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遵旨。”封殷的臉色依舊沒有變,像是一尊泥偶似的。

楚長溪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躍下床榻揪住封殷的領子:“阿殷,你要如何才能記起朕,你要如何才能不這麽終日冷冷淡淡的樣子?朕要的是你愛朕!不是要你遵旨!”

“陛下的旨意便是要微臣愛陛下,不要臣遵旨是要臣不愛陛下嗎?”封殷抬起頭,眼睛裏端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楚長溪壓倒他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直到嚐到了鹹腥的味道。

封殷吃痛地皺了皺眉,也不推開她,隻是默默地忍受著。他看來的麻煩,卻是所謂的浩**皇恩,從來沒有他拒絕的道理。

楚長溪抬起頭,輕輕淺淺地笑了起來,宛如多年前那個刁蠻的小姑娘的笑容一般,可眼裏卻沒了當初的桀驁不馴,有的隻是深沉似海的絕望:“阿殷,朕要你。”

“微臣遵旨。”封殷幾不可查地閉了閉眼。他不知道如今同楚長溪歡好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他早從七年前已經沒了感情,那場高燒之後他幾乎忘掉了所有的感情,像個行屍走肉一樣活著。玖娘子撿走他之後為他醫治好了高燒留下的腦疾,他感激玖娘子,成了她的耳目爪牙。玖娘子都說過,他是最好的劍,因為沒有感情。

可他知道,其實他隻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而已。他不在意隻是因為封閉了感知而已。如果真的沒有感情了的話之前也就不會不傳消息回去了。

隻是如今,他知道了家人的死之後似乎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了無負擔了。他該為自己的妹妹,胞弟,也為自己的父母報仇。隻要玖娘子的信到了他便要動手。

楚長溪似乎發覺了他的心不在焉,手底下的動作愈發野蠻了起來,他的裏衣被楚長溪一把扯成了碎布,楚長溪咬上他的耳垂恨聲道:“阿殷,專心點。”

“是。”

封殷一個旋身將楚長溪壓到了身下,楚長溪抬起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阿殷,陪著我好不好?一輩子陪著我好不好?”

封殷沉默了一刹,被情欲引得有些沙啞的嗓音輕輕回了一聲:“微臣遵旨。”

“阿殷,朕愛你。你也要愛朕。”楚長溪笑著,眼裏深處卻都是痛苦。

封殷在歡愛之事上毫無經驗,不免有些粗魯。才過了片刻楚長溪便皺起了整張臉喊疼。封殷雖然心裏厭惡臉上毫無變化,卻依舊放輕了動作。

一番雲雨過後楚長溪摟住他的脖子被他抱進早已備好熱水的浴池裏清洗身子。楚長溪眯著眼靠在他的懷裏把玩著他柔順的長發,慵懶乖順得像一隻小貓一樣。

“阿殷,你絕不許離開朕。”她說。

封殷依舊冷著一張臉,看著楚長溪的發頂應了一聲:“遵旨。”

楚長溪得到了他的應許安下了心,閉著眼睛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封殷看著睡著的楚長溪一顆堅硬的心軟了下來。他撩起熱水仔細的將楚長溪身上剛染上的汙穢清洗幹淨,拿了浴巾將她包起來小心的抱上了床。

也許是因為他在身邊,楚長溪睡得格外沉,甚至說起了夢話。封殷聽見她說夢話皺了皺眉,卻在下一秒聽見了一句清晰的“明澈哥哥”。封殷的身子一僵,他先前一直以為自己是“明澈哥哥”的替身,如今知道自己的前塵過往後再聽這句“明澈哥哥”心底下愈加複雜。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縈繞在心口。悶得他想哭,想大吼。

他握緊了拳頭起身想走,卻被楚長溪拽住了衣角。他皺緊了眉,輕手輕腳的將自己的衣角扯出來出了房門。

門口楚長溪的貼身女侍無顏看見他點了點頭:“封大人。”

封殷點了點頭抬腳就要出去,身後一名小太監忙跟了上去。小太監是楚長溪親自**出來的,拳腳有點功夫,名叫思喜,奉了楚長溪的命令監視他。

他習慣了,也無所謂了。出門去了一家食肆點了蓮葉羹,紅燒肉和剁椒鱸魚打好包又抱了一壇寒潭香帶回了玉文館。玉文館裏雖然帶了宮裏的禦廚,可這麽些年下來封殷習慣了街頭食肆小館的味道。這是一種帶著煙火氣的味道。

他在外間用過飯後,小太監收起了餐具。

夏日的陽光有些曬,蟬鳴得令人心煩。

他打開窗看著窗外鬱鬱蔥蔥的大樹愣怔了片刻。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過了好久他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他的琴該上油了。

上好的桐油被裝在一個岫玉的盒子裏,楚長溪向來講究,用度都是十分考究的好東西。雖不算奢靡,但是十分精致考究。就比如這個岫玉的盒子上浮雕著一對鴛鴦和清荷泉水,栩栩如生。

他抱著琴將桐油均勻地刷在琴身上。刷好之後他將琴放在桌子上調了調弦音。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鳳求凰是司馬相如寫給卓文君的情詩,裏頭的意頭也十分情意綿綿:有位俊秀的女子啊,我見了她的容貌,就此難以忘懷。

一日不見她,心中牽念得像是要發狂一般。

我就像那在空中回旋高飛的鳳鳥,在天下各處尋覓著凰鳥。

可惜那美人啊不在東牆鄰近。

我以琴聲替代心中情語,姑且描寫我內心的情意。

何時能允諾婚事,慰藉我往返徘徊?

