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好生熱鬧。”

若顏穿著一身水藍色的襦裙進了堂屋,笑吟吟地跪拜:“小女子給陛下公主請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公主殿下萬福。”

林公公趕緊跟李亦哲介紹:“這位便是相爺近日尋回的遠房妹妹,名喚若顏。”

李亦哲看著眼前的佳人一時間慌了神,強行定下心上前將若顏扶起:“你便是洛寒笙的妹妹?”

洛寒笙心下一驚,怕李亦哲對若顏起了心思,忙開口關切道:“顏兒,你今日的藥可吃了?身子還沒好怎的過來連個下人都不帶。”

“哥哥無需擔心,顏兒身體已經大好。”若顏走到洛寒笙身邊。

“我便說洛寒笙為何不願娶我,原來是有你這麽個狐狸精妹妹在。”舞陽瞪著若顏,“如此賣弄**也不嫌惡心?”

“林公公,把舞陽帶回宮去。今日晚宴上她若還是這般失儀,便刑罰伺候。”李亦哲下了令。

“皇兄為了這麽個女人罰我?”舞陽大吼,“我告訴母妃去!”

“嗬,沈氏便是這麽教導你的?”李亦哲冷笑,“你若再鬧,你嫁去南蠻時的嫁儀便隻給你半數。”

舞陽聽了這話悻悻地走了。南蠻不比南楚富庶,若沒有嫁妝支持,她在南蠻的生活便捉襟見肘,也會被南蠻的人瞧不起。

“今晚的宮宴,若顏姑娘也一起去吧。”李亦哲笑著邀請若顏。

洛寒笙有些摸不準李亦哲的意思,出言勸阻:“若顏前些日子才病過,再者宮內禮儀全然不懂,如此進宮怕是不好。”

“朕可應你,無論若顏如何,都不會治她的罪。便是她把朕的金鑾殿拆了,朕也不追究。”李亦哲笑著許諾。

“陛下,小女子並不喜宮宴。女眷太多,倒是煩得緊。”若顏也推辭道。

“若顏姑娘便當做賣朕一個麵子可好?”李亦哲有些尷尬。

“哥哥,這?”若顏拉了拉洛寒笙的袖子。

“既如此,再推辭便是不恭了。”洛寒笙也知道無法再推辭了。

李亦哲拍了拍手,有太監端了三個漆金箱子進來:“這是朕給若顏的見麵禮,多的明日再賞。”

若顏恭敬地跪下:“謝主隆恩。”

李亦哲走了之後若顏打開那三個箱子,一箱子是碩大圓潤的東珠,一箱子是翡翠玉石,還有一箱都是珠寶首飾。旁的不說,就那一箱東珠就價值連城。若顏心裏複雜極了。皇帝的寵幸是天恩,但是恩寵過頭便是禍患。剛剛李亦哲看她的眼神也是奇怪極了。

洛寒笙看若顏出神,忙把若顏抱進懷裏,像個孩子似的撒嬌:“他送你的禮物我也可以送你,你可不許喜歡上他。顏兒是我的。”

“好,是你的。”若顏哭笑不得,“怎麽孩子似的?”

“府裏下人才從繡坊取回來的衣裳,今兒晚上穿嗎?”洛寒笙問她。

“好。”若顏笑著答應。

蓮兒為若顏換上衣服後不禁連連誇讚:“小姐真好看,相爺挑的這水紅繡梅羅裙也好看,配著這青灰色的大袖真是好看極了。小姐皮膚白,顯得更是嬌豔。”

“就屬你嘴甜。隻是今晚倒是個麻煩的。”若顏笑著搖頭,“如今後宮無主,沈氏便是最大的,舞陽公主今日在這裏沒討到便宜,又因為我被皇上責罵,怎麽會善罷甘休?怕是沈氏要尋我的麻煩。我可頭疼死了。”

“小姐怕什麽?畢竟還有相爺在呢。皇上也護著您,不必擔心這些。蓮兒這麽多年還沒去過皇宮。據說宮裏可漂亮呢。”

宮裏,漂亮?

若顏忽然腦袋裏閃過些什麽。

是,她是去過皇宮的。宮裏漂亮是漂亮,卻冷極了,倒不是天氣冷,而是人心冷。當年她的阿姐也是她如今這般年紀,十七歲的年華,嬌豔,漂亮。阿姐抱著五歲的她跟她講:“萬不可像長姐這樣嫁進宮裏,這宮裏冷得怕人。”

當年雲家嫁入皇宮的人除了她的長姐還有她叔父的女兒,她的堂姐雲晚。送進去一個嫡係的女兒還不夠,旁係的女兒也要塞一個進去。哥哥舍不得阿姐,但也沒有辦法。哥哥是長子,要擔起雲府的責任,阿姐是長女,注定要為家族犧牲。隻有她,作為爹娘的小女兒,可以安穩度日,無憂無慮。

雲若瀾,她的阿姐跟她說:“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阿姐此生最愛的男人便是陛下。”

“阿姐願意為了陛下付出一切,因為阿姐是他的皇後。”

“阿姐想和陛下有個孩子。”

