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幽冥海中荒唐事(下)

“覆海大人好生會享受,卻讓君某也沾了光,品嚐了一番世間美味。不過時日已不早,君某就此別過。”

周繼君笑著拱了拱手,作勢起身。

“羽郡主照顧了公子兩天兩夜,不眠不歇,不知公子覺得她如何。”

覆海君聖放下酒盅,隔著十來丈的玉席望向周繼君,意味深長的問道。

聞言,周繼君麵色一冷,止住起身之勢,指尖滑過酒盅,沉默不語。

“公子有何話,盡管說。”

見狀,覆海君聖眸子也冷了下來,沉聲說道,而千十七仿佛事不關己般,輕抿著美酒,時而望向琉璃牆壁外,卻不知在想什麽。

“覆海大人請見諒,劣子年紀尚小,更何況,在下不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仰頭灌下口酒水,周繼君望向覆海道。

“再者,君某素來和平天幾位大人不合,和覆海大人的關係......就算無仇,也不算一路人。”

“你當真如此認為?”

被周繼君毫不猶豫的拒絕,覆海君聖早就料到,眼下也沒有動怒,語氣平靜的道。

“公子也是精通世情者,定然知道世無長敵,亦無長友的道理。你天吾山占據東勝,我幽冥海輻射四海,下通幽冥,上連九天,你我兩方若是聯姻,成犄角之勢,日後國戰定能有一番大作為。”

話音落下,流轉於周繼君心頭,他深深看了覆海一樣,大笑離席。

“幽冥海勢力之龐大,君某自知高攀不起,陪上兒女成就霸業,更非君某所為。今日言到此處,君某這便告辭,若覆海大人有興趣,晚些時候可來我天吾山赴宴。”

說完,周繼君不作猶豫,起身就欲離席。

“哈哈哈,你以為我覆海真想與你天吾山聯姻?”

攜著幾絲怒意的話音從身後傳來,周繼君腳步微緩,皺起眉頭回身望向覆海。

“此話怎講?”

“久聞你君公子通曉推衍天機運數之道,何不於此衍算一番令郎未來的運數。”

“他日後的運數自由他自己掌握,君某既不信天命,又何必衍算。”

聽得覆海所言,周繼君心跳不由加快了幾分,以他如今的手段推衍出兮兮和雲生日後的機緣命數也算輕而易舉,人活於世皆有自己的運數,除非如周繼君這等已然掙脫出天命者。周繼君自然企盼著他的兒女也能和他一般超然於世,因此他不會去衍算未來,且不說今時衍算出的未來準不準,即便準確無誤,可現在過早知曉,也並非是一件好事。

“是極,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等不信天命者自然不會刻意去為後人衍算命數。隻不過,十日前令郎降生,氣機引動天地,傳出一絲流落至我幽冥海。”

覆海君聖冷聲說道,揮卷袍袖,翻開手掌,幽幽海波自他掌心蕩開,瞬間布滿服庖殿,隱於虛空的機緣命數被他一股腦的收入掌心,散落幽幽海波間,不多時凝成一張鏡幕。

周繼君放眼望去,隻見鏡幕中現出兩個人影,那美貌女子看起來微微眼熟,赫然是千羽兒長大後的模樣,而那個白衣瀟灑的青年......周繼君微微一怔,長歎口氣,移開目光。

他隻願看著雲生一天一天的成長,若跳過那些孩童少年時候的故事,直接看到他成年以後的情形,那定然會失去不少樂趣。雖隻是倉促一瞥,可周繼君心頭卻生出不舒服的感覺,他現年不過百多歲,放在天地穹宇強者之列算是極為年輕的一個,可為父母者,誰不希望子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適才一瞥,隻見雲生白衣瀟灑,像極了他周繼君的風範,落在月羅刹他們眼裏或者會誇口稱讚,可周繼君卻知道,若他日後一味模仿自己,那永遠沒有超過自己的可能。不過,未來隻是對應今日的未來,機緣命數亦能改變,隻需自己日後多加注意便好。

沉思片刻,周繼君望向覆海道。

“這未來之象僅僅說明他們日後會有聯係罷了,卻無法定下姻緣。”

“的確。”

覆海君聖沒有否認。

“不過,一個是天吾山少主,一個是我覆海的孫女,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敵是友,是親是仇卻關乎兩方勢力未來的走向,不知君公子以為如何。”

覆海君聖所言,周繼君亦無法否認。

因為他和千十七聯手遠伐山海輪回,無形之中將天吾山和幽冥海的關係拉近了幾分,幽冥海是怎樣的存在,周繼君又怎會不知曉,實力雄厚,長盛不衰,無論戰亂年間還是在和平時期,周繼君都不欲讓天吾山惹上幽冥海,平立大敵。然而荒唐的是,幽冥海和天吾山未來的關係,卻掌握在他方出生的兒子手上。

服庖殿中又安靜了下來,千十七依舊看向外麵,而周繼君和覆海目光閃爍,卻不知在思索什麽。

“覆海大人也說過,兒孫自有兒孫福,日後的事日後再論。若他們注定有姻緣,君某自不會阻攔,若兩人隻是相交,那覆海大人也不必推波助瀾。”

說完,周繼君頓了頓,看了眼千十七,朝向兩人拱了拱手。

“今日就這樣罷,君某先告辭了。”

說完,周繼君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這個君公子,倒有幾分當初平天的氣度。”

看著周繼君的背影,覆海君聖目光閃爍,喃喃自語道。

昔日平天君聖為了玉妃而下令休戰,平白錯過大好戰機,今日周繼君亦推脫了同幽冥海聯姻結盟的大好機會,隻為了能讓雲生日後不受桎梏。

“十七,今晚你帶上羽兒前去天吾山赴宴。”

看了眼似在走神的千十七,覆海君聖沉聲說道,隨後起身離席,而千十七亦未置可否,起身向另一邊走去。

在山海輪回經曆生了死之劫,可千十七和覆海的關係亦沒好轉幾分,隻除了深埋在血脈中的少許默契,兩人幾乎冷淡如陌路人。

在幽冥龍女的指引下,周繼君緩步行於宮中小道上,即便已然離開服庖殿,可濃濃的荒謬感覺仍未散去。而且,隻要覆海君聖和千十七一同在場,周遭一切似乎都被渲染上一層無比古怪的感覺,至於古怪在哪,周繼君一時半會卻想不出來。總之,這一個早上或許是他有生以來最為古怪的早上。

“公子,前麵就是宮門了。”

龍女嫵媚一笑,朝向周繼君屈膝行禮道。

周繼君微微頷首,正想前往,忽覺香煙飄來,穿梭於海波間卻未嚐消淡絲毫。

看著飄浮於海波間,流轉宛若一尾青魚的檀香,周繼君心頭一動,指著檀香飄來的地方問向龍女。

“那裏是哪?”

“回稟公子,那裏是我幽冥海藏書之地,龍淵閣。”

“龍淵閣......”

周繼君低聲喃喃道,漸漸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大步走去。

蹬梯而上,周繼君推開古拙陳樸木門,沒入眼簾的是一個坐在珊瑚燈下,點起一柱青魚燈,安安靜靜看著書的女子。

“果然是你。”

素雅的容顏沒入眼簾,嘴角掛著少有的淺笑,周繼君心中微微激動。

“許久不見了,公子。”

女子輕聲說道,眉宇淡然,那絲喜悅被她藏在眸子深處,至少周繼君沒能發覺。

時隔百多年,當初被周繼君視為知己、一同見證北朝崛起的龍女敖雲,遠遊回轉幽冥海,再度邂逅周繼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