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古來征戰幾人回 第六百九十五章 白龍魚服
(依舊三四更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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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男子高大的背影,宛若望海石般矗立船尾,紋絲不動。海風拂過,寒意襲來,老船工隻覺得心跳比往常快上許多,打了個冷戰,訕訕縮回那隻伸向男子肩頭的手,剛想回轉,不料那人竟先開口了。
“我曾聽人說,海之深廣,能納百川,人若常居海上,心胸也會變得和這大海一般開闊。”
男人的聲音雖然冷冽,或許是今日天氣極好,風和日麗,陽光萬丈,驅散了話語中那絲絲寒意。老船工深吸口氣,見著男子依舊沒回頭,也不以為意,將酒壺掛在腰間,手搭船舷,卻是掏出一杆煙槍,塞了點煙草點燃,吞雲吐霧,悠哉悠哉地說道。
“客官此話有理,我卻有一則典故,不知客官願不願意聽。”
一聽男子的口吻,老船工便知此人定是長居高位,可混跡客商,搭上他們這艘不大不小的船,卻顯得有些古怪。
望著麵前雲霧繚繞,老船工眯著雙眼,灰白的枯發在陽光下隨著海風輕搖著,頓了頓,賣足關子後方才開口。
“聽人說,在滄海深處的幾座小島上,島上有國。國中百姓身高不過兩三寸,少有過尺者,終日於蟲蟻為鄰,搶奪蜂蝶所釀花蜜為食,非但生的小,心胸也同樣狹窄,凡有不按時繳納花蜜的蜂妖蝶妖皆會被他們埋入地裏,當作冬糧。後有一天,天降大災於小人國,卻是從海上疾奔而來一個巨人,身高上千丈,腰粗亦有百來丈,當中有一座海島正攔於巨人麵前,巨人抬眼望天,又怎會看到身下的海島,一腳踏是那個,整個島瞬間化作烏有。島民死的死,就算沒死的也被海浪衝走,葬身魚腹。卻有一小人,為皇室旁支,島主之子,見著巨人害得他家破人亡,心中大恨,在巨人跑過時死死抱著他的褲腳,心中發誓終有一天定要報得大仇。就這樣,巨人在海裏跑,他則拽著褲腳一路向上攀爬,日子一天天過去,也不知在海上顛簸了多久,當那小人終於能見著巨人眼睛時,卻發現自己竟也站在海裏,隻比那巨人矮上半個頭。原來小人生來矮小,卻是因為他們心胸狹隘,在滄海遊曆這麽多年,不知不覺間,他的心胸變得寬廣,身形也長大了不知多少。此時再看那巨人,島主之子已沒了先前的報仇之心,思鄉心切,又想把這個秘密告知族人,於是便疾奔而回尋那小人國去。然而,當他遇上那小人國所在的海島,卻隻顧著望天,絲毫不留意身下,一腳踩嚇,又是一片島嶼化為烏有”
故事講罷,黑氅男子卻不為所動,依舊安靜地望著大海,就在老船工微覺失望時,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
“你這故事雖然荒謬,不過倒也有趣。大海能使人心胸寬廣,這世間凡是一望無際的存在都如此,讓人的心不斷變大,卻終忘了曾經所擁有的那些”
聲音愈發低沉,到最後,那男子竟莫名的笑出聲來。
奇怪的人見多了,老船工也不在意,瞅了瞅時辰,倒也尚早,那些年輕的水手少有受得了他嘮叨,倒是這個客人能認認真真的聽完。老船工興頭上來,敲了敲煙槍,看向始終未曾轉過身來的男子,悠悠說道。
“客觀的話倒是與眾不同,這海中故事海中道理還有許多,不知客觀是否願意再聽兩則故事。”
“無妨,你且道來。”
“這一則故事,卻是和那傳說中的仙神鬼怪有關。”
老船工吸著煙槍,賣了個關子,看著差不多了,方才接著道。
“這則故事卻非別人和老頭我說的,而是在下年輕時候的親身經曆。”
見著那古怪的客觀依舊不為所動,老船工有些悻悻,目光落到黯沉幽黑的海麵上,眸波流轉漸漸變得沉凝起來,煙槍也放在一邊顧不得去吸,似在緬懷那些遙遠得讓他有些記不清的歲月。
“那年我還是個操杆水手,一天夜裏,我在一個人在船頭巡哨,忽見前方海水仿佛煮沸了般冒著泡。我心頭大驚,放眼望去,隻見一條受傷的魚龍在那吐氣。那可是傳說中的魚龍,我當時就驚呆了,手足無措,就聽那魚龍張口吐人言,竟是我和討酒。我六神無主下,竟真回艙中取來一桶酒,灌入那魚龍口中。那魚龍見我呆立不動,隻當我不怕它,發出人的笑聲,隨後和我攀談起來。你道這魚龍究竟是何方神聖?”
