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公子鎮刑部(下)

在宋清滁的步步引誘下,皮二不知不覺中已然掉入了陷阱,可他自己卻絲毫未察,臉上甚至浮起幾分得色。

“大膽賊子!”宋清滁鐵青著臉,重重拍下驚堂木,“莫以為我不知,你先以迷香熏暈了那粉頭,隨後又燃了一根五柱長香,用這個功夫潛入陳家,殺了陳老頭,後又回轉弄醒了那粉頭,讓她看到剩下的半柱香,誤以為你一直呆在屋裏。檀香有積灰,你故作聰明將鼎中陳灰先挖去一半,卻不知鼎中積澱的香灰每層都不同,猶如樹木年輪一般,你告訴我,那香鼎中間缺失的陳灰去哪了!”

聞言,皮二臉色陡然劇變,他剛想解釋,又是一聲驚堂木響起,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我來告訴你吧,缺失的那些陳香雖被你倒入花壇,可仍有不少附於你衣衫上。你殺了陳老頭,心中慌亂未及清理現場,卻不知滿地的血水中粘上了你從青樓帶來的陳灰。”

“大膽皮二,你可願俯首認罪!”

“小的冤枉啊,大人明鑒,小的真是冤枉!”

皮二連連叩首,不住狡辯著,可卻聲色俱厲。

“來人,用刑!”

宋清滁沉著臉,再次拍下驚堂木。

不多時,兩衙衛舉著五色大棒走上前來,伸腳將掙紮的皮二死死踩在地上,一棒重過一棒地擊打在他身上。哀嚎聲回蕩在衙堂上下,站在堂側的二老臉上露出畏懼之色,其中的老婦人更是呼吸急促,臉上浮起一團病態的紅暈,竟在這衙堂上抽搐了起來。身旁的老人連忙握進他妻子的手,眼底浮起痛苦之色。

“娘......”

卻是楊家女兒急匆匆地走了上來,扶住老人,輕輕搓揉著她的心口,眸中隱約閃爍著點點淚光。而那個同樣帶著腳鏈的年輕男子則漲紅著臉,死死捏緊拳頭,眼中有不甘、有悔恨亦有一絲絕望。楊家夫婦晚年得一子一女,自然對他們百般疼愛,家產藏寶什麽的一概不隱瞞,自然也與他們說了曾經救濟過君公子之事。隨著君公子身份地位愈發顯赫,成為大煜通緝令上第一人,楊家人對於這番往事也諱莫如深再未提起。

此時的楊平心中懊惱不已,他千不該萬不該去那個酒肆喝酒,更不應該借著酒意炫耀他家和君公子的淵源。那君公子雖然神通廣大,可卻非天上仙神,怎麽可能在千裏之外得知眼下發生的一切,更何況,十幾年過去了,他已非流落街頭食不果腹的無助男童,如今的他貴為那個新崛起的王朝國禦,世態炎涼,恐怕他早已忘記了那個危難時候救濟過他的楊家了。

楊平嘴角浮起苦澀之意,他偷眼打量著衙堂各處,暗下決心,若是過會堂上大官也要對他們用刑,自己拚死也要將爹娘和妹妹送出去。可轉念一想,且不談粗通拳腳的他有沒有這般本事,就算真能成,可這刑部外依舊是京城腳下,即便爹娘逃出了這刑部大牢,可又怎麽可能逃得出這京城。絕望之情染上眉梢,楊平心念俱灰,黯淡的目光流轉至某處陡然凝滯,卻是看到了那個似乎蒙在薄霧之中看不清麵龐,正悠然自得坐在太師椅上飲茶的男子。那個男子也朝他這看來,楊平雖無法看清他的形貌,可總覺得那道深邃的目光隱約藏著些什麽,就見那男子揚起手臂,袍袖翻飛,隨後身前的老母竟漸漸平複下來,麵龐也變得紅潤光滑。

楊平心底一驚,臉上陰晴不定,那人端坐堂上,所有的官員衙役都對他敬畏有加,想必是大煜權貴,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絲毫沒有惡意,卻透著幾分好奇。

即便二老氣色已經好轉,可犯人的哀嚎聲傳來,他們仍舊一副惶恐的神情,身體微微顫抖。周繼君輕歎口氣,他放下茶盞,站起身來。恩人在前,周繼君不願自持身份,獨坐高堂。

“宋大人,我來助你吧。”

