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一章 子曰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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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王朝某地,高聳的山巒上落滿軍營,四周無水,山上雜草、枯樹密布,看似易守難攻,可若有人放一把火,借助風勢從山腳往上燒,大破山陣、軍營易如反掌。
可沒有人會如此,隻因為在山巔之上,盤旋著上千條麵目猙獰、口吐金火的真龍。
“陛下,君公子大人說要休戰七日,如此一來”
手持長槍的先鋒將緊跟在洛繼傷身後,眉頭緊鎖,猶豫著,卻沒說下去。
“他說如何便如何?”
看向遠處連綿不盡的巍峨府城,洛繼傷眉頭挑起,冷哼一聲道。
“教主恕罪!”
聞言,先鋒將雙腿一顫,慌忙朝向洛繼傷附身下拜。
沒有理會身後顫栗不安的將領,洛繼傷負手而立,目光掠過山川河流、府城村落,將方圓千裏之地盡收眼中,眸裏漸漸燃起幾絲火光。
“這倒也不怪你,在這世上誰的拳頭大,誰便有說話的資格。他君公子斬了聖人,普天蒼生,聖人之下,自然是他最大。”
聽著自家住上毫無半點情緒的話,那天龍先鋒將非但沒有止住顫栗,相反,他頭埋得更深了。
“好了,起來。傳本教旨意,即刻起兵,殺向力牧國。”
轉身,洛繼傷拂開大氅,邁步向山巔走去。
他走得很慢,可每一步都踏得很重。
作為相識最久的故人,洛繼傷又怎會不知道周繼君此舉的用意。
天下止戰,一來免除他此行的後顧之憂,二來,以此令昭示天下無形之中將他的地位再度拔高,隱隱間已向那年同樣發出止戰令的太上靠齊,三來為自己的皇天大火燒遍山海王朝鋪路。
周繼君和洛繼傷爭鬥了三百多載,如今暗中結盟,也隻有同為盟友的千十七知曉。
可不知為何,洛繼傷心裏總有些不舒服,接下來的征伐之戰雖然注定會讓皇天教再度崛起,可太過輕鬆,輕鬆得令他好生不自在。
“這便要去斬聖了,當年我們三人同立誓言,卻被你第一個做到。”
行於遙遙山路,洛繼傷喃喃說道。
即便皇天大火即將燒遍天地、山海,四合八荒,可他的心裏卻仍在猶豫著。
是先斬聖再成聖,還是先成聖,爾後斬聖。
伸手點破輪回虛空,目光流轉在大大小小的漩渦世界間,不多時,周繼君終於見到了全然由故事組成的南華輪回。
揚起袍袖,將莊周的屍身和以“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作為最終篇章的《南華經》送入那方輪回,周繼君沒再多看一眼,按下雲頭落向輪回戰場。
這個從南華輪回走出的男子來時心懷大誌,死時大誌尤在,隻可惜,他的心已不再像那隻飄洋渡海的蝴蝶般純粹。倘若他不是那麽急著成就聖人,而是靜下心,按照他原先的想法將《南華經》寫完,或許真能完成他的誌向也說不定。隻可惜,他終究抵不住誘惑,成就聖人,殺死了他自己,也讓南華輪回再度失去希望。
或許再過個百年千年,會有人發現那部《南華經》,靜悟參透,揮臂而起,率領南華子民打破頭頂的輪回。又或許那卷《南華經》也會漸漸被南華輪回吞沒,衍變成其中一段故事。
往後的事變數多如牛毛,誰會知道。
“小君君,斬殺聖人的感覺如何。”
把玩著手中的諸侯之劍,月羅刹抬起頭,幽幽一笑問向周繼君。
“和從前殺人也沒多大區別。”
嘴角微翹,周繼君淡聲說道,餘光中,左遊生向他走來,肩頭背著那柄愈發樸實無華的庶人劍。
此生之誌為劍,劍者雖分庶人、諸侯和天子,庶人劍隻行殺戮,為氓夫所為,無法下安黎民上度法規,可有一樣卻是諸侯、天子兩劍都無法做到的。
隻有庶人方能至始至終緊握著他的劍,身體力行,將劍道以及劍道的精神傳遍世間。
諸侯也好,天子也罷,在最初之時,也不都是手持庶人之劍。
看向眸中再無半絲踟躇疑惑的左遊生,又看了眼即便被諸侯之劍所壓時,也沒改變他逍遙自在之誌的月羅刹,周繼君忽然笑了。
“我要走了。”
周繼君的聲音說得很輕,可落入月羅刹、左遊生耳中卻讓他們心裏沒來由的一沉,半晌無言。
“怎麽,不陪我喝一碗?”
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周繼君開口道。
“喝,當喝可惜,少了小摩尼和小柯柯。”
月羅刹沒精打采的撓了撓頭,歎聲道。
“摩尼這不是來了。”
聞言,月羅刹猛地回身望去,麵色陡然一喜,就見山坡上飛奔而來一個胖乎乎的年輕和尚,在他身後則站著個高挑清麗的女子。
“哼,我們在外麵廝殺,這家夥卻終日藏在龍王山和美嬌*娘快活,這百多年沒見,又胖了不少。”
月羅刹嘴上這般說,可鬥笠下那雙陰沉的眸子卻微微發紅。
雖然小摩尼“躲”了他們百多年,不過終究還是來了。
小君君終於踏上最後一程,要去斬殺聖人了,當然,也隻不過是他此生漫長旅途中最燦爛的一程,小摩尼又怎會不來。
四人圍坐於地,酒已斟滿,卻沒人舉杯。
“再等等。”
周繼君說道。
雪停了,月兒悄上樹梢,星華燦爛,沒入輪回通道,灑在四人身上,灑向百丈外,陪著四人站了足足半天的修真衛們。
虛柯還是沒有出現。
這兩百多年來,他和虛行天的宿命之戰仍繼續著,從一方輪回打到另一方輪回,輸輸贏贏,卻從未找過周繼君等人相幫。
“或許真的來不了了。”
沉默許久,周繼君艱難的開口道,莫名的感傷籠罩在四人心頭,即便烈酒也難以驅散。
“喝。”
舉起麵前的酒碗,月羅刹輕歎口氣,低聲道。
四人舉碗,對月邀飲,就在這時,耳邊卻傳來爽朗的笑聲。
“我的酒在哪?”
驀然回首,從山坡上走來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和周繼君那年初見時一樣。
隻不過他手中提著顆血淋淋的頭顱,眉宇間的陰鬱一掃而空,整個人都和從前截然不同。
風風雨雨,歲月無痕,曆經無數滄桑生死,當年七州時候的戰友竟重新聚首,回頭再望去時,卻發現那年的七州何等渺小,可又是一段永無法丟棄的記憶。
“幹!”
五隻酒碗舉起,酒水濺灑,安靜如夜。
背後是唱著戰歌的天吾山子弟,和即將踏上新的旅程的兄弟們,周繼君嘴角含笑著行於茫茫夜原上。
左遊生會帶著左氏遊走世間,傳播劍道精神。沙摩尼會和陪著他的美嬌*娘,呆在無人打擾的龍王山。月羅刹定會和共工逍遙天下,或許能遇上同樣放下一切灑然一身的虛柯,到時定少不了一番痛飲。
而自己,也快行完這段旅程了。
曰同袍,與君共行。子曰同敵,與君共戰。子曰同心,誓死與君
天吾山的戰歌遙遙蕩開,流轉於夜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