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天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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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邊,黑天崖上,兩個男人盤膝對坐。

海風掀起浪濤疊疊,湧向山崖。日光照拂在海浪上,粼粼波光間,魚蝦螃貝傾巢而出,齊聚在浪頭,看似無跡可尋,然而隨著白衣男子眸子緩緩睜開,那些水族仿佛有了靈性般遊動開,浮於海麵,組成了一張逼真的棋盤。貝類堆積如山如城,蝦兵蟹將,奇魚似仙神,竟然在海麵上廝殺開來。隨著它們的布陣演練,一幅幅虛景憑空升起,豫揚走廊前,激戰正酣,北朝兵分三路,各有統帥和監軍坐鎮。

中路大軍,李平為主帥,周繼君親掌監軍大權。右路大軍李車兒為統帥,齊靈兒副帥,月羅刹為監軍。左路大軍則以紫微星主為主帥,離天機副之,沙摩尼為監軍。三路大軍每路都有一通天強者坐鎮,麾下仙神異族亦有數十,各領十五到二十萬兵馬不等。區區半個月時間,整個豫揚走廊都落入北朝手中,南征軍氣勢如虹,劍指揚州,隻要攻陷眼前上百座充滿銅臭的府城,京畿淪陷,京城再無緩衝之地,也斷了商會了資助,國破朝滅將成定局。

丟了豫揚走廊,煜軍主力連夜拔營撤退,那最後的五十萬大軍都退入揚州,連同揚州商會鐵騎團和各府守軍,大煜剩下的人馬不足六十萬,若非還有一通天境界的絕世強者和那十二仙神強撐,揚州的府城恐怕業已淪陷半數。

“君公子還真是放心呢,讓那些少年為帥為將,也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

耳邊垂著兩條海蛇的老者冷冷一笑,目光從海中棋盤上移開,望向對麵的白衣男子。

“練兵。”

還是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即便千十七此時已能流暢說話,可這萬年百代沉積下的習慣卻已根深蒂固,又或者說,在萬多年前,他也是這樣。

“果然嗬,此子所謀甚大。當年遇見時被他花言巧語所騙,如若不然他此刻怎麽還會有命在。”

覆海宮宮主眼底浮起些許遺憾,他看了眼麵色平靜的千十七,拱了拱手道。

“不知十七皇子召老頭這個遠貶之人前來有何要事?”

覆海宮宮主在山海秘境乃至七州都可稱的上是數一數二的強者,然而放在七州之外,卻隻能稱得上蝦兵蟹將,這還是覆海君聖看在他前世功勞的份上,才派他來七州建立覆海宮,以為日後之用,可這日後的事卻遙遠而微渺,幽隱也不知道覆滅海君聖還會不會記得這個曾經的布局之地,記得他這個再難堪大任的老臣。幽隱不知道他究竟等了多久,就在他即將忘記自己身份之時,先是出現了個疑為平天君聖傳人的少年,而後驚訝地發現,大煜的幕後之主千十七居然是那個人。

“君公子毀天宮,破去移山君聖的布局,七州已被他們拋棄。”

千十七冷冷地望著神色陡然呆滯的幽隱,渾濁的淚水順著蒼老的眸眼流淌下來,幽隱埋著頭,肩膀抽搐顫抖著,苦等了多少年,看著一個個王朝興起再衰弱,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次次失望,如今,他最後的希冀也破滅在南海之邊。

“你,願意效忠我嗎。”

