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九章 公子三劍(上)
“離兄,你們可闖大禍了。”
滂沱大雨從天而降,卻洗不盡碧波潭邊的血水,黛青色的遠山上,麵容粗獷的男子遙遙望向碧波潭方向,苦笑著搖了搖頭。
目光逡巡在那個昏迷不醒的獨目男子身上,姒公子眉頭微蹙,暗暗歎了口氣。以玄天上品的修為擊殺穹天中品的楚公子,誠然,楚公子輕敵在先,可也掩飾不了君公子座下門徒的驚才絕豔,陛下出手向來果決,今日楚公子身隕,他定不會放過碧波潭邊四人。
“離兄,珍重。”
踟躇半晌,姒公子黯然回首,卻是不想見著方才結識的好友就這樣死於自己眼前,酒逢知己千杯少,姒公子還未喝夠,可離兄和他的同伴們卻犯了蚩尤的大忌,那酒應該再無法喝上了。
剛轉身,還未等姒公子邁開腳步,他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輕歎了口氣,重新回轉過身。
一身黑色紋流火披風的男子腳踩水波,施施然走向岸邊四人,他的身形瘦長,**在袍袖外的雙手略顯蒼白。
左清塵和齊靈兒同時察覺,扭頭望向來人,神情陡變。
“我是蚩尤。”
沒有任何額外的言語,蚩尤立於堤岸,打量著齊靈兒和左清塵,直截了當的說道。
庶人劍出,左清塵拔劍擋於離天機身前,嘴唇發白,咬緊舌尖,強壓下心中的恐懼。蚩尤在生氣時,別說玄天境界,便連穹天境界的強者也會覺得脊背發寒,頭皮緊繃,山海世界的境界劃分和天地穹宇大致相同,也是穹天、玄天、法天雲雲,然而卻有一個人絕然存在於這些境界之上,他自己便代表這那個境界,蠻王蚩尤,聖人之下公認的第一強者,也是山海世界唯一一個敢於挑戰聖人權威,出手戰聖人卻能全身而退的存在。
麵對蚩尤似有似無的威壓,左清塵緊握庶人劍,拄劍而立,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轉爾她的手被另一隻手輕輕握住,卻是重傷未愈的齊靈兒喘著氣走到她身旁,並肩而立,直麵蠻王蚩尤。
“蚩尤大人身份高崇,輩份極高,莫非今日想要出手對付兩個後輩。”
齊靈兒深吸口氣,沉聲說道。
蚩尤沉默著,目光掠過躺在血泊中的那柄折扇,眉頭舒展開。
“你說的也是,我的輩份身份的確高,高到這天地間幾無人能比,所以天地間無不可殺之人。”
世間強者大多數自重身份,尋常情況下不會對後輩出手,可又有一類強者無視這約定俗成的規矩,這些強者便是梟雄中的梟雄,一路殺來,人人可殺,便如蠻王蚩尤。
話音落下,齊靈兒的心也隨之冷了下來,蚩尤之強,她早已從周繼君口中聽說,陸壓和鎮元子聯手都敵不過,更何況她和左師妹,莫非今夜注定了是她此生的最後一夜。
腦中不由浮現出周繼君的音容笑貌,白衣翩躚,而餘光中,那個始終屹立在自己身後的獨目男子正安安靜靜的躺著。
傻師弟
齊靈兒暗歎了口氣,緩緩從腰間抽出火紅色的短鞭,直視向蚩尤。
一陣接一陣的低咳聲響起,齊靈兒和左清塵同時一愣,隨後麵露喜色,回身望去。
大雨中漸漸走來衣衫白衣,白衣男子手拖銀劍,一步一步的向碧波潭走來。
“師父!”
齊靈兒下意識的叫出聲來,可見著周繼君冷峻的麵龐,心頭不由撲通撲通直跳。
尚離百丈,便拖劍而行,是為了醞釀殺氣和戰意,師父前所未有的鄭重,然而即便他如今的修為已至穹天上品,可麵對神秘而強大的蚩尤,又能有幾分勝算?
