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 一卷南華經 天下英雄折(下)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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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遊生和月羅刹都沒見過莊周,可也曾聽周繼君提起過,即便周繼君不說,兩人也不會不知道莊周。

自陸壓黃帝鎮元子隱退、玉皇戰死後,兩方強者稍有變動,山海雖仍有四天神皇這四名絕世強者,可絕世強者亦分強弱,炎帝四人能戰敗穹天上品的強者,卻非周繼君、覆海和孔宣三人的對手。黃帝的離去對山海王朝絕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如今也隻剩蚩尤能撐下場麵,然而若是周繼君三人聯手,蚩尤必敗,幸好以三人的脾性斷不會聯手同戰一人,即便是蠻王蚩尤。

除了周繼君三人外,平天、月羅刹等人也無比接近穹天巔峰,隻差一絲微不足道的機緣。國戰雖也比拚國力、兵員,可更多的則是強者之間的較量,在絕世強者以及頂尖強者的對比上,山海已輸天地王朝一籌,形勢大頹,若非莊周的出現,恐怕早已一蹶不振。

那年孔宣獨往故軒轅國,意圖取道入炎國,卻被高冠廣袖的莊周攔於道左,一番交手後孔宣無功而返。誠然,去除君聖封號的孔宣殺意大不如前,可也因為沒了束縛,他的道心突飛猛進,修為大緊,雖非聖人,可聖人之下能和他一戰的也就三兩人,在那年之後,又多了個莊周。

能逼退孔宣,莊周的實力自無需多說。

連天大雪中,月羅刹收斂起輕佻的神色,左遊生也按上了腰間那柄許久未見血的長劍。

“天吾山月先生、左教頭,莊某久仰兩位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淡淡一笑,高坐鵬背的莊子朝向兩人拱了拱手,悠悠說道。

“莊先生可是想不宣而戰?”

冷笑一聲,月羅刹打量著一臉淡漠的莊周,沉聲問道。

“莊某隻是想借道前往天吾山,可惜破軍星主不允,莊某隻得將他暫困於輪回,並無惡意。”

“哈哈哈,還一個虛偽的莊周。”

直到此時月羅刹方才發現被困於故事輪回中的破軍,心中微驚,勃然大怒,怒極反笑。

突然間,月羅刹猛地揚起雙臂,雙手間現出一團幽明交織的漩渦,向困縛著破軍的輪回轟去,孰料月影輪回還未靠近就被那團輪回吸入。

“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二者凶器,非所以盡行也......此為《南華經》中一篇,隻有看破名利者方能破去。”

玩味地看向月羅刹,莊周哂笑一聲道。

“月先生也算看破名利不拘於世者,可惜你的修為和輪回道意太微末。”

莊周口出狂言,可卻令月羅刹無法辯駁,月影輪回雖強,可哪強得過原本便是從一場場故事中走出的南華真人。生於故事,亦是循環往複的輪回,對於輪回道意的理解,莊周稱得上數一數二,無需經曆百世輪回,他的道心便已純粹至極。

“兩位若無它事,那莊某就此別過。”

目光掠過月羅刹和左遊生,莊子輕拍鵬首,卻是要乘鵬而走。

青墨色的劍華衝破雲霄,紛紛揚揚的大雪被這一劍劈開,竟化作兩汪雪泉,分別向山海、天地兩方王朝湧去。

左遊生拔出庶人劍,劍鋒直指莊周,冷聲喝道。

“滾。”

兩百年後,左遊生也已突破穹天上品,穹天上品的庶人劍有多厲害誰也不知,就連周繼君也未曾找左遊生切磋,僅在某次傳道時對座下諸弟子說過這樣一番話。

“聖人之下,庶人劍不出則已,出則損命,便是為師恐怕也難以避免。”

“損命”二字極其含糊,非斬非斃,卻隱隱透著減壽的意味,也不知折的是左遊生的壽還是他對手的元壽。

總之,當周繼君這番話傳出後,世間強者無不對庶人劍敬畏有加,兩百多年前左遊生已有國戰第一劍之稱,周繼君這番話又將他向上推了一把,無比接近輪回第一劍。兩百年來左遊生幾沒出過劍,遇到修為不如自己的對手,便交由天吾山星主和門徒們料理,遇見同為穹天上品的強者,他隻需往城頭一戰,對方自不會再打攻城掠地的主意,隻因周繼君那番話。

連君公子和左遊生交手,也免不了損命,何況他人。

“這便是庶人劍,果真有庶人風範,可也隻是庶人之劍罷了。”

淩冽的劍風撲麵,將莊周的額發吹至腦後,可卻吹不散他一臉莫名的笑意。

“莊某《南華經》中也有三柄劍,說來也巧,正好有一柄名曰庶人,卻不知左教頭可願一觀?”

回答莊周的是從天而降的庶人劍。

庶人劍不出則已,出則損命,卻因生死之道已被左遊生煉至極致,不單能立判生死,還能將人折磨於生死之數下,親眼看著自己的元壽減少著,卻無計可施,就比如此時仰頭怒吼的怒吼鯤鵬。

左遊生一劍劈向莊周卻在半途被鯤鵬硬生生攔住,前塵往事迷亂了心的鯤鵬初時隻以為這劍不過尓爾,遂奮勇相撲,可此時卻心生悔意,被庶人劍劈中對它來說不痛不癢,然而隨著這一劍落下,莫名的感覺遊走在全身上下。恍惚間,它似乎看到匍匐在那柄劍下的如水波痕,細細看去卻陡然發覺那竟是自己的元壽。

修煉不知歲月,修煉到通天境界之上者幾能與天齊壽,可卻有一點是諸天仙神妖佛無法避免的,那便是衰老。如孔宣、平天者之所以能永葆青春,千千萬萬年過去也仍舊一副中年人的模樣,不單因為他們修為高深、氣息悠悠,也因為他們心有執念,始終保持旺盛鬥誌。而如黃帝、炎帝,或是風後,鼎盛之年一過,便迅速衰老,卻因其誌破碎,或是身受重挫。因此,在仙神妖佛的世界中,元壽所指的並非生卒之年,而是衰老之期。

比之身死隕落,修煉者們最懼的是變老,成為那白發枯皮、行動遲緩的老翁,當真生不如死。

目光所及,庶人劍下的波痕漸漸由青華變得黑沉,鯤鵬心頭大驚,隻覺自己的身體也如寒冬之菊,漸漸枯萎衰老,即便它以全身力氣抵抗,也無法逆轉。

“庶人劍果真名不虛傳,可再如何高明也不過是庶人之劍。”

耳邊傳來莊周的輕歎聲,左遊生挑起眉頭,心中殺意已生。

可轉瞬後,一段華文自莊周口中道出,傳入左遊生耳中,亦傳遍輪回萬千地。

“庶人之劍,蓬頭突髻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於鬥雞,一旦命已絕矣,無所用於國事......此為庶人劍,亦為我南華經《說劍》篇中下下品者。”

“左遊生,你為庶人劍,卻如鬥雞爾,又有何資格執輪回劍道魁首!”

拂袖擲冠,莊周高坐鵬背,一臉雲淡風輕,那隻高冠拋落,卻將如遭雷殛、怔立當場的左遊生收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