團抱在懷裏,縮在門角處,戰戰兢兢的回頭道:“小雨,其實……我是真喜歡你的……”

一個枕頭迎麵砸來,擊中了他。不痛,隻是將他欲抬頭表白的心情給砸落了,朱明低垂著頭,眼睛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短暫的沉默後,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音調。

“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接受劉毅……你不聽。”

“劉毅的女人不隻你一個,是你太天真了。”

“昨晚……他把我留下來,讓我……”

“他知道我喜歡你。”

“他說兄弟不分彼此,這算作是對我的獎勵,因為我幫了他一個忙……”

“你……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我不嫌棄你,你可以找我……”

最後的話他越說越小聲,甚至咽了回去,狼狽的轉身奪門而出。因為他看到,向來如小白兔般的女孩子眼中,迸射出蛇一樣的怨毒神情。

在朱明的關門聲響起後,嶽雨才敢痛哭出聲。

她撕心裂肺的嚎,從未體驗過的痛苦撕扯著她的身體,像海水一樣漫過她的靈魂。她的愛情破碎,她的尊嚴粉碎,她的過去與未來,在這一刻,被無形的大手蹂躪成一團廢物。

自那天後,一連七天,劉毅都沒再踏進這個房子。

當第八天,內心忐忑不安的朱明夥同幾個朋友破門而入的時候,他們發現,嶽雨穿得整整齊齊的,化著煙熏的濃妝,塗上了鮮亮的指甲油,歪歪斜斜的躺在浴缸中,麵對著闖進來的人,臉上綻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她的手腕上,被深深的切了一個豁大的口子。傷口中流出的血染紅了整個浴缸,又因為浴缸中的水不斷的流出,將血色衝淡。最後警方驗屍時,嶽雨的體內已經連一點紅色的血水都找不到了。她就像是一隻被泡發了的死魚,僵硬而且泛白。

朱明在被警察詢問的時候,眼睛不自覺的往嶽雨的屍體方向瞄。

忽然,他看到嶽雨的屍體趁著警務人員不注意的時候從地上坐起來,兩手推開了蓋在臉上白布,一雙沒有了瞳仁的眼睛狠狠的瞪著他,慘白但是塗上了口紅的嘴唇翕動,以唇形說了句:你還喜歡我嗎?

朱明立馬被嚇得尖叫連連,當場連尿也撒了出來。

警察察覺不對,逼著他審訊出了他與嶽雨生前的關係並發生過的事情。因為驗屍的各種跡象皆表明了嶽雨是自殺,因而朱明雖可能是主因,卻沒有實際的行凶行為,在警局內呆了數天之後,無罪放出。

“現在,你是想找劉毅複仇?還是想找朱明複仇?”

回憶往事是痛苦的,嶽雨終於將她的故事講完,我們彼此都不必再受同樣的折磨。

“找誰複仇都沒有用。是我自己太傻……”嶽雨低垂著臉哭泣道:“一步錯,步步錯。我一開始就做錯了選擇……最大的錯誤,就是放棄了家裏,我的弟弟還在四處湊借學費,我的父母多病纏身,現在沒有了我,他們該怎麽辦?誰來幫幫他們?”

“那麽,這是你唯一的牽掛嗎?如果把這件事解決了,你父母的養老,弟弟的學費,你是否就願意離開呢?”我問。

嶽雨默默的點了點頭。我放開了她的左手。

嶽雨回到家裏,她感覺到家中的不同,她進不去。

鄰居的老婆婆又開了門,對她說:“小姑娘,你們這家裏住的人太多了,唉,惹出事來了,引來了一堆厲害的人物。”

嶽雨轉頭對著老婆婆說道:“阿婆,我現在進不了家了,你看,你家裏方不方便?”

老婆婆往自己家裏看了看,猶豫著說:“這個,你身上怨氣太重,我怕會影響了我家裏的孫子,他還小呢,沾不得氣。”

嶽雨謙卑的笑了笑:“阿婆,我收斂些還不行麽?一定不會影響你家小孫子的,我也很喜歡他呢,很像我弟弟。”

老婆婆看著她的笑容,終於鬆了口:“唉,我看你也是可憐的。要是你收好了氣,就進來。我這也不缺你一個地方,以後啊,能回家你還是回家的好,好好佑著你爸媽,還有你的弟弟。”

嶽雨乖乖巧巧的應了。進門看到正堂位上擺著老婆婆巨大幅的相片,還看到她案前擺著的香爐以前水果。

“阿婆,我能吃一個嗎?我好久沒吃東西了。”

老婆婆慈祥的說:“你就吃。”

“對了,上次在你家門口燒的東西,是燒給你屋裏另一個姑娘的,她收到了嗎?”

