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長安城裏風雲變(二)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
——紅線注
目光遊離在書卷上,周繼君眉頭微蹙,半晌抬首掃視四周。府邸空曠冷清,壁畫上的人物活靈活現,可觀之繪畫卻非染墨,而是一種很奇特的手法。君子采百家之長,對於繪畫一道周繼君也微有涉獵,雖無法如當世大家般作出美輪美奐的畫卷,可對於繪畫的手法還是了解通徹。薛府中的繪畫非染墨非火繪,無印文陽文,卻仿佛貼在牆壁上般,筆墨簡單,寥寥幾筆就將內中人物景致刻畫得入木三分。壁畫長約二十丈,前後銜接,仿佛在記敘一段故事。
“這天地穹宇間從未出過什麽節度使,牆上的壁畫也古怪無比這到底是在哪兒。”
心中微微恍惚,周繼君收回目光,就聽耳邊傳來琴簫聲,悠悠揚揚,不絕於耳。
不再多想,周繼君順著琴聲向裏院走去,走過第二進方見著侍女奴仆,他們穿梭在庭院中,見到周繼君都是恭敬地一拜。不多時,周繼君已來到內宅,就見院中賓客如雲,散亂紛座,正中的高台上,幾名身著絲縷的女子奏琴吹簫,微有發福的中年男子坐於主座,捋著胡須悠然自得地賞聽。
“君公子來了。”
也不知是誰先叫了出來,無數道目光紛紛射向周繼君,有的驚歎,有的猜疑,而坐於主座的中年男子則哈哈一笑,起身迎向周繼君。
“君公子,久仰大名。”
“閣下是?”
周繼君疑惑地看向中年男子,就見他臉上浮起古怪之色,爾後哂笑一聲,挽起周繼君的臂膀向內宅走去。
“莫非紅線沒和公子提過?哈哈哈,不才正是薛嵩。”
“原來是節度使大人,在下眼拙,莫怪莫怪。”
沒來由的,周繼君口中蹦出這麽一句話來,卻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仿佛早已安排好了一般。深吸口氣,周繼君穩住心意,環視四周,就見府宅內金碧輝煌,陳設物件精美華麗,可做工卻從未見過,下意識的,周繼君心中又生出幾分恍惚,就在這時,遝遝的腳步聲傳來,門簾掀起,身形高挑的女子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這女子正是紅線,就見她頭梳烏蠻髻,上插金雀釵,身穿紫繡短袍,腳踏青絲輕履,胸前佩帶文龍匕首,額頭上用朱砂寫著太乙神名,見狀,周繼君陡然回過神來,她這番打扮模樣正應和《唐傳奇》中的描述。
“夫君久候了,妾身已邀來君公子,憑我們二人之力,此行定不會失手。”
“好,好。”
薛嵩拊掌而笑,他看了眼紅線,又轉望向周繼君,捋須道。
“那田承嗣覬覦吾潞州久矣,今日殺之,以免後患。”
“夫君不可,那田承嗣殺不得。”
“為何?”
“他欲奪夫君領地,失其大義,若他未有行動夫君先殺之,則夫君失大義,以此為藉口,那些節度使定會出兵潞州,到那時夫君危矣。”
“那如何是好?”
“紅線自有良策。”
聽得兩人一席話,周繼君不動聲色,待到隨紅線駕雲飛出薛府方才冷聲問道。
“之前你說過出巷之路就在這薛府中,現如今又要隨你去竊金盒,紅線你究竟意欲何為?”