周繼君走到堂下,看了眼滿臉痛楚、驚惶之色的皮二,翻轉手心。白煙騰起,漸漸凝聚成光幕,有如一麵圓鏡,光幕中,皮二正在和青樓女子歡*好,不多時雲雨罷了,他不理會女子的怨氣,起身走到香鼎前,悄悄插上一柱迷香。等那女子昏迷過去後,皮二又從衣衫中掏出準備好的長香,點燃後小心翼翼地潛出青樓......詭道幻境中推算出來的,竟然與宋清滁所猜測的一模一樣,衙堂內傳出驚呼聲,既是敬畏君公子神鬼莫測的手段,亦是驚歎宋清滁神乎其技的斷案之能,而那皮二目瞪口呆,半晌臉上浮起絕望之色,渾身顫抖。

“不愧是宋青天,斷案之準,連我都難以置信。”

周繼君淡淡一笑,隨後轉臉望向楊家四人,眼波微微蕩開,卻是那些陳年往事不由自主地掠上心頭。

“多謝相助。”

宋清滁目光從漸漸隱去的光幕上移開,心底的驚詫卻一時半會難以消散,他理了理心緒,望向走到堂下的楊家四人,重重拍下驚堂木。

“堂下何人?”

聞言,衙堂內其餘的官員個個麵色驚惶,紛紛打量起君公子的臉色,此時他們若還猜不到君公子和這楊家大有淵源,這十餘年的官也算是白做了。靠近上首的一個官員忍不住朝著宋清滁打起眼色,可宋清滁卻沉著臉,不為所動,看得一旁的官員背生冷汗。

楊家二老互視一眼,滿目淒涼,就要下跪,而那楊平則死死捏緊拳頭,餘光掃過周遭衙衛,隻等他們稍稍鬆懈,就暴起殺人奪路。

“夠了。”

冷漠的話語從楊平身後傳來,清風掠過,他心中一急,卻見那個疑似大煜權貴的神秘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爹娘身前,伸手止住他們下跪之勢。

那人的容貌映入眼簾,銀發翻飛間,不單楊平,便是兩位老人都禁不住張大了嘴巴,先是震驚,爾後身體竟微微顫抖起來。

“宋清滁,我惜你才華,因此才給你幾分麵子。你真要得寸進尺,別說你宋大人,這刑部上下百十人沒有一個能活過半刻。”

“撲通。”

刑部官員和衙衛紛紛跪倒在地,連連叩首,不住乞饒。而楊家四口皆滿臉驚駭地望向身前的男子,心中那個模糊的猜測,此時愈發篤定起來。

“我身為大煜刑部右侍郎,上效帝王,絕不會徇私枉法。大煜法令,若有通敵之嫌者,先重打三十殺威棒,爾後再審。”

宋清滁一步不讓,沉聲說道。

“大煜右侍郎......”

周繼君死死盯著宋清滁,先前的好感早已丟得一幹二淨,冷笑一聲,眾人眼前一花,就見雪白的巨劍從周繼君的袍袖中飛出。

君子劍,銀白如雪,可變幻大小,周繼君一步步登臨七州之巔,他手中的君子劍也隨之轟傳天下,名聲不在七州頂尖高手之下。眾人隻在大半年前的京城一戰中,遙遙看過君子劍,當君子劍如此近的出現在眼前,所有人隻覺得如墜冰窖,心中劇寒。

“轟!”

君子劍劈在堂上大匾上,那個先帝親筆書寫的高堂明鏡四字在劍鋒下化作齏粉,飛散在空氣中,君子劍劍勢不減,穿透衙堂,竟將遠處的刑部大牢劈作兩半。牢裏關押的大多是窮凶極惡的囚犯,此時見著牢門毀壞,無不哄鬧著欲要破牢而逃,可當他們看到那柄**在地上的銀色巨劍,都是滿臉驚疑,心底漸漸浮起一個名字。不約而同的,那些雙手沾染無數條人命的重犯們慘白著臉退回牢房。

牢門雖大開,可那柄傳說中那個人擁有的劍卻插在眼前,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深吸口氣,周繼君回身,望向喜極而泣的楊家老人,心中浮起濃濃的愧疚,他恭恭敬敬地彎下腰,一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