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貴妃推薦的自然是好的。”楚長溪笑起來,狡黠魅惑的鳳眼看向洛寒笙,“隻是這戲聽多了倒也有些單調。早聞國相大人琴藝乃是一絕,隻是已不彈琴許久。不知道今日朕能不能請洛相彈奏一曲?”

洛寒笙輕笑一聲,從桌席上起身一拜:“楚皇是客,既是客人相求,在下卻之不恭。”

若顏看著洛寒笙微笑著的麵容,當真是風華絕代。她當年便是被這樣的一張臉迷得七葷八素。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笑著向李亦哲道:“臣妾記著陛下先前曾送過臣妾一把古琴。是仿製了上古名琴伏羲,用的是上好的桐木和冰絲弦。不如拿出來給國相大人彈奏如何?”

李亦哲看了眼若顏,一顆心漸漸下沉。她拿他送給她的東西給別的男人用?那把琴是他挑了許久,花了百萬金才求得的好東西,專門尋來給她的,盼著哪天她能為自己彈奏一曲。結果還沒聽著她給自己彈一曲,倒是便宜了洛寒笙用他那把好琴。果然自己在若顏心裏還是比不過洛寒笙麽?

“既如此,便讓人去取吧。”李亦哲微微頷首。

待琴取來,洛寒笙笑著坐到了酒池上的圓台中間撥弦試音。

一音既起,餘音繞梁。

隨著洛寒笙的琴聲,楚長溪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手中的杯子幾欲被她捏碎。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洛寒笙笑吟吟的看著楚長溪高聲誦道。

楚長溪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洛寒笙的手指在古琴上舞蹈,聲音愈發高亢激昂。

一曲彈罷,楚長溪的手已被指甲抓破滲出了鮮血。

洛寒笙起身一拜,笑著問道:“楚皇覺得在下彈得如何?早聞楚皇好聽琴,尤好這曲鳳求凰,常召琴師彈奏此曲。於是特獻此曲。”

楚長溪一口銀牙幾近被她咬碎。封殷……他說的那個琴師是封殷,她此生最痛的傷口。

“大人彈得很好。”楚長溪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失態。

“楚皇喜歡就好。說起來在下曾聽朋友提起過一名琴師。說是此曲要屬他彈得最好。那名琴師是在下朋友的友人,他彈此曲時那宛若無限情意的模樣才算是絕代無雙。即使他並不記得自己的愛人。那名琴師的姓氏十分稀有,姓封。隻是如今不知所蹤,似是已離開周唐。楚皇好琴,若是能找到他還望能讓在下也聽一回他的琴聲。”

鳳求凰,無限情意,不記得自己的愛人,姓封,不知所蹤,不在周唐。

楚長溪若是一開始還不信聽到這裏也全信了。洛寒笙說的是封殷。她還記得那個噩夢般的夜晚。

“會,微臣會一直陪在陛下身邊。”封殷這樣對她說了。

她站在火場裏,靠在封殷懷裏默默等著死亡的來臨。

“阿殷,你愛我嗎?”她記得她這樣問過她,“我想再聽一次。”

她也記得他抱著她,吻掉她眼角的淚,在她耳邊輕聲道:“對不起。”

他說:“我愛你。”

那個夜晚她失去了她最愛的人,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一部分,剝皮拆骨割肉也比不上那晚的痛。直到後來那個孩子出生。那個她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孩子出生。她悉心照料那個不足月的孩子,在他的臉上尋找封殷的影子。她以為她慢慢走出了失去他的痛苦。可其實她從沒有走出來過。她再也不敢聽鳳求凰。如今聽到洛寒笙彈這首曲子,她的傷疤被血淋淋的揭開,翻出了白色的肉,漫著赤紅的鮮血。

那一晚大火裏伴著木頭被燒的劈啪作響,在夜空裏兀自悠揚的琴音仿佛再次響在了耳邊。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無感我思使餘悲……他已經再也感受不到她對他的思念了。

那是她最後一次聽到她的阿殷的琴聲,也是第一次聽到他真正的鳳求凰。情意綿綿,卻帶著濃烈得化不開的悲傷。決絕,眷戀,相思,深情各種複雜的感情摻雜其中。

楚長溪回過神來,向洛寒笙笑了笑:“大人所求,朕會留心。”

“如此便謝過楚皇了。”洛寒笙笑吟吟的,仿佛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楚長溪看著洛寒笙如玉的容顏隻覺得冷意似乎滲入了骨頭裏。這個表麵上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男人其實並不是表麵看上去的那樣吧。封殷的事情其實他是知道的吧,他剛剛故意說那樣的話就是想在她心上插一刀。可在另一方麵卻讓她又不得不謝謝他。他說封殷記起她之前彈奏鳳求凰時是情意綿綿的,他有個不記得的愛人。而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刻,他讓她聽到了那樣的曲子。其實他一直都愛她吧,即使恨,卻也是愛的。

洛寒笙這個人,該說他心思深沉還是手段高明?

