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西遊路上誰逍遙 第七百六十章 亡命者何(一)

四壁由九天隕鐵打鑄,密不透風,僅在屋頂正中央有一個圓孔,日光攜著塵埃投入,紛紛揚揚,卻隻有一柱。

羽衣女子靜靜的站在密室內,望向匍匐在模糊日光中的身影,許久開口道。

“關於西遊,你還知道什麽。”

“我知道的,已經全部告訴陛下了,咳,咳,咳陛下為何不肯相信。”

“當年寡人信了你,結果瓊宵淪陷,寡人布於西遊最重要的那顆棋子居然就這樣易手。”

“陛下,是你的終究還是你的,淪陷也隻是一時,咳,咳,咳”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

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後土麵無表情的看著在那線日光下顫抖咳嗽的人,那人的雙手雙腳盡數折斷,光禿禿的身體困在兩丈高的玉瓶中,隻露出一顆長滿絨毛的頭顱,滿臉頹然,奄奄一息。

“是啊,陛下又怎會信我。在這四大部洲,陛下誰也不信。”

六耳獼猴意味深長的說道,即便如今的它已無法像當初那般逍遙自在,可頰邊依舊掛著一絲玩世不恭。

聞言,後土瞳孔陡縮,淡漠的眸中過警覺之色,目光深邃冷硬,似想將那隻已成“人棍”的猿猴看透。

“罷了,你氣數已盡,寡人也不和你計較。你且為寡人算最後一卦,也是你此生最後一卦。”

“氣數已盡?哈哈哈咳,咳”

六耳獼猴歇斯底裏的笑著,眸中滿是瘋狂,半晌平寂下來,它努力抬起頭,看向頭頂的小孔。可陽光太刺眼,此時的它已沒力氣運轉目神通,隻能任由著灼熱的陽光一寸寸的燒著它的眸眼,淚流滿麵,轉瞬蒸發殆盡。

“野兔死,走狗烹。赤尻兄,六耳悔不聽爾。”

雙目燃燒在九天烈焰下,不多時已融化,赤紅的**從六耳獼猴的眼眶中溢出,順著麵頰流淌而下,它嘴邊掛著莫名的笑意,轉向後土,“打量”半晌,笑著道。

“陛下何必多次一舉,你的命運早在你踏足天地穹宇之際便已注定,天知地知我知你亦知,哈哈哈”

“混世靈猴,應劫而生,能衍算天機命數,可充其量不過是狼狽逃竄在命數縫隙中的可憐蟲罷了。你連自己的命數都算不出,又怎會知道我的命數。”

後土冷冷說道,玉手已伸向牆壁上的機關獸口。

“我的命數就在今日終了。後土,你若殺我,便應證了。”

蜷縮在玉瓶中,六耳獼猴得意地說道。

“真是可笑,若你能算出,當初為何還來投靠寡人,自惹殺身之禍。”

後土收回了手,憐憫的看向六耳獼猴,隨後轉身離開密室,她還要去天宮赴宴,至於這頭曾幾何時被描述得神乎其神的六耳獼猴,聖人既出它已無甚大用了,留著隻會再生變數。

“命令手下明日來殺我嗎?為天帝者,果然自大。”

待到後土走後,六耳獼猴低笑一聲道,滿臉的玩世不恭漸漸散去,低頭望向它沒了手臂腿腳的身體,眼中一陣恍惚,轉瞬劇烈顫抖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當真無所謂。”

冷漠的聲音傳來,六耳獼猴神色陡變,猛地抬頭起頭。

屋頂的那個孔洞中飄進一道乳白的虛影,在粉塵間輕舞搖曳,漸漸化成一道人影。

“教主!”

