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天熱的像要下火。

劉美花坐在廊下,一邊摘著菜,一邊對自家男人叨叨說著話。

梁老漢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旱煙,也不答話,過了好一會兒,才來了句,“誰?”

劉美花撇了撇嘴,將一根豆角掐斷,沒好氣的又重複了一遍,“毛六家的閨女,毛翠花!”

梁家的大兒子梁川今年十八了,按理說早兩年就應該給踅摸媳婦的,隻是家裏沒什麽錢,又舍不得給媒婆的那五錢辛苦費,才拖到現在。

毛六是住村東頭的屠戶,一個鰥夫,有一個獨生女兒翠花,今年十七了,也急著找婆家。翠花對梁川有那麽點意思。

梁老漢想了想,想起來了翠花這號人,點了點頭,道:“還成。”

“就還成啊?”劉美花抬頭看了一眼自家男人,陰陽怪氣的說,“毛六可是殷實人家,要我說,差不多就趕緊定下來吧,你回頭跟川兒說說。”

見梁老漢還是不答話,劉美花頓時來了氣,把豆角一放,兩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還挑哪?川兒也老大不小了,再娶不上媳婦就成了老單身漢,隻能撿寡婦成親了!你這當爹的就不急?”

劉美花年輕的時候長得還算俏麗,如今年紀大了,顴骨高掛不住肉,又有一雙三角眼,一罵起人來就顯得就一副剽悍的凶相了。

她咄咄逼人的大聲嚷嚷著,口水都快噴到梁老漢臉上,梁老漢終於皺了一下眉,道:“瞎說什麽。”

“川兒過年才剛滿十八,年紀還不大,模樣也不差,哪至於就沒人要了。”梁老漢說,“不著急。”

劉美花翻了個衝天的白眼,嘀嘀咕咕:“等拖到川兒滿了二十,我看你給他找個什麽樣兒的吧。”

梁老漢抽著煙卷沉思著。

話是說不急不急,可眼瞅著兒子年紀越來越大,他這當親爹的哪有不急的。

可梁川擺明了就對翠花沒意思,回回翠花借口來送個這送個那,就為了偷瞄梁川一眼,梁川都是扭頭就走。

別人不知道,但梁老漢可算是了解自己這兒子。

梁川看著悶不吭聲的,其實主意大得很。他自個兒不願意的事情,誰又能做得了他的主。

梁老漢又吧嗒一口煙,道:“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田裏麥子都等著收,哪裏得空。”

梁川跟他爹梁老漢一樣,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性子,還跟門神一般高,一人飯量頂倆,但肯幹活是真的,也能幹。