楚長溪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是她輕敵了,在得到他的邀請來周唐之前她就該知道,這個男人沒那麽簡單。能讓人悄無聲息進入南楚挖了她二哥的墓還在她發現之前撤出了自己的人,留了信給她的信使。

這趟周唐之行,比她想得還要有趣。

她的那位好哥哥啊,怕是招惹上了這個怪物般可怕的男人了。她勾起唇角,真是有趣啊。

她向婉顏招了招手,示意她湊過來。她在婉顏耳邊輕聲囑咐了幾句。

婉顏站起身將身上的外衣脫下,露出了裏麵精致的貼身舞衣走上了方才洛寒笙彈琴的圓台。

滿樓的大臣看著婉顏姣好的麵容與身段不禁都看呆了,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她馬上要做的事情。

“奴婢婉顏,見過唐皇,見過貴妃,見過諸位大人。”婉顏盈盈一拜,嬌聲道,“奴婢受我皇之命,特來獻舞。”

說著婉顏從袖中取出一柄長簫。

眾人皆是一愣,獻舞為何拿出了樂器?

婉顏嫣然一笑,將水袖啪的一聲甩開擊在圓台上,整個人在台上快速旋轉,水袖敲在地上仿佛為她伴舞的鼓點一般,長簫則在她的臂間盤旋。她蓮步輕點一個起跳的動作結束,忽地一片沉靜,長簫在她唇邊一點點的增大了聲音,悠揚的旋律響起,她的足尖卻也未曾停下,亦舞亦奏長簫。這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特殊一舞不禁令所有人都隻知道看著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絕妙的樂曲和舞姿結合,這一舞當得上是絕代風華,足以記入史冊,讓萬千詩人才子為她吟詩作賦。

一舞已罷,婉顏已經回到座上披上了外衣眾人還未緩過神來,好半晌過去才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

李亦哲看向楚長溪微微笑道:“楚皇這貼身宮女倒是個人物,這一舞真是令我們大開眼界。”

楚長溪笑道:“唐皇說哪裏話?不過是區區一舞罷了,權當做獻禮而已。”

“楚皇這禮送得好,既楚皇送了朕這大禮,朕倒該想想該如何回禮才好。”

“方才洛大人一曲鳳求凰甚好,可朕到了這般年紀身邊卻也沒個可心的人。洛大人已有妻室,朕縱使對他青眼也不好奪人所愛。不如唐皇在周唐為朕挑個皇夫如何?我們兩國聯姻,結為秦晉不是更好?”

“哦?倒不知楚皇喜歡怎樣的男子?”李亦哲笑道。

楚長溪看了一眼在座的眾人,微微抿了抿唇:“像洛大人那樣書香門第出來的男子便最好。”

“書香門第?”蕭尚書插口笑道,“陛下,微臣以為鳳家便不錯。”

今日孟昭儀的父親安定公孟懷瑾也在,孟懷瑾已是知天命的年紀,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一派慈祥和藹的模樣,他捋了捋胡須笑道:“鳳家大少爺鳳冥倒是還未婚娶,十分合適。老臣聽說那相貌也是一等一的。總不會讓楚皇不滿意。”

“哦?真有這樣的人物?”楚長溪笑道,“既如此便不如讓朕見一見。”

“隻是那鳳冥似乎身體不大好,若真要做皇夫恐怕不大合適。且不過是臣子家的兒子亦不是皇親貴胄,如何能陪伴楚皇左右。”雲霆宴會上一直坐在邊上一言不發,這時候忽然插了句嘴,“陛下,微臣以為若是楚皇喜歡,封為男妃倒可,做皇夫還是差些。”

“放肆!”瑜王今日未到,瑜王妃鳳長樂替夫出席這場宴會,她心知鳳冥身份有問題,雖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若是真要和親遠去南楚,難免不被查出點什麽問題來,如今絕不能讓鳳冥去南楚,她急聲道:“兄長雖非貴胄,但到底也是本宮的親兄。我鳳家家訓便是男不納妾,女不為側。讓兄長遠去南楚做一個男妃這事,本宮與鳳家決不答應!”

楚長溪玩味地看向鳳長樂,向李亦哲道:“這又是哪位?唐皇不介紹一番?”

“這是朕皇兄瑜王的王妃。鳳長樂。”李亦哲見著鳳長樂在宴會上如此放肆硬是壓著火氣才沒有發作出來。

楚長溪笑出了聲:“瑜王妃這話說的有趣,你能嫁為王妃,你皇兄便嫁不得為皇妃?朕再如何也是個皇帝,與唐皇平起平坐,你哪來的膽子嫌棄朕的皇妃位置配不上你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