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喻修景吹了頭發,帶著手機躺在**。

他已經超過一天沒看見過自己手機,之前也沒看到新聞,是因為綿綿拿著他手機把他網給退了。

加載網絡需要短暫的幾秒鍾時間,緩衝好的那一瞬間,手機裏彈出無數的消息。

喻修景的微信上全是紅點,容悅應該在收走喻修景手機的時候就和他父母溝通過了,所以他爸爸媽媽隻是發了一條普通的問候的微信,喻修景先回了他們,說我最近在山裏拍戲,不是什麽大事,讓他們不要擔心。

其他消息裏發的最多的是他圈內最熟的一個朋友,以前是演員,現在退圈開火鍋店去了,叫邱念山。

喻修景還沒看他99+到底都發了些什麽,先說:【我沒事。】

邱念山馬上就回:【!!!】

【我就知道你經紀人肯定收你手機,你最近拍戲是不是才知道這件事?】

喻修景:【是,我還沒看新聞。】

邱念山:【你結婚是不是真的啊?】

喻修景:【是。】

邱念山:【!竟然沒告訴過我!】

喻修景:【你也沒問。】

邱念山:【這誰問的到啊!】

喻修景沒再和他聊天,點開了微博。

現在排在第一位的詞條是:【喻修景校園暴力】,第二位是:【喻修景已婚】。

他點進去,看到了向樂的那條爆料視頻。

其實對於向樂,喻修景真的沒有多少印象了。之前容悅問起的時候,這個名字在他腦海裏也就是一個名字而已,對不上人,對不上臉。

隻是聽到容悅提示的高中同學,他才慢慢有了印象。

高中……同學……

看到視頻裏麵對鏡頭的這個人,喻修景才逐漸回想起這個叫向樂的同學。

回憶裏他應該不怎麽愛說話,但對他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敵意。

這個喻修景是記得的。

向樂在視頻中感覺比以前瘦了不少,整個人枯萎得像一根光禿禿的竹竿。

他眼睛甚至沒有看向屏幕,嘴裏不斷地往外蹦著字,然而斷句卻很奇怪。

“我是喻修景的高中……同學我叫,向樂。我要曝光喻修景他……高中的時候有過校園暴力行為,是針對當時我們班上的一個……轉學生,現在我把我保存了很多年,的照片翻出來給大家看。我也是非常偶然才拍到……的,另外,喻修景是已婚,和他高中一個班級的很多同學應該,都知道。”

視頻放到最後,喻修景麵無表情地退了出來。

隻能說所有事情都是巧合。

這張照片上,他們兩個人是在學校的衛生間裏,誰也不知道當時隔間會有第二個人,誰也不知道那個人會是向樂,且他正好帶了手機。

喻修景已經在腦子裏想象出無數種容悅會采用的公關方式。

他知道最好的一種是,對方出來否認曾經存在校園暴力,並且給出關於這張圖片的合理解釋,同時一並承認他就是與喻修景結婚的人。

隻有這樣才能完全挽回這次事件給喻修景帶來的損失。

他沒有點開評論讀,因為不用讀也知道現在的情況是什麽。校園暴力,沾染上這樣的字眼幾乎不會得到任何人的同情,而他的粉絲一定還在等待他的澄清。

容悅這時正好給他發了消息,她說十點整對方會發澄清,同時和喻修景說:【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天鄔總也會來,我們一起談這件事。】

喻修景回複好。

還有半小時就到十點,喻修景不自覺地有些焦慮。

他肚子餓得疼了一下,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餐,於是又坐起來想下床。

腿垂下來碰到地毯,喻修景並沒有很準確地踩在拖鞋上,他雙眼無神而茫然地垂著,腳趾在地毯上摸索幾個來回,才終於穿好了鞋。

他站起來,身體不受控製地輕微搖晃一下,才終於站定。

桌上放著綿綿給他準備的晚餐,今天的食物很正常,不再是白煮菜,有清淡的水煮蝦配辣椒油和一份玉米排骨湯,但有些涼了,湯上浮了一層很薄的凝固的油,喻修景坐下來,拿筷子攪動兩下,先給自己倒了一碗湯。

玉米清甜,蝦肉嫩滑。但喻修景沒什麽食欲,他還沉浸在之前有些反胃的狀態裏,勉強吃了一些。

重新洗漱完躺上床,喻修景捏著手機,深呼吸一口氣,才摁開來看了一眼時間。

還有一分鍾。

他打開微博,不斷地刷新著首頁。

這是他的小號,關注列表中沒有任何與娛樂圈有關的博主,反而全部是關於地理、科普的各種內容。

從入行開始,喻修景沒有自己發過一條微博,就連他的小號都沒有轉發或者點讚的痕跡,入行之前的所有微博他也已經全部刪除了,這也是容悅能在這種時候相信他把手機交給他的原因。

喻修景盯著手機右上角那幾個標示時間的數字。

他看著它們跳到10,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

這條澄清肯定會被他的公司馬上轉發,熱度幾分鍾之後就會炒起來,幸運的話,喻修景一刷新,也許首頁就會出現推薦。

但他不敢看。

這條微博的每一個字一定都被容悅的團隊審核過,其中可能並不包含多少發這條微博本人的意誌。

喻修景還是不敢看。

告別那個人和那個名字,對於他來說已經太長時間。

人接觸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人,可能比接觸長時間不見的曾經熟悉的人要簡單。

容悅這時又給他發了消息,說:【我們已經用你的賬號回應了,你去看一下。】

喻修景這才重新點開微博熱搜,第一位和第二位都換了新的詞條,分別是【徐祁年】和【喻修景徐祁年】。

他實在沒想到,他們的名字再次出現在一起,竟然是這種情況。

喻修景點進去,看見了徐祁年發的那條澄清。

他的ID就是徐祁年,頭像是一張極光的照片。

博文簡潔明了,內容如下:

本人徐祁年,是向樂公開的那張照片中的另外一個人。針對近段時間網上的一些不實言論,現作如下說明:

一,我沒有被霸淩。

二,我是喻修景結婚的對象,是他的合法愛人。

博文的配文有兩張,第一張是一隻手表,表盤有些鏽跡,能看出已經有些年份。

這隻表正是那張照片上另一位沒有被拍到臉的人手腕上戴的那一塊。

第二張是一張照片,左邊的手手臂上包著紗布,四指有一顆痣,右邊的手戴著那塊表,手掌上纏了一圈紗布。照片的背景是天花板,還能看見燈,像兩個人一起躺在**抬著手照的。

這條博文發布後不到一分鍾,徐祁年又對這條微博進行了轉發,補充說明。

“以及第三,這張照片拍攝於我們念高中的時候,熟悉小景的朋友都知道,小景第一次在鏡頭前露麵就是在他讀高中時,成為一名好演員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但能走進鏡頭對他而言是偶然的事情。然而要入行沒有那麽簡單,當時小景精神狀態很不好,所以做出了一些傷害自己的行為。”

“照片中拍攝到的,其實是我牽著他的手用刀劃自己。第二張照片能夠看到小景的手也是受傷的,是我們一起去包紮之後回家拍的照片。所以眼見未必為實,耳聽未必為真。”

而容悅用喻修景的微博轉發之後配的文字是:“沒有校園暴力,但我結婚是真的,我們結婚七年了。”

至此,輿論徹底翻轉。

徐祁年對這件事情的說明分了兩次,不像是僅僅配合公司進行澄清,更像是帶有強烈的個人色彩。用詞不粗暴,敘述簡明有力邏輯清晰,最重要的是其中透露的那股“保護”的情緒,能讓很多人對此產生一定的共情。

喻修景知道容悅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他點進徐祁年的微博主頁,這個賬號除了這兩條聲明之外,最新的微博在前天,是轉發中國國家地理的博文,一篇關於新疆賽裏木湖的介紹。

喻修景反反複複在徐祁年澄清的兩條微博之間來回滑。

他盤腿坐在床邊,幾乎機械地、毫無不耐地重複著這個動作。

重複到手指發僵,他才頹然地把手機放下來,低垂著頭盯著地毯。

喻修景通過酒店的內線電話為自己叫了一瓶紅酒。酒店的工作人員很快為他送上來,連同一隻精致的高腳玻璃杯。

他光著腳坐在地毯上,一杯一杯往裏倒。手機就放在床頭櫃,喻修景稍微低頭就能看到。

屏幕仍舊停留在徐祁年發的澄清博文上,隻要一熄滅,喻修景就輕輕用手指碰一下,繼續看著那句話。

“我是他的合法愛人。”

曾經多想宣之於口的事情,光明正大說出來的時候卻已經變了。

徐祁年不是他的合法愛人,他們已經離婚五年了。

喻修景覺得他們的關係就像這個手機屏幕,時間其實已經到了,應該熄滅,他卻固執地一次又一次碰亮,守著不該屬於他的東西。

喝到一半,喻修景醉了,他手一鬆,酒杯朝外倒,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碎。

喻修景皮膚脆弱,一喝酒,就算輕微上臉也會顯得格外紅。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察覺眼睛有一絲輕微的刺痛。

床頭燈昏黃的燈光投在地麵上,落出一片陰影。

他想了許久,登上自己長久未用的Q..Q賬號。

灰色的頭像亮起,當年他錯過了犯中二病的時期,網名很正經,叫:天天向上。

多年沒有登陸,顯示的未讀消息全部是廣告,喻修景忽視滿屏紅點,一直往下滑。

緊緊挨著最後一條廣告的那個頭像黑著,他點進去,看著對話框頂端的ID出神許久。

他的網名叫天天向上,而徐祁年的網名叫好好學習,這是當年他們一起改的名字。那個下午,徐祁年親自給他注冊了這個企鵝號,是喻修景人生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企鵝號。

當時徐祁年沒什麽耐心,想著要快點開始玩遊戲,就給他取了天天向上這個名字。喻修景問他自己為什麽要叫這個,徐祁年說因為我叫好好學習。

喻修景偏頭看著他,問:“所以呢?”

“因為我是你同桌。”徐祁年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那一天他們去的網吧環境很差,周圍不少人在抽煙,喻修景覺得難聞。

但他坐在徐祁年身邊,徐祁年身上飄著淡淡的木質香的味道,喻修景又覺得還可以。

時間一圈一圈地走,他卻像這兩個ID一樣,永遠停留在那個需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時候。

出神許久,喻修景才緩慢地打出一行字:我拿到影帝了,你還回來嗎?

發送的那個按鍵亮著,但他沒有馬上點。

猶猶豫豫,糾結片刻,又走神片刻,喻修景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眼眶酸了。

他最終還是點了發送。

怕什麽呢?

喻修景安慰自己。

反正他也不會再上這個賬號。

反正他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