看了眼周繼君,紅線麵色平靜,悠悠說道。
“公子勿急,等了結了這樁事,公子自可出府。”
深深看了眼紅線,周繼君不再多眼,片刻後,兩人駕雲來到田承嗣的府邸,輕而易舉地獲得金盒,爾後回轉潞州。
馬到功成,翌日,薛嵩大擺筵席,為兩人慶功。酒過三巡,紅線突然起身,朝著薛嵩作了三拜,拂袖離去。薛嵩攔而未果,兀自長歎,淚灑前襟。席中清客冷朝陽獻歌雲:“采菱歌怨木蘭舟,送客魂消百尺樓。還似洛妃乘霧去,碧天無際水空流。”
周繼君自坐席間,時不時有人前來敬酒,酒水下肚,周繼君心情漸漸煩躁起來,仿佛有什麽事亟待去做,可又無法記起來。入夜時分,酒席罷了,眾賓客散去,一輪皎月升上樹梢,周繼君對月而飲,醉意熏熏
又一日,周繼君正在庭院中散步,就見一侍女急匆匆地跑來,朝他磕頭道。
“公子,老爺有請。”
隨著那侍女走進內宅,就見薛嵩哈哈一笑,朝他走來,正在這時門簾掀開,遝遝的腳步聲響起。頭梳烏蠻髻,上插金雀釵,身穿紫繡短袍,腳踏青絲輕履,胸前佩帶文龍匕首,額頭上用朱砂寫著太乙神名,來人正是紅線。周繼君怔怔地看著紅線,心頭生起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卻模糊不清。少頃,薛嵩朝他拱手而拜,周繼君也不多想,自隨著紅線飛向田承嗣處
“一世輪回就已難辨真假,更何況是被我重新煉製的千百小輪回,生生世世,隻在一個故事中輪轉。我倒要看過他能撐過幾個輪回。”
溪水流深宮,宮苑淒淒涼涼,一身黑袍的大唐國師看著溪水中的畫麵,麵色淡漠。
“竟然是他。”
耳邊傳來平天微微驚訝的聲音,大唐國師眉頭微皺,疑惑地看向平天。
“你認識他?”
“當初曾被移山隔著滄海萬裏擊殺,不料還活著,倒也有趣。”
嘴角浮起玩味之色,平天君聖目光遊走在水鏡中的人影上,淡淡地說道。
“我賭你今日殺不了他。”
大唐國師眉頭微皺,爾後笑了起來,他剛想說什麽,就見天頭的大雨愈發猛烈起來,團團烏雲從西南方向湧來,九條金龍現,精美的鑾駕出現在天頭。如雷如潮的聲響從西邊傳來,細細聽去卻是萬馬奔騰的聲音。如柱紅光從南麵一地射出,直撲天穹,仿佛燃天大火,燒了許久也未曾熄滅。
“不肖子。”
平天冷哼一聲,眸中寒光乍閃。
“都來了,長安城破,那些早已虎視眈眈的勢力再按捺不住了。”
大唐國師拂袖掃平溪水中的畫麵,掐指捏算起來,麵色陰晴不定。
“不用算了,天地穹宇大戰終於開始了,這第一戰就在大唐。”
磅礴大雨從天而降,雄壯的男子負手而立,雨水漫過周身漸漸凝聚成一柄巨刀,手執巨刀,平天君聖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雙目一閉一合,天頭雷光大作,將他的身影照得通徹。苦等了數萬年,歲月流逝,滄海桑田,可心頭的熱血卻從未冷卻過,當年曾令天下群豪拜服身下的男子站在大唐皇宮中,手持巨刀直指天穹,陡然破裂開來,化作一柄柄短刀射向四麵八方。
“這樣就宣戰了嗎。”
大唐國師皺眉望向平天,眸中波瀾不驚。
“還不是因為你沒算出今日之變,大戰即將掀開,不宣戰則失先機。再說了,真正的大戰來臨前,也需熱熱手。”
聞言,大唐國師臉色微變,目光穿透層層疊疊的宮殿庭院,落到西市上翹著二郎腿的小販身上,眸子冰冷。
“好一個陸壓道人,這一局卻是他先布下的。竟在我眼皮下施展詭道”
“他這是在向你宣戰呢,上一輪天地大戰,天下詭道你獨得其六,讓他這個前輩坐臥不安了。通風,你可要接戰。”
大唐國師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良久,他從懷中掏出一柱香,彈指點燃,青煙嫋嫋升騰,內中景象變化萬千。
“他以盤古幡換得大唐滅國,我已失先手,不過若真玩詭起詭道來,我通風又何曾怕過誰,接戰又何妨。”
數萬年前的穹宇詭道第一人今日的大唐國師幽幽說道,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朝,通風君聖一隱就是數萬年,坐擁大唐,遊戲輪回,和平天一般等候著新一輪天地大戰,如今戰事終於打響,他也不用再做龍蛇隱伏。
“平天,又可以並肩作戰了。”
通風君聖喃喃說道,他抬頭望向天穹,雲層之後,棋盤布局密密麻麻錯綜複雜。眸中精光乍現,通風君聖猛地伸手舉天,青煙飛流而上,化作奇長無比的繩索將那些層出不窮的棋局串聯在一起,手指輕彈,天頭無數棋局竟也隨之翻覆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