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哲被若顏氣得心尖都開始痛了,可偏偏又拿眼前的人沒辦法,最後依舊是一走了之,回去生悶氣去了。
到答應若顏去皇陵的日子李亦哲早早安排好了車駕,而若顏也起了個大早換了一身玄色的宮裝帶著杜嬤嬤和雪鶯等在了宮門口。
若顏在椒房宮門口等待著李亦哲的車駕來接自己的時候先等到了另一個人——孟昭儀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來了,身邊隻帶了明彩一個。
“孟姐姐怎麽來了?”若顏疑惑地問。
孟昭儀福身行了一禮,淡笑道:“聽聞娘娘同陛下要去皇陵祭祖,臣妾向陛下討了恩旨一同去。去祭奠下故人。”
“故人是阿姐嗎?”
“先皇後曾救過臣妾的命,臣妾該去致禮的。”
“孟姐姐還記得阿姐......這世上還惦念阿姐的怕已不剩多少人了。孟姐姐有這心意,我先代阿姐謝過。”若顏回禮道。
孟昭儀心下苦笑一聲,謝她嗎?怕也沒什麽好謝的,她此生最覺著對不住的便是雲若瀾,她怎敢奢求若瀾會謝她。
李亦哲派來的車駕很快便到了宮門口,接了兩人出宮。
待到了皇陵時,行宮裏已收拾妥帖,若顏同李亦哲進了陵寢祭拜若瀾。孟昭儀隻說自己不打擾二人,晚些去便好。
孟昭儀目送著二人進了陵寢,恍惚間若顏的背影同當年的若瀾在她眼前重合。
她站在外麵冰冷的石碑前撫著碑上刻的字。
她這一生乏善可陳,生為國公女,嫁作帝王婦,規規矩矩本本分分,同所有的這樣命數的女子一樣,受著家裏細心地教導,成為家族光耀門楣的偶人。如果不是遇到了埋在這裏的人,她這一生便就這樣過去了。
可她罪孽深重,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害死了這人。
“若瀾......”她不著粉黛的素淡麵容上劃過一滴清淚,“我有負於你。”
她一個人站在高聳的皇後墓碑前,像是天地間遊**的一抹孤魂。
“你是誰家的女兒?”她仿佛聽見當年的若瀾站在她的麵前柔聲的問話。
彼時她被韋妃罰跪,隻看得見那一雙綴著東珠的鳳頭鞋。
“臣女安定公之女孟玉。”
“既是國公家的貴女,何苦在這裏辛苦跪著?日頭這樣大莫要曬壞了,快起來吧。若有人為此為難你,隻說是本宮的意思便是。”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個長安城中膾炙人口的傳說,那個最美麗的傳說。
隻那一眼她便忘了所有的仁義禮教,忘了自己所受的家族教養,無法自拔的淪陷在那人的一片溫柔中。
她知曉自己的心思是見不得光的,是有罪的。可她控製不住自己。
她愛上了世間她最不該愛的人,她像是陰暗溝渠裏最卑賤的生物一般,懷揣著罪孽的心思望著那一道從嚴密的縫隙裏透進的微弱光芒,貪婪而不知饜足的。
“本宮說了她無罪,若是有什麽自有本宮來查,還輪不到韋妃你在這裏濫用私刑。”
“本宮今日就是要把人帶走,誰敢攔?”
“沒事了,別怕。”
“有本宮在,這宮闈裏沒人可以不顧法度取人性命。”
“往後有什麽委屈都可同本宮講。”
孟昭儀回憶著當年若瀾的音容笑貌,恍惚間淚水已爬了滿臉。
“若瀾,”她輕聲呢喃,聲音隨著風一吹就散了,“如今如你所算到的一般,你的妹妹也走入了這深宮之中。她和你很像,我看著她總能想起當年的你,我學著你的模樣,像你當年護著我那樣,按你的囑托竭盡所能的護著她。”
淚水不受控製的奔流而下:“若瀾,我會保護好她的,如今國朝風雨飄搖,後宮裏早已不如你在時那樣安定,風雨隨時都會傾盆而下,但我會保護好她的,哪怕是死,我也定會護得若顏周全。若瀾,你能原諒我嗎?”
明知眼前隻有這一座冰冷的墓碑,沒有任何人會回應她,她撫著冰冷的石碑,溫柔繾眷,像是撫著愛人的麵龐顫著聲問著一片虛空。
“所有人問我同你是什麽聯係我都隻說你與我有救命的恩情,可我知道不是這樣的,若瀾,不是這樣的,不止這樣的。”
“你救了我,我卻逼死了你。我不該的,我不該那麽貪心的。”
“我隻是不甘心,不甘心與你隻能有這麽一點可憐的聯係,不甘心此緣太淺。是我害死了你,若瀾,我沒臉見你。”
“可我想見你,若瀾,我想到了地下能再見見你,再聽你問我一句是誰家的女兒。若我為你最疼愛的妹妹而死,若瀾,你能原諒我嗎?”
