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顏看著李亦哲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陛下還擔心臣妾養不住個小孩子?”
“這倒不是,你肚子裏還有孩子不是?小孩子多少莽撞些。”李亦哲的眼睛狐狸似的亮了亮,“那要不我把林公公撥給你用?平日沒事便去你宮裏幫你帶孩子如何?我提前練個手,以後你的孩子出生我也能幫你帶了。”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若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臣妾待產期間,希望臣妾親兄入宮住些日子。安排在東宮客宿即可。這樣萬一臣妾臨盆時出什麽意外,哥哥在,臣妾也不擔心陛下會舍母保子。大不了哥哥同陛下打一架就是了。”
李亦哲微微眯了眯眼:“阿顏是覺得,我有這麽狠心?”
“那可說不準。”若顏瞟了他一眼。
李亦哲氣笑了:“我好不容易耍盡心機費盡心思娶回來的人,哪有放棄的道理?舍母保子的事隻有那些冷血無情的人做的出來。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可心愛之人沒了上天入地去哪再找一個一模一樣的?”
“陛下話說得漂亮。”若顏捏著茶杯的指尖泛了白,臉上卻微微笑著,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隻是陛下費盡心機將臣妾娶回來,當真隻是為了娶臣妾麽?”
李亦哲聽到這話瞬時一愣,若顏莫不是知道了什麽?轉而他又想,若顏不過是個姑娘家,怎麽會知道那些事。
若顏看著他微微變了的臉色,知道自己的推測是真的了。當年雲家兩個女兒,大女兒嫁入皇宮,知曉雲家私產的事。大女兒同二女兒親密,又如何會不知道些許?但李亦哲在這件事上沒有十足的把握,那麽李亦哲一定還有什麽別的打算。若顏的心裏一陣打鼓,心裏有個答案幾乎呼之欲出。可她不敢再想下去。
李亦哲不過是愣了一瞬罷了,轉而又笑著道:“你都在瞎想什麽?莫非是什麽人同你嚼舌頭?”
“沒什麽人同臣妾嚼舌頭,臣妾隻是覺得奇怪。陛下想娶臣妾有的是辦法,何必非要殺了臣妾全家。又費了那麽多的心思和周折。若放了一般人家,臣妾或許也就信了。可陛下是皇帝。臣妾心裏有個不得不有些什麽疑慮罷了。不如陛下也同臣妾透個底如何?”若顏看著李亦哲,強迫自己做出一臉坦然的模樣。她的心髒砰砰直跳,她害怕李亦哲會說出什麽令她難以接受的真相,又無比期盼李亦哲能告訴她真相。
“阿顏,相信我好不好?”李亦哲握住她的手,“你相信我,無論如何,我絕不會害你。”
若顏的眼神灰暗了下去,果然,對李亦哲抱有什麽希望是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事情。
她涼涼地笑了笑:“那希望陛下能夠真的讓臣妾相信。”
李亦哲看著她的臉色,隻覺得他好像還沒徹底得到若顏便又失去了她一樣。他張了張口,還是沒能說什麽。
若顏見他如此也死了心,站起來行了一禮:“臣妾告退了。”
“阿顏。”李亦哲抓住她的手,“我心悅你,這句話,一直都是真的。”
“希望吧。”若顏垂眸笑了笑,“陛下先忙。臣妾同陛下求的兩件事,也希望陛下能夠都應允踐行。臣妾恭候陛下。”
李亦哲的眼睛亮了亮,卻又暗了下來。她說恭候他,那便是不會不想見他。可她願意見他,卻終究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她求他的那些事。
“好,我答應你。”李亦哲咽下喉頭的苦水。
待若顏走後,他癱在椅子上,問了林公公一句:“你說,是不是朕做錯了。”
林公公覺得背後一涼,這話他實在不敢接。他揣摩不出來李亦哲想要他說的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囁嚅了半天隻說:“老奴也不知道啊。”
李亦哲看著天花板歎了一聲:“是錯了啊。那個淩音有句話說得一點都沒錯。所謂天道,有得必有失。欠下的孽債,總有一日是要還的。朕欠下的這些債也是要還的。”
“陛下是天子。”林公公不知道如何回話,隻好如此說了一句。
“天子又如何?還不是愛而不得。我曾經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如今要想得到她的心,這些債就得一筆筆還清。”
“陛下也別難過,日子還長呢。”林公公勸他。
“日子還長……”李亦哲喃喃道,“可朕……已經沒機會了。”