梁家那兩畝地,一大半的活都得靠他幹。

劉美花轉念一想,覺得確實是這麽個理,那張叨叨叨的嘴終於閉上了。

隻是心裏還有點氣,於是中午飯也不做了,把昨個兒吃剩下的雜糧饅頭拿了出來擺在堂屋的桌上。

冷鍋冷灶的,梁老漢也沒說什麽,唏哩呼嚕就著冷粥吃了兩個大饅頭,又拿了一個海碗裝了幾個大饅頭蓋上,一邊手就背起籮筐下地去了。

-

梁川是梁家老大,梁老漢的大兒子,不是劉美花親生的,是前頭那個媳婦生的。

劉美花嫁給梁老漢的時候,梁川已經五歲多了。

那會兒一家人還不住如今的上巧村,而是在更往南邊去的水頭村。

水頭村發大水被衝垮了,沒法住人,男那女女都往往外逃,梁老漢就帶著一家老小到上巧村來安了家。

梁老漢把鋤頭插在地裏,在田埂上坐了一會兒,慢悠悠的把剩下的煙抽完了。

這空檔裏,他回想了一會兒前頭那個老婆。

梁老漢還年輕的時候,家裏比現在更窮,飯都吃不起,更娶不起媳婦。

水頭村年年多雨,那會兒村裏沿河岸邊飄來一個年輕女子,渾身都被水泡的發脹,不知是死是活,還是梁老漢他老娘在河邊洗衣服,剛好看見了,就把人撿了回去。

那姑娘在梁家歇了大半個月,緩過來了。醒過來了也不會說話,不知天生就是啞巴,還是被那水給泡啞的。

梁老漢他老娘心善,自家都快揭不開鍋了,愣是省下了一口米養著那姑娘。

那姑娘也懂感恩,有力氣下地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給梁老漢的爹娘磕了三個響頭。

梁老漢也剛好到了娶親的年紀,家裏拿不出彩禮錢,本來就愁的很,梁家爹娘一看這啞女生的眉清目秀還挺水靈,一合計,就讓梁老漢和那啞女成了親。

那啞女雖然沒什麽下地的力氣,屋裏屋外的活都幫不上什麽忙,但好在肚子還算爭氣,成親沒半年,就給梁家生了個帶把兒的,就是梁川了。

可那啞女也是真命苦,原本身子就不好,時常生病,生孩子更是虧了根本,加之那會兒梁家窮的叮當響,沒錢買肉買蛋給她補身子,於是梁川三歲那年,她就去了。

沒再過幾年,梁家條件稍好了一點,梁老漢便在村裏媒婆的撮合下另娶了劉美花為妻。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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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老漢一杆旱煙還沒抽到底,打田埂那頭走來了一個人影。

是個穿著粗麻布衫子的高大青年。

那青年背著太陽光,看不太清臉,許是幹活幹的久了,天又太熱,脖頸往下成片淌著汗。

青年走近了,坐在梁老漢身旁的田埂上,打開水囊仰起頭,“咕嚕嚕”灌下了幾大口水,喝的急了,幾縷水液順著他下巴流下來,沒入脖頸裏。

梁老漢看了他一會兒,把身旁蓋著蓋子的海碗拿過來,遞給他,“吃吧,川兒。”

青年“嗯”了聲,接過瓷碗便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梁老漢望著大兒子,心裏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梁川打小就長得快,不僅個頭比別人家孩子高、吃飯比別多幾碗,力氣也大。他四五歲起就能幫地裏幹活,長到十來歲後,家裏的田幾乎都是他一人伺候的。

但上巧村對外村來的人家有限製,給到兩畝都算村長好說話,可就這麽兩畝薄田,全家人鉚足了勁耕禿嚕皮,一年的收成也僅夠一家五口人吃的。

早些年的時候,劉美花還肯做些針線活計拿到鎮上去換補貼,這幾年發現繼子不知打哪學來一手打獵的工夫,隔三差五從山上提個兔子野雞什麽的回來,能讓碗裏多點油水不說,偶爾還能打個羚羊還能拿到鎮上換不少錢,於是就愈發懶散了起來,成天就會跟村裏一些婦人聊天閑磕牙,飯菜也做的愈發潦草了。

這還不止,梁老漢前些年犁地的時候,被拐頭弄傷了右胳膊上的筋骨,如今是軟趴趴的抬不起來了,隻剩拿筷子的力氣。

家裏算是白白沒了個壯勞力。

不過梁老漢要麵子,不肯在家裏吃幹飯,吊著個胳膊也還要去田裏幹活。

而且他這胳膊傷了也就傷了,還三天兩頭的疼的睡不著覺,要去下巧村的大夫那裏拿藥。

一來二去,家裏就更不寬裕,可以說是窮的叮當響。

如今,底下二兒子梁田才剛滿十二歲,小女兒梁小妹更小,才八歲,還都隻會調皮搗蛋,根本幫不上什麽忙。

這麽大一個家,五口人,說是有爹有娘,實則都靠梁川一個人撐著。

梁川吃飯也快,沒多久,一個拳頭大的饅頭就下了肚,梁老漢站起了身,扛起鐮刀,望了望那一片黃澄澄的麥稈,道:“你吃,我去把剩下的割了。”

到了七月,村裏家家戶戶都要收麥子,梁家自然也不例外。

收完了還要曬,等開春了,又要種花生玉米,一年到頭,有的忙的。

從月初到現在,梁川跟梁老漢兩人起早貪黑的幹,到了現在也幹的差不多了,麥子都成捆的堆在田裏,比旁邊田裏割的都快,又快又好。

梁川看了爹一眼,點了點頭,嘴裏嚼著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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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老漢去了田裏,梁川就蹲在田埂上吃饅頭。

