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絕凰魅舞 170 兄妹別

綿長的送嫁隊伍中載著熙朝最尊貴的女子,帶著無數人的期盼,也帶走了許多人的念想。這一路上百姓們駐足觀望,車行到何處,都是焦點,無數女子帶著羨慕,看著那後麵整車整箱的嫁妝,這何止紅妝十裏,再看車駕兩旁,一側是俊美溫柔的秦王,一側是天人之姿的洛府公子,這樣的兩個男子緊緊守護著那車中人。

傾昀第一天是安安分分,規規矩矩地穿著她那三層嫁衣的,不過那日是為了給人看的,她可是要去拜別帝王的。過了那日子,直到現在,她每天都是素衣簡服,這看在外人眼裏,別說那新來的可琪了,就是她的兩個侍女也是大大不讚同,心想,就算你裝裝樣子,也得穿件紅衣服吧,可傾昀就不,她連頭發都不盤,還是一如姑娘家的打扮。

原本這可琪對大長公主本來並不太了解,不過這一路行來,倒是知道了些,看這公主不像去嫁人,倒像是秋遊,隻是這秋遊慘了點,隻能在車子上聽聽聲,問問這是行到了何處,聽說這裏什麽什麽好吃。平時就看這公主一路歪在車裏,要麽看看書,要麽和侍女聊聊天,有時也會把她自己給叫進車裏,談談說說。

可琪覺得這個公主不太像傳聞,什麽瞪眼就殺人,委實看不出來,倒像是挺好相處的一個人,隻是這公主現在對她好像有些防備,她也沒辦法,自己在宮裏久了,自然明白,哪個宮裏的人都不簡單,公主對她有著戒心很正常。

這一路走來,送嫁隊伍住的都是驛館,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官府接待,傾昀覺得甚無意思,但是就算這樣,她覺得也比早早到那寧國強。跟著車隊,那敲鑼打鼓的,平時也不可能一直奏樂,就是在剛進入城鎮的時候總要鬧騰一下,每每這個時候傾昀就覺得頭暈。

到了一處地方,要下車時,傾昀就披上她的無敵大紅鬥篷,罩住那一身素衣,再蓋上那紅蓋頭,遮住那簡單的頭發,乍一看,倒也像個新娘。

晚上傾昀就和奧曦一起,說話下棋,仿佛在家中一般,這樣樂嗬的日子過了大概40天,終於快到了邊境。

這天夜裏,奧曦和傾昀依然在一處,他們兩個從來不在乎俗禮,本來是公主出閣,那尋常男子,就算親哥哥也得避嫌,哪像他洛奧曦這樣不管不顧,日日在妹子這裏,彈琴論詩,且歌且舞,其實這樣一路走走,他們的確也逍遙。

“淺淺,明日就到邊境煥城,我們也隻能送你到那邊了,而寧國也派了迎親使者等在了煥城。”

“好,我知道了,不過阿哥,那個迎親使者何必如此神秘,連名字都不肯說。”

“你不是也不高興去查嗎?”

“他不想說,我們又何必查,橫豎明天就見到了,我才不浪費這個人力呢。”

“確實,刀要用在刀刃上。不過淺淺,華姨的結果到了。”

“哦,怎麽說?”傾昀微微挑眉。

“沒什麽,可琪的背景很簡單。8歲入宮,沒什麽親人,現在17歲了。”

“這樣呢,明白了,泠語看過,她會武功,我想這也是皇後選她在我身邊的原因吧。我會看看的,如果可以,可琪也是個不錯的苗子。”

“凡事小心!”

“大哥放心吧,你還不知道我嘛!”

“我就是太知道你了,雖然聰明,可是你心太善。”

“說的好像你心不善一樣,大哥,你和我一樣,不過我知道分寸。”

“好了,不說了,休息吧!”奧曦拍了拍妹妹,一臉寵溺。

看著大哥走了出去,傾昀心裏還想著那個可琪,她從來用人不疑,人心都是一樣的,而且她覺得可琪未必不可信,既然這樣,她是真的要好好考慮下自己侍女的事了,到了寧國,她該怎麽辦?