六耳獼猴失聲叫了出來,滿臉掩飾不住的震驚。那日垂天道上洛繼傷被周繼君打得肉身毀滅,六耳獼猴衍算天機,卻無法算出關於洛繼傷的行蹤,更不知他是死是活,可六耳卻知道,皇天教大勢已去,於是轉投後土麾下。誰曾想,當初自己最看好的梟雄竟再度出現,修為莫測,連後土也沒能察覺。

“叛教者,你還有何話可說。”

陽光傾灑在那一身白衣上,洛繼傷背著身體,有意無意不讓六耳看見他如今的麵貌。再度轉世,可他的聲音語氣一如既往,冷漠、孤傲、唯我獨尊。

“果然,咳,咳皇天大火一旦燃起,即便被撲滅,隻要留得一顆火種,仍會複燃。“

六耳獼猴苦笑著道,看了眼殘破的身軀,眸中生出死氣。

“教主今日前來,是為了殺我嗎。兔死狗烹,果然到哪都一樣,赤尻兄,我真是羨慕你。”

“你錯了,非是鳥盡弓藏,而是我洛繼傷,再容不下任何背叛者。”

轉身,洛繼傷大步走到玉瓶前,抓住六耳獼猴的頭顱,輕輕一轉。頭顱掉落在地,卻沒流出半滴鮮血。

六耳獼猴,應劫而生,本想效仿前輩,尋一明主投效,主宰天下風雲穹宇格局,卻忘了明哲保身,終死於後土宮一處毫不起眼的密室中。

那張慘白無顏色的麵龐上,寫滿了驚詫疑惑。原來在這世上,即便聖人不出,也仍有它無法算出的事,就比如眼下的洛繼傷。

“沒了眼睛,索性還有耳朵。諦聽諦聽,還不現身。”

看向六耳獼猴的屍身,洛繼傷低聲念道,金輝寸寸覆蓋上他的麵龐,沒了從前的冷硬線條,雖然依舊冰冷,可冰冷之中卻隱約現出幾分柔和與憐憫。他的眸子大而飽滿,內裏充滿了智慧,一眼便能直插人心,看穿眾生本相。

從六耳獼猴殘破的身軀中鑽出一條黑色的小犬,抬起鼻子深深嗅了嗅,隨後悶下頭,大口吞食起六耳的屍身。

“此生為地藏,亦為幽冥教主,隻求窮盡地府死靈,廣布我教我生不隕,皇天永存。”

洛繼傷低聲喃喃道,隨後抬起頭,透過密室唯一的孔洞,遙望九天之上。

灼熱的火光被他更為灼熱的目光破開,漸漸擴撒,匍匐於他周身,朝賀祈拜。

“後土陛下到。”

陛座上慵懶的男子撥弄著修長的手指,看著緩步走來的後土,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陸壓道人,鎮元子道兄,趙公明道兄”

後土望向散坐於殿中的諸強,眉頭稍蹙,拱了拱手。

今次蟠桃大會雖算不上聲勢最大的一屆,可卻是擁有絕世強者最多的一次,且不單諸天神仙,就連下界妖王也被邀請赴會。後土放目望去,就見大會分兩殿而立,上首一殿共有六席,玉皇自高居當中,陸壓、鎮元子、趙公明、通風君聖皆在其列,隻空著一席未曾有人落座。而下首大殿則哄鬧不休,左邊是天宮神仙,或是喝酒,或是端坐,望向對首滿臉鄙夷,卻因對首席上落座的皆是來自西牛賀州的妖王,修為從玄天到穹天不等,無不在大呼小叫著,隻當天宮是自家洞府般。

一眾妖王,也隻有兩人不淪於類,目光閃爍不定,不時交匯著,轉瞬後又分開。

“九靈元聖和平天?”

後土喃喃自語著,眉宇間的疑的更濃了幾分,轉目望向玉皇,笑著拱手道。

“陛下這場蟠桃大會好生熱鬧,竟連下界妖王也被請了上來,當真是大手筆。”

玉皇沒有說話,隻是細細打量著後土,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見狀,後土愈發疑惑了起來,麵上卻雲淡風輕,不動聲色地向第六方座席走去。

“後土陛下請止步。”

玉皇終於開口了,他指向剩下的那張坐席,又看了眼後土,朗聲道。

“後土陛下的坐席不在上首之列。”

話音落下,後土神色微變,下首殿裏的眾仙神妖王也安靜了下來,望向那個有些失神的女帝,神情複雜。

後土為第二天帝,掌管大地萬物生靈,身份尊貴之極,在座誰人不知。

為何她卻沒有上殿而坐的資格,而空著的那張坐席又屬於誰。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