耳邊傳來冷漠的話音,幽隱沒有回答,隻是顫巍巍地伸出手,擦拭著眼邊的老淚,目光卻透過指尖細縫,怔怔地望向眼前的青年。

前世的記憶漸漸浮於腦中,那時候幽隱還未戰死,他的修為已至法天巔峰,即將邁入上麵一個境界。在覆海麾下的眾多都尉中,他是最出色,也是最有機會晉升偏將的一個。幽隱勉強能記起,那天是幽冥海上難得的晴天,他和幾名同僚飲酒而坐於淺灘礁石上,或是遐想日後占領天宮的情景,或是吹噓自己曾經到過禁地歸墟,實在無聊,也會掀起幾陣風浪,戲弄來往的船隻,嚇唬下沿岸的小國。然後,酒還未喝盡,天頭陡然刮過一陣狂風,隱隱有淫靡之樂聲傳出,在那漫天黑風中,插著覆海戰旗的車架格外顯眼,幽隱此時候猶記得,向來冷著臉的覆海君聖將同樣臉色冰冷的少年抱在膝上,和顏悅色地與他說起幽冥海的景致和見聞,眼中竟透出幾分溺愛。

覆海君聖喜歡女人,特別是有本領的女人,無論醜美一概收入後宮,他這個正常卻透著幾分古怪的癖好穹宇盡知。然而,他又是最喜新厭舊的一個人,幽隱從沒見過覆海君聖呆在哪個女人的宮中超過十天,連帶他那些子女也不得寵。在幽冥海隻有兩條規矩,其一,覆海君聖最大,其二,實力強的人最大,即便是皇子皇孫也不例外。覆海曾在朝堂上毫不避諱地說,若有人能勝過他,他就退位讓賢,話是這麽說,可幽冥海中又有誰敢挑戰他的權威,數萬年來,在幽冥海中覆海君聖仍是最大的那一個。雖說以強者為尊,幽冥海的強者明裏暗裏爭鬥不斷,可卻從未出過大亂子,幽冥海近萬府城依舊安寧太平,這卻讓皇城中許多飽學的博士疑惑紛紛,心底卻也十分佩服覆海君聖的手段。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幽冥海上下無比奇怪。

覆海君聖待人冷漠,除了幾個同為一方梟雄的兄弟外,幾乎沒人能看到他的笑容,然而,他對那個十七皇子卻格外的好,每個月總會抽出兩三天去他的宮殿,一呆就是大半天。十七皇子沒有娘,覆海君聖親領龍鯨衛出巡,數日後回轉,身邊多了那個男孩,也就是幽隱所見的那次。十七皇子從未在人前笑過,和覆海君聖一般,他的小臉上終日冷若冰霜,可卻透著一股奇異的俊美,宮女平日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有意無意地經過十七皇子的宮殿,悄悄打量著正襟危坐,讀書練功的男孩。十七皇子雖然修煉晚了許多年,可他的天賦卻讓幽冥海上下驚歎,短短數年間,他就迎頭趕上了那些同父異母的兄長,又過了幾年後,覆海子孫後代中再無一人是他對手,二十二歲那年,他突破通天,成為幽冥海曆史上最年輕的校尉。

所有人都在猜測他的來曆和身世,十餘年過去,誰也不知道十七皇子的親娘是誰,覆海不說,而十七皇子也從未提起。再後來,十七皇子按照幽冥海的傳統加入天地大戰,一路殺去,他戰功卓著,修為也不斷飆升,數年後,他已成為幽冥海最年輕的都尉,麾下也聚起千餘忠心耿耿的高手,在那輪天地大戰年輕一代的強者中,隻有一人能和他齊名——數次叛變,又數次被自家老爹親手捉回的那個腳踩風火輪的少年。

數年時間,死在十七皇子手下的通天境界高手已有上百名,能參加天地大戰的通天高手絕對是這一層次中的佼佼者,個個身懷絕技,即便能毀去他們的肉身,可除非有法天之上的實力,很難將他們徹底殺死,灰飛煙滅。十七皇子斬殺上百通天高手之事傳回幽冥海,人人歡欣鼓舞,那時候幽冥海眾人都以為再過個萬把年,又一位新的君聖將出現在穹宇間,出現在幽冥之海。

然而,世事無常,便是天地頂尖強者也無法盡掌自己一生的機緣和命數。在十七皇子得勝歸來,並即將晉升偏將的那天,一件所有人最不願意見到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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