自己說到這份上,那個客人還是沒有半點回應,老船工不由得暗歎了口氣,目光黯然,心道此人定和那些年輕水手般,對自己的故事嗤之以鼻。當了近百載的行海人,一生奇怪的經曆足可讓那些臨海府城裏的說書人說上三天三夜,可最奇怪的莫過此事,奈何無論自己多麽舌燦如花,聽過這番故事的人雖多,卻無一相信。有的時候甚至連他自己也開始懷疑,是不是模糊的記憶裏參雜了太多別人的故事和大海上的傳說,讓自己以為真的發生過。
“後來怎樣了。”
就在老船工想要告退時,就聽那客人輕笑一聲,開口問道,那笑聲落在老船工耳中卻仿佛從前那無數次的嗤笑,刺耳無比。
罷了罷了,今個兒就再說最後一次吧,若真發生過,就當自己的仙緣,自己知道就好。
滿是皺紋的臉上浮起莫名的笑意,老船工吐了口煙雲,幽幽說道。
“那魚龍不是別人,正是這方大海主人麾下的一名校尉。此海色澤發黑,終年不變,我們凡人稱為黑海,可在那些神仙口中,這海叫作幽冥海。海底有帝王,乃是當今世上少有的英豪,獨霸幽冥海,手下亦有百萬雄師,仙神無數。那帝王一怒時,幽冥海便大浪滔天,海嘯疊生,百丈樓船難渡,他心情稍好,立馬風和日麗,陽光大好,就像眼下這樣。不過依我看來,那海中帝王定是個壞脾氣,否則這幽冥海為何難見好天氣。”
老船工輕歎一聲,抖了抖了煙槍,見著那客人隻顧看海,不再理會自己,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不過先前也料到會如此,隨即釋然,苦笑著,正要和客人告辭。
就在這時,一抹烏雲飄過天頭,老船工微微皺眉,耳邊陡然傳來宛若暴雷的話音。
“什麽,竟沒有心神。”
那聲音低沉、威嚴、冰寒,隱隱間攜著幾分不信和怒意,而它來自的方向,竟是一直在聽自己嘮叨的客人。
轉眼間,天頭已是烏雲傾垂,電閃雷鳴,狂風驟雨即將到來,船上的夥計們都慌了神,紛紛向大帆跑去,唯獨老船工怔怔地看著那客人,滿臉呆滯,手中的煙槍滑落海中也渾然不覺。
客人終於轉過身,寬大的帽鬥下,那雙眸深邃若幽海,目光所致,仿若巨山壓頂,帝王的氣息撲麵而來,老船工渾身顫栗,止不住的想要下跪。
轉眼後,那客人竟衝天而飛,強睜老目望去,老船工不由得張大嘴巴,爾後滿臉激動之色,口中念叨著什麽。烏黑如濃墨的天雲間,一條九爪黑龍身如流星,向著北麵疾飛而去。
海浪一陣陣的撲來,風暴四溢,將海中的船隻盡數掀翻,貨毀人亡,唯獨老船工所在的那條船仿若風中落葉,顛簸搖晃著,遇到疾浪總會堪堪避開,平平安安的行於海中。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