若顏閉上眼睛,原來她的阿姐一直到死都愛著的男人是這般模樣?確如阿姐所說,好看極了。那雙丹鳳眼魅惑得像隻狐狸。

後來阿姐是怎麽死的來著?從高高的長安城牆一躍而下,身子摔得四分五裂,鮮血濺了一地。可是摔下去其實不疼啊,真的,一點都不疼。因為身上再疼,也不及心裏啊。下旨殺了她全家的是她最愛的男人。雖未殃及她,可她卻也無法再活下去。愛他,對不起死去的家人,不愛他,又做不到。那真真是疼死了。

若顏垂下眸子。她聽聞阿姐死前曾與李亦哲鬧過,她的阿姐在宮裏對著李亦哲的背影哭喊:“你為何不殺了我?你滅雲家九族,為何不殺了我?你也是雲家的女婿,你怎麽不一起死?”

她本以為她不會恨李亦哲,她本以為她恨的是告發雲家的洛寒笙,可當看到李亦哲時她發現,她是恨的。為她的阿姐。

她與阿姐雖長得並非十分相像,但多少有些影子。李亦哲看她的時候,是想起了阿姐嗎?

蓮兒看她想的出神,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小姐在想什麽呢?這般出神?”

若顏勉強的笑了笑:“沒什麽,我們走吧。”

馬車行入宮牆之中的時候若顏還在發呆,洛寒笙有些擔心她:“你若不想去便不去了吧。我去回了陛下。你這般樣子我實在心疼。”

若顏這時候才回過神來,眼裏迷蒙一片,她問洛寒笙:“笙哥哥,你看這宮城之中,朱紅的牆像不像血的顏色?一層牆摞著一層牆,紅色的燈籠掛的到處都是。金色的瓦片紅色的樓,卻像個籠子。不知道為何,顏色雖是暖的,卻總覺得冷極了。”

洛寒笙明白她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怎麽勸慰,隻是心疼地把她攬進懷裏。

“皇上應當是天底下最薄情的男子吧?”若顏輕笑,“當年阿姐死的時候他可曾後悔過?”

“薄情焉知不是深情?許是他不曾遇到過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子吧。”洛寒笙歎了口氣。

“那笙哥哥呢?”若顏忽然看著他問,“笙哥哥對若顏是深情嗎?”

洛寒笙笑了:“怎會不是?對我而言,顏兒便是我生命的全部。”

“你們男人的話都不可信。”若顏嗤笑,“阿姐當年也說皇上愛她,可最後仍是逼得阿姐不得不自戧。我還記得,那年冬天長安城的雪下了足有三尺厚,足以凍殺人。”

“顏兒,過去的事就莫想了。別待會想得頭又痛了。今日宮宴本該是開心之事。”

說話間馬車已到了長樂宮前。

若顏和洛寒笙坐在下首,待百官入席之後舞樂奏響。一曲完後李亦哲和沈太妃與舞陽公主才到了。沈太妃和舞陽公主坐在側位,李亦哲身邊倒是連個妃子都沒有。

李亦哲入席之後站起向百官敬了一杯酒:“今日皇妹生辰,又訂了與南蠻的親事,可謂是大喜。朕敬各位一杯。便也趁著今日,朕沾沾喜氣,再頒一道旨意。”

沈太妃臉色難看極了,最寵愛的女兒下嫁南蠻如何能高興起來。

李亦哲喝幹杯中的酒放下酒杯,朗聲說:“國相之妹洛顏,姿色傾城,克己守禮,溫柔嘉淑,性行淑均。朕願與國相再結一層親緣。李白有詩,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朕便冊封其妹洛顏為雲妃。”

洛寒笙手中的酒杯從手裏重重地摔落。整個大殿裏的人都聽著這一聲響。

洛寒笙離席跪下:“陛下,恕臣譖越。顏兒是臣心中摯愛。早年她爹娘還在世之時便已做主將她許給臣為妻。隻是離散多年一直未成眷屬。臣鬥膽請陛下將顏兒賜婚與臣。臣感激涕零。”

大殿裏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今兒是撞了什麽邪了?皇帝李亦哲十年裏隻納了三位才人,幾乎未曾進過後宮,幾位妃子怕不都還是雛兒。而洛寒笙更是絕了,這麽多年身邊沒一個女人近過身。滿朝文武都要懷疑他二人有什麽私情有斷袖之好,再不是就是約著準備出家一起當和尚了。結果今兒一個個都想討媳婦,還都看上了同一個女人。這“洛顏”究竟是哪路神仙?讓這麽二位主子都破了戒了。

皇帝和國相搶女人,今兒舞陽公主生辰的禮沒白掏。這麽出好戲,值了。

若顏坐在席上,低著腦袋一言不發,指甲生生的嵌進了肉裏。血從肉裏流出來,若顏仿佛不覺得痛似的。站起來走到洛寒笙邊上抬起頭看著李亦哲笑:“若顏今日才知道,原來女子當真是不值錢的東西。笙哥哥要娶若顏起碼跟若顏許過白首之約。而陛下不過是今日見了若顏一麵覺著好看便要娶了。連庚帖都未曾派人取過。更不曾問過若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