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佛會七日(十五)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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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量壽佛。”

麵對趙公明攜著暴怒的出手,接引不慌不忙,甚至還有閑功夫喧了聲佛號。

“施主犯嗔了。”

話音落下,接引微微仰頭,身後遙遙千萬裏的南瞻部洲塵沙飛揚,席卷洲地,須臾來到接引身後,凝成一座大山。此山高九千仞,縱橫萬裏,飛花浩繁,佛音廣布,像極了坐落西牛賀州的靈山。接引站於“靈山”前,翻開左手,“靈山”高高飛起,迎向趙公明的殺意。

“轟!”

“靈山”被轟斷兩截,塵飛沙走,蒙天遮眼,漫天沙礫中,忽地飛來一隻五色奇禽,轉眼後尖銳的爪子按上接引的雙肩,囫圇一口將接引吞入腹中。

孔雀吞古佛,形勢陡變。周繼君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望著扶搖而上的孔雀,心中一陣恍惚。遠在長安的趙公明也怔立當場,濃如墨點的眉毛絞成結,半晌,他幽幽一歎,正欲出手收回十二定海珠。

“無量壽佛。果然是殘暴殺生的異類,你食我誘餌,如今已是那籠中之鳥。”

佛號聲響起,飛揚於半空的沙塵打了個卷,旋即凝聚成一個人影,正是接引。

以大*法術將南瞻部沙塵卷來,化作靈山掩人耳目,隨後偷梁換柱,以己身化沙塵,以沙塵化古佛,引誘孔宣來襲。能在眾人眼底神不知鬼不覺地使出這等手段,也隻有聖人了。

一旁的周繼君心中暗歎,抬眼望向高飛於天的孔雀,周繼君眉頭微蹙,卻是忽地發覺那十二諸天大世界已不見了蹤影。半空中,五色奇禽越飛越是乏力,雙翅沉重如山嶽,巨眸不住顫抖著,怔怔地望向自己的腹部。

轉瞬後,十二柱佛光捅穿胸腹,射向四麵八方,那消失不見的十二諸天竟皆藏於孔宣腹裏。

神色淒惶,孔雀不甘亦憤怒的鳴嘯著,可那十二諸天在它體內衍化生長,每漲大一寸,就讓孔雀不得不變大一尺,疼得它不住顫抖。

“罷了,我佛不殺生,你雖為惡鳥,可亦為世間生靈。”

看著橫亙天野,足有數萬裏之巨的孔雀,接引輕歎一聲,麵上浮起幾分哀意,有些不忍,亦有些為難。

“你食我十二諸天,是為因果報應。我佛慈悲,饒你性命,隻不過,從此以後你便呆在那九重天上。為罰爾之重罪,每日子時承受十二諸天生長之苦,直到天地間再無殺生者為止。”

天地間再無殺生者。

隻此一句話,就讓越來越多前來窺探的強者英豪心中惶惶。亂世隻在轉眼間,而這場大戰誰也不知會打多久。百年,千年,萬年,抑或數萬年?可就算戰亂結束,世間又豈會無殺生者。

接引佛心佛麵,口喧仁慈教化,實則欲將孔宣封印一生一世,折磨千秋萬載,直到哪一天他玩夠了,再隨便找個借口,將早已氣息奄奄的孔宣斬殺。

這便是西方佛家的聖人,前世佛燃燈。

看著接引的背影,周繼君心底湧起寒意,變回原形的孔宣已被封印在九重天上,隨著他一世英豪之名一同隱沒,或許再過個十年,世間再無人會提起這個立誓斬佛的男子。若非被自己破了圓滿無隙的心境,孔宣定不會落到如此下場,孔氏父子對自己不薄,自己卻恩將仇報,成了那忘恩負義之輩。