“你來了。”
蚩尤看向周繼君,淡淡說道,火流般的披風飄蕩在夜雨中,轉眼已將周遭的雨水點燃。
“蚩尤大人說出那些唬人的話,便是為了引君某來?。”
穹天上品和穹天巔峰隻相差一個境界,可一個境界便是近百星力的差距,饒是如此,如今的周繼君麵對鎮元子這般穹天巔峰強者,也敢一戰,可麵對蚩尤,打打殺殺了百多年的周繼君卻第一次生出此戰必敗的念頭。
可即便敗,他也不能躲在天吾山中做那縮頭烏龜,齊靈兒等人於不顧。
“非也。”
蚩尤嘴邊浮起莫名的淺笑,有些不屑,亦有些嘲諷。
“你君公子名氣固然大,可在我眼裏,和你的門人沒多少區別。多來一個,便多殺一個。”
“靈兒清塵,你們帶上車兒和天機速速回山。”
不再理會蚩尤,周繼君扭頭望向齊靈兒,無比凝重的說道。
“可師父你”
左清塵心頭一急,脫口喊道,她還未說完,就被齊靈兒止住。
蚩尤固然強,可齊靈兒方觸上周繼君的目光,便知道師父定然有備而來,那飽含深意的目光齊靈兒見過數次,無不是在那生死存亡之際,可每次周繼君都安然回轉,即便麵對蚩尤,也不會例外。
齊靈兒心中篤定,扛起李車兒,和背著離天機的左清塵一同駕雲向東飛去。
大雨傾盆,如柱而降,冷風席卷忽而化作一條長龍張牙舞爪的追向齊靈兒一行,就在這時,從密林邊鑽出一條銀白色長龍,咆哮一聲擋住雨龍的去路,而水麒麟亦縱身躍出,馱著齊靈兒四人頭也不回的向天吾山奔去。
“有備而來?”
“自然。”
“可惜,你若有那兩妖獸相助,或許還有半分逃命的可能,如今卻連半分都沒了。”
蚩尤麵無表情的說道,火風流轉雨幕,他筆直的立於碧波潭邊,望向周繼君。
天地間陡然安靜了下來,無風無雨,無蟲鳴鳥啼,萬籟俱寂,宛若死地,周繼君手持君子劍掙紮在寧靜卻散發著濃濃死氣的世界裏,他知道,若這樣一直下去,他再無法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道力、精氣、血液也會隨著這恐怖的氣氛而停止流轉,身死於此。
這般古怪而強橫的功法周繼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同於天地間任何一種道意,整個世界都被蚩尤握於掌中,隨心而變。
銀白的長劍從泥濘中揚起,雖無聲響,可周繼君卻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若自己再不出手,即使有備而來,也沒生還的可能。
邁步,舉劍,周繼君騰身而起,眸子漸漸變得赤紅如血,飛撲蚩尤而去。
凝滯安靜的世界裏,隻有周繼君一個“活”著的存在,無比的不和諧。他距離站在碧波潭邊的蚩尤隻有百來丈,可這百來丈卻飛了足足半柱香時間,半柱香,蚩尤仍在百來丈外。
醞釀到巔峰的戰意漸漸回落,周繼君心底一沉,莫名的恐慌流轉心頭,卻是他曆來廝殺征戰時從未有過的感覺。那恐慌方一生出,就被三道蛇人拾君子三道意擊成粉碎。體內穹宇中,三道蛇人互視一眼,隨即點頭,紛紛飛出三方丹田,來到穹宇中央,抱圓而坐,卻是聯手拾道意道力相助周繼君。
隻剩下那一招了,若那一招也無濟於事,今日隻能亡命於此。
周繼君心中暗道,眸裏射出寸寸精光,張口吞吐,念海之上,君子鬥數衍算連連,而君子三道意亦聚而成圓。
三十多年前,周繼君初悟圓之意境,花了三十年時間修煉到化境,隻差半步便能企及那為穹天巔峰強者所掌握的圓之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