希望我的德行可以與你相配,攜手同在一起。

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無法與你比翼偕飛、百年好合,這樣的傷情結果,令我淪陷於情愁而欲喪亡。

鳳鳥啊鳳鳥,回到了家鄉,行蹤無定,遊覽天下隻為尋求心中的凰鳥。

未遇凰鳥時啊,不知所往,怎能悟解今日登門後心中所感?

有位美麗而嫻雅貞靜的女子在她的居室,居處雖近,這美麗女子卻離我很遠,思念之情,正殘虐著我的心腸。

如何能夠得此良緣,結為夫婦,做那恩愛的交頸鴛鴦,但願我這鳳鳥,能與你這凰鳥一同雙飛,天際遊翔。

凰鳥啊凰鳥願你與我起居相依,形影不離,哺育生子,永遠做我的配偶。

情投意合,兩心和睦諧順。半夜裏與我互相追隨,又有誰會知曉?

展開雙翼遠走高飛,徒然為你感念相思而使我悲傷。

遠走高飛……也是他的所想啊。

悠悠的琴音響起來,窗外的飛鳥也駐足傾聽。說來諷刺,他這輩子彈得最好的曲子竟然是這曲鳳求凰。封殷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磁性,柔和,比之他手底下聞名於世的焦尾琴,他的嗓音似乎是更勝一籌的樂器。

楚長溪已醒了片刻,在屋裏沒見到封殷的身影她倒也不急——他逃不過她的手掌心的。她喝了一杯潤喉的涼茶看完無顏傳上來的軍情起身換了衣服。

封殷的琴聲傳到屋裏,她輕輕笑了一聲。無顏拿了勁裝過來。楚長溪穿著勁裝的樣子更有一番滋味。緊身的衣服包裹得她的身材更加玲瓏有致,也十分幹練。無顏看著她提醒了一聲:“陛下,是否要穿甲胄?”

楚長溪看了眼妝台上的銅鏡也知道自己穿著勁裝是什麽樣子,下意識地說了句:“穿軟甲吧。”

無顏得了命令取了軟甲,仔細地為楚長溪換上。又把短披風連著肩甲為楚長溪扣好。楚長溪點了點頭帶著親軍出門去了軍營。

封殷自然也是聽到了她出門的動靜,將琴推到了一旁。一把拍開那壇寒潭香咕嘟咕嘟對著壇口往喉嚨裏灌。

灌完後他隨手將壇子放到牆角上床睡了過去。如今也隻有這烈酒還能讓他安眠了。

楚長溪從軍營裏回來之後沒有回房,進了封殷住的外間聞得一股子酒氣,皺緊了眉厲聲喚道:“思喜!”

那小太監思喜聽著楚長溪生氣了連滾帶爬地過來跪下:“陛下。”

“你是怎麽伺候準皇夫的?”楚長溪坐下瞪他。

“回……回陛下的話,封大人要喝酒,奴才……奴才也攔不住啊。”那小太監身子嚇得都發抖了,“陛下恕罪!”

“顧不好自己的主子,下去打十板子。”楚長溪揮了揮手。

底下的下人立刻將思喜拖了出去,打板子的聲音和哀嚎傳的整個院子都是。

封殷睡得並不踏實,聽著這動靜也睡不下去了。睜開眼睛坐起來皺起了眉,揉著發疼的額角:“陛下這是做什麽?”

“喝酒了?”楚長溪不回他,端起無顏倒的涼茶啜了一口。

“不過喝了一點。若惹得陛下不悅,臣願領罰。”

“你喝酒我又管不住你。我也不會罰你。”楚長溪笑了笑,“那便罰看顧你的人就是。不過打十板子而已。思喜受得住。”

封殷抿著唇並不說話。

“天兒也晚了,把你身上酒氣洗幹淨,熏得慌。今夜便不用侍寢了。朕回房歇息了,你明晚再來伺候朕就寢。”楚長溪站起來睨了一眼封殷便出去了。

楚長溪走後封殷長出了一口氣,今晚是玖娘子約定送信來的日子。

到了午夜一個黑衣人避開了所有人的眼睛,將一封信扔進了封殷床邊的窗戶。封殷拾起信展開來。玖娘子給他的指令是要益陽的攻防圖。

這可是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