他飯量大,一頓四個粗糧饅頭算少的,但劉美花嫌他太能吃,每回做飯都數著個頭來,除去兩個大人吃的,再除去梁田跟梁小妹吃的,留給梁川的,那根本就不夠他塞牙縫的。

梁川也不可能跟弟弟妹妹搶吃的。

打從十歲起,半夜餓醒就是常事,於是漸漸地,他學會了自己上山找吃的。打獵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學會的。

快正午了。

在田裏忙活的人少了些,大多都回家休息吃飯去了。沒一會兒,田裏就隻剩下梁老漢一個人還戴著個大草帽忙活著。

太陽曬得有些狠,熱的恨不得刮下一層皮來,梁川一抬手將身上的汗衫子脫了下來。

他膚色偏深,又不是跟村裏常幹農活的漢子那般髒兮兮泛著汗臭的黝黑,而是種健康的麥色,在太陽底下被曬的油光發亮。

手臂上抬,汗水便順著脖頸往下,在背部和胸腹的肌肉溝壑裏流淌。

衣服剛扯下來,側邊便傳來一道咯咯的笑聲,聽著像是女子的聲音。

梁川皺了皺眉,頓了一下,抬眼就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果然看到幾個女孩兒。

其中一個梁川認識,是隔壁王嬸兒家的二女兒,叫梅子的,經常跟著她娘到梁家來串門兒。

還有幾個梁川不認識,但看著跟梅子差不多大,大概是玩伴。

幾個女孩子笑嘻嘻的,推搡著她們中間的一個人。

是個瘦瘦小小的人影,衣服很舊,能看到褲子上麵的補丁。

那孩子就那麽呆呆的被女孩子們推來搡去,也不說話,大概是被掐到了哪裏,才小聲哼哼了一句“疼”。

女孩子們咯咯笑的更開心了。

梁川站起了身。

女孩子們你推我搡的到了田埂裏頭,終於發現了這還有個人,嚇得立刻撒了手,又見是梁川,立馬一個兩個站的規規矩矩的。

本來都安靜的跟鵪鶉似的一句話都不敢說,低眉低眼的互相看看,還是梅子帶頭小聲喊了人,“川兒哥。”

女孩子們緊張的不行。

梁川要算周歲的話,過了今年的中秋才要滿十八,如今還實打實算是個少年。不過村裏頭的男娃娃,過了十四五家裏都有開始給踅摸媳婦的,也沒人把十七八的小子當娃娃。

更何況這梁川生的壯實,莫說女娃兒了,村裏頭同齡的男娃兒看了他這身板,也少有敢和他起衝突的。

梁川走了過去。

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自家弟弟妹妹偶爾拌兩句嘴,他也懶得多問一句,更何況是別家的娃娃。

隻是這好歹是自家的田,中間那個小個子快被她們推得摔在田裏了,這算怎麽一回事。不好當沒見著。

梁川站在她們麵前,比幾個女孩子愣生生高出兩個多頭。他也不多話,看了幾眼,也就說了倆字,“回吧。”

女孩子們作鳥獸散。

隻剩那個小個子還趴在田裏,是剛剛被推的一個趔趄,可能摔疼了,這會兒也沒爬起來。

梁川在那站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搭了把手,把他扶起來。

對方個子太小,梁川還以為是個女娃娃,於是稍微避了點嫌,隻拉著點對方的後脖領子處的衣服。

小個子就被他拎小貓崽兒似的拎了起來。

幹幹瘦瘦一個,頭發有些長了,蓋住了大半張臉,隻是光看那細胳膊細腿,也不知道滿沒滿十二歲,反正看著比他二弟梁田還小,倒是和他三妹妹梁小妹差不多大小的身板兒。

梁川把人提溜到田埂上放下了,看了一眼對方模樣,覺著沒摔壞,多半隻是嚇傻了,就回到自己先前坐的那地兒,繼續吃方才沒吃完的饅頭。

隻是吃著吃著,就吃不下了。

他握著饅頭,看了一眼那小孩兒。

小孩兒眼巴巴瞧著他,兩隻眼睛睜的圓溜溜。

梁川低頭看了眼糙麵和的饅頭,還剩小半個。

他轉了個個兒,把沒咬的那邊邊遞給他。

小孩兒警惕的看了看他,好半天才伸手接了,躲到一邊吃了。

一張嘴,露出一口細細的白牙,像什麽小動物似的。

半個饅頭,要換梁川,兩口就吃完了。這小孩小口小口的咬,好半天才咬下去一點,總算能看出來是吃過的了。

旁邊突然響起一道喝聲,伴隨著一聲跺腳,“嘿!”