嶽雨吸食香火之氣的動作頓了頓。

“不知道。”

“我知道我屋子裏不隻我一個,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其他人。”

老婆婆恍然大悟:“難怪。能說上話的,就隻有你一個。”

與嶽雨告別後,正要返程的我看到在街角處佇立著一個人影。

我定了定晴,確認之後才敢叫喚。

“卓遠遠?是你嗎?”

人影從黑暗處走出,他的臉在路燈下俊美之極。

我輕快的跑過去,靠近他:“你怎麽會在這裏?”語氣中有一絲驚喜。

不知為了哪般,他不辨情緒的臉上裂出了一條縫,一絲愉悅從縫中透出。

“來等你。”他說。

莫名的,空氣中聞到甜甜的味道。我垂下頭,不擅言辭的我不知道該接上什麽。

卓遠遠也沒期待我會說什麽,他沉默的牽過我的手,兩人步行著,慢慢的走入街心的深處,沒入黑暗中。

“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

“還有一個,呃,要找她談談的。”

誒。

有一句話我沒勇氣說,遠遠同學,你要不來等我,我下個轉口就能回到便利店,然後就到學校宿舍啦。你這一來,我隻能用雙腳實實在在的和你步行回去啊……

當路燈下兩人相攜的背影徹底的沒入了黑暗,街的另一邊,同樣是一處深沉的黑暗,一雙猩紅的眼睛久久的凝視著。

韋蕊琪從保安室裏走出來。兩天了,她一直窩在小區的保安室裏呆著,自己的家也回不去,這種感覺讓她很鬱悶。

今天再不能呆在這裏麵了,與其待在這個冷冰冰的保安室內,還不如去那家便利店裏呆著。雖然沒什麽要買的,但走進去的時候,人總感覺特別的舒服。

這兩天呆在保安室裏的時候,韋蕊琪還發現了一件事。就是那個老是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老頭,原來他也會醒的啊。可是,醒過來的老頭依然沒有看到她,也沒有聽到她,整個人就像是魔障了一樣,耳聾,眼瞎。

這老頭一定是無藥可救了。

韋蕊琪冷哧了一聲。她早說過這個小區有鬼的,可是沒有人相信她。現在看看,保安的神智已經去了大半,整個人如行屍走肉,除了按照每天規定的程序做著重複的事情,別的什麽也不會做了。連她這麽大個人坐在裏麵也看不見。

還有其他的小區居民,也是如此。他們機械的從小區的大門走過,每天上班下班,臉上浮現出死板的笑容,說著一樣的台詞。

他們全都被魔障了,撞邪了。

這個小區太恐怖了。

發現這一點,韋蕊琪一點也不想呆在這裏了。天色未黑,她就迫不及待的走出保安室的門口,往小區外麵走去。

她想去找那個小姑娘開的便利店,但是,今天有點奇怪。

便利店在哪呢?

她走過了小區外的小馬路,馬路的對麵這裏就應該是便利店的所在位置,為什麽現在,這裏出現的卻是一堵牆?

是她記錯了嗎?她退後兩步,往牆的兩邊循視過去。長長的牆壁往兩旁延伸,看不到盡頭,仿佛是一堵為了截住自己突然出現的牆,擋著了她的去路,將她困在這個地方。

韋蕊琪暗下一驚,一種不祥的恐慌感襲上心頭,她猛然轉身一看

果然。

身後的小區以及小區大門全看不見了。

隻有另一堵一模一樣的牆壁不知何時矗立在自己的身後,灰坯紅磚,冷冰冰的,泛出死亡的氣息。

兩堵牆壁前後夾擊,中間隻留一條小馬路的寬度,既阻截了她的去路,也攔住了她的回路。

這是鬼打牆嗎?好可怕的鬼打牆。

韋蕊琪顫顫發抖,尖叫了一聲,拔腿往旁邊奔去。她想甩脫這個境地,她不要被鬼障迷住。

韋蕊琪奮力的奔跑著,沒有轉折,隻有沿著馬路一直跑。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天漸漸的黑了,地麵上起了一層白白的霧,迷茫茫的擋住了她的視線。

直到兩條腿酸得都有些跑不動了,韋蕊琪才緩緩的放緩速度。

雖然放緩了速度,卻不敢完全停下。韋蕊琪奔跑的時候,一直覺得身後什麽東西在追著她。她動,他動,她停,他停。始終在心裏上保持著與她一樣的距離。

終於,前方的霧色漸薄,韋蕊琪看到除了白色以外另一種不同的顏色。

是到盡頭了。

走出鬼打牆了。

韋蕊琪已經疲倦的身體裏又湧起了一股新的力量,她咬緊牙,一鼓作氣,重抬起沉重酸累的雙腳,發起了最後的衝刺。

“啊——”

在薄霧的背後,韋蕊琪衝向了終點。卻絕望的,發現另一堵一模一樣的牆壁,擋著她的前路。

角落處,是呈直角相連的前後牆壁——她陷入了死亡的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