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同門

“原本以為會兩敗俱傷,不想白家竟如此不堪一擊,還得讓我來收場。”

月影婆娑傾灑在繚亂的戰場上,白衣男子手拖棋盤,將滿地的血海屍山收入其中,豫州趙地的棋局中,東方白家的那一顆顆棋子愈發生動、活靈活現。

“師父,你是準備用劍下世界裏的怪物們慢慢消耗這幾大勢力嗎。”齊靈兒從那具雙雙的屍身中抬起頭來,似乎再沒發現什麽好玩的,一蹦一跳地來到周繼君身旁。

“這隻是第一局,也算是開胃菜吧。”周繼君輕笑一聲,翻手將玲瓏棋盤收入體中,“隻不過各大勢力和劍下世界裏的實力都要重新估量,兩敗俱傷最好,否則每次都要為師出場收尾可真要忙不過來了。”

“這樣”齊靈兒眨著大眼睛,似懂非懂道,“那師父接下來的布局又是什麽呢?”

“說出來就不好玩了,靈兒你接著看吧,看為師如何以一屠萬,等日後學會了,這些事情就由你來替師父做了。”

“好!”

齊靈兒興高采烈地答道,眸中濃得駭人的血影一閃而過,周繼君餘光掃過微微蹙眉,卻沒說什麽。

“師父我們回去吧,繼續布局。”想到日後可以威風八麵地為師父殺人,齊靈兒樂滋滋地纏上周繼君的臂膀,嬌憨地說道。

“不急,師父在等人。”

“誰?莫非是周古師叔和月叔叔?”

齊靈兒微微思索道,眼見周繼君並不理睬她隻是怔怔地望向城門處,齊靈兒不由得皺起小臉順著周繼君的目光望去。明月懸空,夜如白晝,一道黑影飄過斑駁陸離的古城牆,那人身形如鶴,徐步緩走,可每一步竟能跨出十餘丈,若風中飄葉,讓人無法琢磨出他的行跡。

黑氅人在周繼君麵前停住腳步,目光透過低垂的鬥篷凝滯在周繼君強作淡定的麵容上,微微顫抖著。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良久沒有人先開口。就在齊靈兒等得不耐煩時,那黑氅人輕歎一聲,伸手將鬥篷掀開,那是一張色若古柏的臉,第一眼看去模糊不清,第二眼卻覺得他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待到齊靈兒凝神細看時,卻陡然發現那張神色複雜的臉上流轉著濃濃的黑氣,陰鷙低沉,讓人心中畏懼,卻又無法拔出。

“你是怎麽做到的。”黑氅人輕聲問道,他的聲音仿佛天生就無比陰冷,傳入耳中仿佛毒蛇鑽心。

深吸口氣,周繼君麵色漸漸恢複平靜,他側過身哂笑一聲道。

“詭道之變,在乎隱於無形。當年那個手把手教我詭道之算的人說的。”

聞言,黑氅人脊背微微顫抖,嘴角卷起苦澀的笑意,半晌才低聲道。

“你還好嗎,君兒。”

“你說呢,老師。”

“老師”聞言,黑氅人神色一黯,卻轉瞬即逝,他唇角微微蠕動,良久沒發出聲響。

夜風呼嘯,冬末的寒意並著周繼君冰冷的話撲向一旁的女童,齊靈兒心底打了個冷戰,抬頭細細看向麵色黯然的黑氅老者,咯咯一笑,略帶羞澀地走上前。

“你是我師父的老師,也就是靈兒的師公。嘻嘻,靈兒拜見師公。”

齊靈兒盈盈一拜,隨後跳回周繼君身後。齊靈兒生性單純,對於尋常世人往往冷漠無比,可對周繼君親近之人卻極為熱情熟稔,比如月羅刹,比如周古。女童爽朗嬌憨的話語回蕩在夜幕中,堪堪將兩人之間凝滯沉悶的氣氛打破。

“一別數年,不想君兒也收起徒兒來了。”黑氅人笑著看向齊靈兒,一臉慈眉善目,之前的陰鷙蕩然無存,看得齊靈兒心頭隻覺得古怪異常。

“為什麽要那麽做?”周繼君扭過身,直直盯著黑氅人,突兀地問道。

麵容陡然一僵,黑氅人眼中的殺意一閃而沒,苦笑著,緩緩開口道。

“都是你那個師弟搗的鬼,我的布局原本隻是想讓幾方勢力都遭重創,不料被他插了一手竟變成讓你陷入死地之局。君兒嗬,再怎麽樣,我也不可能對你東殺心。”