第二日一早,傾昀就起床準備了,沒辦法,誰讓今天到寧國國境呢,總得裝點像樣才行,層層疊疊的嫁衣一件件地往身上穿,垂發盤起,鳳冠加固,隻是不用化妝了,就這樣可以了,正式地裝扮還是等洞房吧。

出門眼見著那紅紗罩頂的豪華車駕,傾昀的心突然一陣失落,這是一種什麽感覺,離家的時候她沒有難過,真的,那時候她還能笑,不是偽裝,而是無心。可現在臨近煥城了,傾昀才覺得心空了,現在她上車的腿都在抖,她還是害怕了,她還是不甘了,她畢竟是個女子,她真的不想,這一生錯付。

登上馬車後,那一瞬間冰涼徹骨,手指在顫動,覺得渾身起了疙瘩,這種感覺很不好,一閉眼,那淚珠滾落,一滴滴能灼傷自己的手背。公主車駕上沒有旁人,傾昀一個人蓋著紅蓋頭,哭地無聲,心中沉痛,她不知道,在車外騎馬的洛奧曦此時心裏一樣難受。

洛奧曦不時看看一旁的馬車,他看不見自己的妹妹,從早晨出了驛館,淺淺就一副新娘的裝扮了,自己疼愛了18年的妹妹就此嫁人,再也不屬於自己了,要說不失落是假的,握緊手裏的韁繩,他唯有一條路,一條屬於洛家的路,小妹在家一直是珍寶,即使到了寧國也要如此,任何人不得相欺。

炫城就在眼前,一路吹吹打打,秦王看了看那邊毫無聲響的男子,自己心中也是一歎,要說他對於這個女孩曾經也是有念想的,但是在他明白不可能後,就早早的收起了,他不是老七,也不是老八,他明白該做什麽,河不該去爭什麽。現在這個女孩就將嫁人了,他的心裏也有隱痛,那個人是寧久信,一個命不久矣的人,連他都如此傷懷,別說洛奧曦是這個女孩的嫡親兄長了。

寧國的官員已經跪在了城門口,城門那邊垂下紅綾,當前的一人如秦王一般,是高頭大馬,一身藍衣,雖然華貴,但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新郎,隻是迎親的人。

傾昀坐著車裏,一動不動,感到那晃著的馬車停下了,她的眼淚早就幹了,剛上車時候的痛已經平複了,但是隨著那樂聲,還有那斷斷續續秦王的聲音,她知道炫城到了,她正式地要和兄長分別了,此去寧國,再無親人。

車簾被打起,傾昀的麵上依然覆著蓋頭,在她的丫鬟的攙扶下,她慢慢地往外,剛剛支起身體,一個有力的臂膀就伸了過來,將她抱起,慢慢地往前走,前麵似乎有聲音,不過傾昀聽不見,她似乎在心底聽到大哥的話,雖然奧曦什麽都沒說,可是傾昀就是能聽見: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於飛,頡之頏之。之子於歸,遠於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燕燕於飛,下上其音。之子於歸,遠送於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慢慢悠悠,終於還是停下了,傾昀她好像被放在了一處,這次耳邊終於響起了大哥實實在在的話,“淺兒,不管何處,洛家永遠是你的依靠,大哥永遠在你身邊。”

不對,飛散的神智突然回來,傾昀覺得整個世界靜了,身上開始冷了,那溫暖的懷抱不在,那蘭花幽香開始飄散,那種害怕和恐懼再次席卷上了傾昀的身體,她從來高雅知禮,她從來華貴淡漠,可是現在身體之內有股壓抑不住的衝動,讓她忘了一切。

一手扯去了頭上的紅蓋,望向前方,她的教養死死地讓她硬是壓住了逃回家的衝動,她就在車上,就坐在那嶄新的花車上,大批的嫁妝已經被趕在了身後,前方有著飛揚的塵土,可是那些都掩不住陽光下那俊美如神祗的男子,相視一望,從此兄妹隔兩地。

蓋上紅蓋,她是未來的寧國九王子妃,不過她最貴的身份是洛家嫡女,最尊的身份是大長公主,寧久信所有的,她都有,她真正需要的,寧久信未必給得起,這個婚姻注定了她的坎坷。

迎親的是寧國十王子寧拾語,他代表了寧家老九,迎親的大臣是太尉段染塵,他是寧久信的心腹,從炫城去寧都——華亭,還有大概半個月的路程。這半個月不同於之前的四十天,傾昀已經到了人家的地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