濃濃的自責愧疚湧上心頭,周繼君怔怔地看著接引的背影,眸光複雜變化。

就在這時,接引轉過身來,望向神色彷徨的周繼君,忽而一笑,合手道。

“無量壽佛,待到貧僧功德圓滿,再來渡化周施主。還望施主好自為之。”

話音落下,接引緩步向西而去,就像來時一般,腳踩漫漫風塵,轉眼後便已不見了蹤影。

第一次直麵聖人,全然沒有先前想象中的瀟灑,在接引含著笑的目光下,周繼君就好似一絲不掛,全身隱秘都被一窺無遺。這種感覺難受無比,可周繼君亦隱約察覺到,除了百多星的道力外,聖人還有一樣絕世強者沒有的東西,正是依仗此物,君聖之上,聖人無敵,強如孔宣、趙公明聯手戰接引,也占不得絲毫便宜。那樣東西有些像勢,可周繼君轉念思索,又覺相差十萬八千裏,就在口邊,可卻難以描述出來。

究竟是什麽?

滿滄海已被接引帶回,南瞻東勝間,碧波滾滾流淌,一人一麒麟隨波逐流,除此之外,再無一人以心神。周繼君滿臉萎頓,水麒麟還未從先前的大戰中回過神來,神色恍惚,沒精打采地匍匐海上。

那個最接近聖人,至少在戰鬥上,能力戰西方聖人而不亡的男子就這麽消失了,從今以後,屬於孔宣的時代宣告終結,從今以後,這世上還有幾人敢去和聖人一戰,陸壓,趙公明,驅神還是自己?

嘴角泛起苦澀,周繼君平複下心緒,撈起一捧海水,伸指寫著什麽。轉眼後,那海水在他手心變化成一隻信鴿,撲棱著翅膀,朝向天吾山飛去。

“走吧,這兩天水陸大會當停歇一陣,大周的戰事也快來臨了。”

周繼君淡淡的說道,左手用力拍向水麒麟的後臀,麒麟一吃痛,眸中閃過慍色,可卻少了幾分惱怒,再怎麽說,這一人一妖也算共曆了場大劫。不甘地低鳴兩聲,水麒麟看了眼飛向天吾山的信鴿,無奈的邁開四蹄,朝向大周飛奔而去。

天吾山麓,紅發少年接住從天而降的白鴿,解開鴿腿上的信筒。

在他身旁,淚流滿麵的少年人跪坐於地,呆呆的看著天頭。孔雀被十二諸天之力擠撐身軀,橫亙天雲,遮天蔽日,雖隻有幾瞬,可凡是人尊境界以上的修煉者都看得一清二楚。接引立威,將孔宣折辱如斯,痛不欲生,諸強心情複雜,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兔死狐悲,可都表於情,收於心,唯獨天吾山麓的少年人哭得稀裏嘩啦死去活來。

世人眼中,孔宣是殺神也好,是異類也好,可對孔丘來說,那隻是養育了他數萬年的爹爹。孔丘不爭氣,數萬年過去,也未能擁有那顆強者之心,惹得孔宣沒日沒夜的操心,幾乎不離半步。

若非他,孔宣恐怕早放下一切,前去靈山斬殺了那個佛祖。對於君聖殺意、戰技第一的孔宣來說,孔丘才是他唯一的心魔,最大的那絲破綻。可當孔丘察覺到時,卻已晚了太久太久。

哭到最後,孔丘氣若遊絲,隻能幹嚎著,淚珠也鮮血染透,看得一旁的左清塵、趙無極麵露不忍。

一絲殺機隱隱蕩來,齊靈兒眉頭一跳,冷臉轉身望去,就見周古將信函收入懷中,沉著臉大步走向孔丘。

師父終究還是未能放過他。

齊靈兒暗歎口氣,轉頭遙望西北。

對於周繼君的布局,齊靈兒雖已能看透三四成,可大多時候仍和天吾山門人一般,後知後覺。待到回轉天吾山後,齊靈兒才明悟過來,這一切都是師父布下,包括這個已成棄子的孔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