“陛下?”林公公不明白他的意思。
“罷了。”李亦哲閉上眼。
他無比的懷念著,幼年的時光,那時候,他還是剛失去母親才得到了父皇垂青的淇王。為了結交權貴去護國公府拜見。剛出生的若顏讓他想起了他那本應該這時候出生的妹妹。小小的人兒對著他那麽一笑,他的苦痛便去了大半。
若顏不記事的時候,他常去護國公府逗她玩,甚至以皇子之尊為她換過尿布。與其說是他照顧年幼的若顏,不如說他是在若顏身上汲取慰藉。他靠著她撐過了最灰暗的那段日子。
他欠她的。他一直都欠她的。
她讓他度過了灰暗的時光,重拾了希望。可他後來卻為了他那可笑的權謀與理想,將她拖下了與他一致的地獄裏。
他不敢告訴若顏真相,他愛她,可這愛,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是純的。若顏猜得對,他從一開始就把她置入了他的棋局。為了製衡前朝,為了雲家私產。
若顏沒有母族過大的勢力,在宮裏坐大,避免了外戚橫生幹權長勢。這或許是外人看上去最直白的原因。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為了製約住洛寒笙。那個永遠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那個比他更加聰穎的“怪物”。他知道,很多人覺得他是權力的怪物,或許這些怪物裏鳳冥,雲霆都能算進去。可旁人不知道的是,那個文文弱弱的洛寒笙,才是最大的“怪物”,或者說,障礙。
從他聽聞護國公夫婦有意將若顏嫁給洛寒笙的時候,他就準備實施這個計劃了。洛寒笙有才,不用可惜,他能為了他的王朝貢獻出最大的力量和價值。可與之同時,他也需要有著能夠牽著洛寒笙的一根繩子。於是他選中了若顏,興許,也是私心作怪吧。
他苦笑了一聲,將自己從思緒裏拉回來,他看著滿桌的奏折沉默不語。
與此同時,長安城外那處小院裏,阿柒又在耐著性子給昭蓮喂藥。
昭蓮的瘋症又嚴重了些。
她穿著那身紅色的衣裳蹲在昭蓮麵前巧笑倩兮:“阿蓮,再喝一口好不好?”
“端走!”昭蓮原本平靜的臉色忽然起了波瀾,他推開那碗藥,“你不是柒柒。”
阿柒愣了片刻,又換上了那副溫軟可人的樣子,明媚得像是一朵嬌豔的桃花一般:“阿蓮,你說什麽呢?我是柒柒啊。你是不是暈了啊?”
昭蓮的看著阿柒,似乎是想從她臉上分辨出什麽來,過了許久他談了口氣:“是我暈了,你是柒柒。”
“阿蓮,你把藥喝完好不好?”阿柒哄他。
昭蓮看著她受傷的手腕眼神閃了閃:“你……還是放血了是麽?”
阿柒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她怕昭蓮想不開。
“算了,端過來吧。”昭蓮歎氣,將那碗帶著血腥味的苦藥一飲而盡。
阿柒見他肯吃藥心下一喜,立刻拿過一顆蜜餞捧上去笑眯眯的說:“阿蓮好厲害,這麽苦的藥一口就喝完了呢!阿蓮快吃顆蜜餞去去苦。”
昭蓮接過蜜餞放進嘴裏閉上眼睛嚐著嘴裏的甜味,卻不覺得有多甜。好像仍舊是苦的一般。他知道,這不是他的柒柒。她是阿柒。他的柒柒已經死了很久了。隻是看著阿柒那樣認真裝作柒柒的樣子,他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去戳穿她。
“阿蓮,在想什麽?”阿柒看著他出神的樣子問了一句。
“沒什麽。”昭蓮揉了揉她的頭發,“手腕還疼不疼?”
“疼!”阿柒輕輕的哼了一聲,像是撒嬌一樣,“不過看著阿蓮就不疼了。”
阿柒記得,她的孿生妹妹,一直都是這樣撒嬌的。溫柔,可愛,明媚。像是這個世間所有最美好的東西的集合體。如果她是昭蓮的話,喜歡的估計也是柒柒那樣的女孩子,而不是她吧。
“叫他們拿藥過來吧,我給你包紮。”昭蓮摸著阿柒手腕上一道一道的疤,心裏有種像是要窒息的感覺。莫名的竟然有些痛。
阿柒點了點頭,叫人拿了藥箱進來。
明明是白天,昭蓮像是怕光不夠亮,又點了燭台。纖細漂亮的手指沾了綠色的藥膏一點點的塗上了阿柒的手腕:“柒柒,你不需要為我這樣做的。我看著……會心疼。”
“值得的,為了阿蓮,值得的。”阿柒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苦澀極了。
“我會弄疼你嗎?”昭蓮輕輕地將藥膏揉進去,促進藥膏能夠盡快被皮膚吸收。那結了痂的難看的疤像是一根刺一樣紮在他心裏。那道血痂應當是今天新結的,那道已經脫落了一半的應該是前天的。
“不會。”阿柒看著昭蓮的側臉莫名的酸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