孟昭儀摸著這冰冷的墓碑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刀刀割著一般痛。
她深愛著的人啊,是長安城最美麗的傳說,是這世間最溫柔賢淑的女子,有著最善良的心腸,神女一般美好的容顏。是她這灰暗的人生中最溫暖的所在。
她是周唐的皇後,是世間最尊貴的女子,她該順遂一生,該兒孫繞膝,該長命百歲,卻死在了一場陰謀裏,死在了她向她心上紮的最後一刀。
若是沒有她的逼迫,或許若瀾並不會選擇那樣決絕的離開,長安城的城牆竟那樣高,長安城的地麵竟那樣冷,她心尖上的人啊,在她麵前變成了一抹鮮豔的紅色,濃烈的幾乎要將她的靈魂都燃燒殆盡。
她是背離倫理綱常的惡鬼,是殺害愛人的劊子手。
孟昭儀白色的裙角掃過冰冷的青磚,在她愛著的人腳下匍匐。
纖細的脊背在日頭下發著抖,泣不成聲。
孟昭儀跪了一會,瞧著時間若顏和李亦哲也該出來了。站起身來將自己的儀容收拾妥帖,免得被瞧出端倪來。
人都說戲子最會演戲,其實不然,皇城裏的所有人都是戲子,天底下頂好的戲子。
“娘娘,陛下。”
“孟姐姐等的久了。”若顏扶起孟昭儀,袖子裏緊緊地握著什麽東西。
“倒是沒等多久,”孟昭儀笑笑,“娘娘與先後說完話了?下頭的人在廂房置了茶水點心,娘娘陛下請移步潤潤嗓子吧。”
“昭儀有心了。”
進廂房前,若顏倚著門邊的陰影將手裏的東西塞進了孟昭儀手中,孟昭儀會意的將東西收起來藏好,就著袖子裏藏東西的功夫,她摸到了那物什的輪廓,觸手冰涼。
過了午時,起駕回鑾。
李亦哲同若顏同乘一車,李亦哲抿著唇在想如何開口和若顏搭話,若顏撩開車上的簾子看向窗外的景色。
皇陵遠在京郊,外麵多是鬱鬱蔥蔥的林子,如今這個時節,倒也有一片顏色漂亮的不知名的花。
這樣的地方,正適合行刺。若顏勾了勾唇,如是想著。
正想著,一支箭羽便穿過車轅,馬匹受了驚,嘶鳴著向前躥了出去。
刺客很快就包圍了他們一行人的車架,隨行的金吾衛紛紛前來保護皇帝和貴妃,若顏從車簾的縫隙裏看到那些刺客清一色的穿著勁裝,手裏握著的武器五花八門,有長刀,有劍,甚至還有開山斧,乍一看倒像是哪來的雜牌軍山賊。
隻是這樣的烏合之眾卻和那些訓練有素的金吾衛纏鬥的不分上下,這倒是讓人意外,若顏還想再看,卻被李亦哲拉到了懷裏:“一群刺客,有什麽好看?待金吾衛把他們解決了就是,當心傷到你。”
若顏忽的想到了什麽,驚聲道:“不對!”
那些刺客一看便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且不在金吾衛之下,既然如此,為何要和金吾衛纏鬥?若是行刺,不應該想著法子的突破金吾衛的防衛嗎?
“怎麽了?”
若顏臉色煞白:“他們不是衝著我和陛下來的。”
李亦哲忽的反應過來什麽,除了一開始射來的幾支冷箭,幾乎他們的車架沒有受到任何的進一步攻擊,他們既然有弓箭手,為何之後與金吾衛纏鬥時不用?
金吾衛是保護聖上的,這樣的時候都來保護了他和若顏,孟昭儀那裏防守定然薄弱,這樣一想,他們一開始的目標其實就是孟昭儀!
“去幾個人保護昭儀!”李亦哲掀開簾子喝令。
一名刺客坐在高高的樹杈上看著這一幕冷笑出了聲——這會才發現不對麽?太晚了!
孟昭儀與明彩狼狽的奔逃到離李亦哲與若顏的車架稍遠的距離後站定,從腰間掏出早就備好的令牌,赫然正是風月天的風月令,令牌上刻著編號,並非是江湖上的風月令,而是門內之人才有的身份令牌。
“見過昭儀。”刺客一抱拳,從衣衫裏摸出一塊同樣刻有編號的令牌,“委屈昭儀了,天主要我來取相爺要的東西。”
孟昭儀從袖中掏出若顏方才遞給她的東西,那是一串金絲穿著的珠子,五色的珠子通透冰涼,原是在雲若瀾的棺槨上的裝飾,棺槨上還有上百串類似的珠子,原來若瀾藏的東西竟一直在這樣明顯又隱蔽的地方。
“為了不引起皇帝的疑心,委屈昭儀受些皮肉之苦了。”刺客用刀在孟昭儀抬起的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
正在這時,金吾衛的腳步聲急促的響起,孟昭儀和明彩看了一眼刺客,會意地倒在地上尖叫起來。
“昭儀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