“哦?我還以為是為了依依的緣故。”周繼君揶揄地說道。

相視一眼,兩人同時放聲大笑。

一別四五年,再遇當年天機府中看著自己長大的師父,卻已淪為棋局兩邊,不殺不休。饒是周繼君心誌堅毅接近冷血,一時間也無法接受,如今雖未完全解開疑惑,可親口聽到賈先生飽含歉意的話,周繼君也不求其他了。亂世之中的牟利搏殺,勾心鬥角,再如何慘烈,可麵對七年的養育教誨之恩,也隻會頃刻瓦解。

看著兩人麵色都緩和下來,齊靈兒摸著胸口長舒口氣,卻見她剛認識的那位師公從懷中掏出兩隻酒袋遞給周繼君。

“這是藏於天機府中的百年花雕,我們幾個一直都沒舍得喝。”

接過酒袋,周繼君仰頭灌入口中,醇厚濃烈的酒水流進喉嚨,發酵百年的酒香透著嗆鼻的火辣,將冬夜的寒意驅散。

“我那師弟是白家中人?”抹了抹嘴角,周繼君開口問道,手中的酒袋卻已被滿臉稀奇的齊靈兒搶去。

“正是,白家白啟,除了君兒外,他是我所見過最有天賦的全才,三年前就已將白家的紫荊玄功修煉至大成,他的年齡比你大五歲,如今已是地境巔峰,隻差半步就可邁入人尊境界。他的修為雖然不如君兒你,可詭之一道上的造詣卻已登峰造極,與君兒你比”

“自然是高於我了,否則又怎會讓我幾陷死地。就是今日城頭射箭的那人罷,看起來似乎很有意思。”周繼君嘴角翹起,目光微凝。

“君兒莫要妄自菲薄,你在這趙地布的局連師父我也難以全部看透。所以,我真的很期待你們交手。”賈先生放下酒袋,似笑非笑地望向周繼君,在天機府麵對周繼君那些略顯拙劣的把戲時,他也是如此。

“那麽,師父你到底站在哪一方。若我沒料錯,師父如今已是通天境界了吧。”目光遙視遠方,周繼君淡淡地說道。

“自然是兩不相幫。”賈先生深深看了眼周繼君,沉吟半晌淡淡一笑道,“三年前我們幾個老家夥都突破至通天,他們先去四大部洲,我本想隨他們一起去,可看你在這七州大殺四方,經不住有些手癢,想來試試我們幾個平生最得意的徒兒如今成長到怎樣的地步了。於是乎,便有了白啟。”

“這樣”周繼君揉了揉眉頭道,“我辛苦布下的大局可是被師父你一時手癢毀於一旦嗬,那白啟是個聰明人,想必早已察覺了。”

“所以說,接下來你們之間的對弈為師我期待無比。”賈先生嘴角翹起一絲陰譎,卻漸漸消散,“給他造的勢也差不多了,接下來的七州便是你們兩的舞台了,我也當去找那兩個老家夥,日後四大部洲再見吧。”

周繼君微微一怔,卻見麵前的身影微微一顫,隨後消失在夜幕中,隻餘空蕩蕩的酒袋。

“師公已經是通天境界了,真是太可惜了。啊,我忘了和他要禮物了。”

“可惜什麽,剛才這個是你賈師公,你還有兩個師公也是通天境界。按照你的想法,有了通天境界的高手做後盾,這七州便能橫著走了,是不是。”周繼君沒好氣地揉著齊靈兒的小腦袋,眼見她滿臉委屈,方才語重心長地道,“借勢隻能借得一時,若隻貪圖別人的實力終難成大器,靈兒你且牢記。”

月光如水傾灑在趙國鎮東府,將手中的烈酒喝完,周繼君朦朧著雙眼望向空空如也的夜幕,灑然一笑,拉上齊靈兒向回走去。

天地如局,萬生如棋,原本周繼君是想和他的老師在這趙地好好對弈一場,不料他卻拂袖而去,這番對弈的對手也變成了白家那個不出世的天才,且被無限延長。

兩個師出同門的詭道奇才,即將在七州棋盤上落子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