是梁老漢。

梁老漢不知何時,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他吊著個胳膊過來,一跺腳,那小孩就跟被嚇到了似的,呆呆的望他一陣,一溜煙跑了。

他兩條腿細細的,褲管空****的,被風吹起來一點,能看到裏頭的小腿肉來。

白生生的。

“那是陳三家的孫子,叫幺兒的。”梁老漢看著那孩子跑走的背影,等人跑遠了,才說,“以後看到他,別跟他說話,村裏都沒人跟他說話的。”

“為啥?”

梁老漢吧嗒了口煙,用粗黑的食指指了指腦門的地方,才道:“那孩子,這裏有病。”

聽了這話,梁川皺了一下眉頭,似是不喜歡這話,又或者是想到了什麽。

好半天,他才抹了一下嘴,淡道,“我不也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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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鄉土風味的小甜文~(小的意思是篇幅也不長)

糙漢農民攻×真·笨蛋·美人受,還是1V1糖精文

AO配。熟悉的搭配,不一樣的風味。

寫完這篇就暫時不寫笨蛋了_(:з」∠)_,下篇大概率《重生後白月光為我發狂》,努力搞點狗血的吃吃換換口味【握拳

下麵是白月光發狂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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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堯明戀謝央三年,戀的整個京大都知道。

一朝表白成功,愛的死去活來。

年少時愛過的人總是太容易在心底留下痕跡,要是還恰巧破碎了,就愈發刻骨銘心。

方堯失戀第二年,傅悉昭對他一見鍾情。

方堯心裏裝了一個人,傅悉昭不怕;方堯最熱烈最莽撞的愛意給了另一個人,傅悉昭不在意。

因為他有更多更赤誠的愛意,總有一天可以焐熱這個人。

傅悉昭陪了方堯十年,從二十八到三十八,占據生命的四分之一,方堯始終對他不冷不熱,卻也沒拒絕他握上來的手。

就在他以為兩個人就要這樣平平淡淡度過漫漫餘生時,謝央回來了。

四十一歲的謝央依然耀眼,像團烈火,靠近一些都怕被灼傷。

可方堯義無反顧的朝他飛奔過去,像奔向思念許久的太陽。

傅悉昭追著方堯到了國外,親眼目睹他將謝央擁在懷裏的那一刻,才明白,這世上哪有什麽細水長流、日久生情。

隻要遇到對的人,不管何時都是熱戀。

很可惜,自己不是那個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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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飛機失事,一朝重生,傅悉昭回到了還沒遇見方堯的十七歲。

這一世,為了不再遇到方堯,傅悉昭努力學習,終於拿到了海大的錄取通知書,到了一輩子也不可能再遇見他的海市。

傅悉昭走進海大校園,躊躇滿誌的迎接新人生,卻在拉開教室門的一刹那,見到了熟悉的人,眉目含笑。

傅悉昭背起書包轉身就走,徒留方堯在他身後,瞬間就沉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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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海大都知道,學生會長方堯在追大一的某個漂亮小學弟,小學弟卻跟躲瘟神似的躲他。

傅悉昭被方堯纏的心力交瘁,一點也不知道為什麽重活一世,這人就像變了個樣。

有一天,他為了躲方堯,闖進籃球場更衣室,卻又撞見另一張有些眼熟的臉。

俊美的青年滿臉不耐煩,正漫不經心應付著一個瘋狂追求者,心想不如還是和上輩子一樣,幹脆找個人來做擋箭牌算了——

一抬頭,卻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傅悉昭。

烈烈日光,少年膚白如雪,清純漂亮,卻像隻驚慌的小鹿

謝央眯著眼睛想:但要是能遇見順眼的,那談個正經的戀愛,也不是不行。

1.三重生。也即受、渣攻、白月光都重生了。

2.換攻。

3.上輩子正攻和受【都有經驗】,這輩子身心1V1

4.一個他愛他愛他的天雷狗血故事!感覺雷點會比較多,但是沒寫出來前我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