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彼岸君遠伐
“原來你是想騙得我心魔生,可惜失敗了。”周繼君冷笑一聲看向人偶,“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人偶已漸漸恢複了平靜,它嘴角彎起,俯視著周繼君,全身上下籠罩在金光中,眉角飛揚處桀驁不馴,竟有股睥睨天下的氣度,“我是你的敵人,哦,不對,就憑你還不配與我為敵。你在七州可能算是厲害人物了,可這身修為放在四大部洲,卻隻是微不足道的修煉者而已。”
“是嗎?早晚有一天我會去四大部洲找上你的真身,那時我倒要看看你配不配與我為敵。”
人偶臉上浮起一縷古怪,隨後哈哈大笑起來,它伸手指向周繼君,仿佛在看一個無比滑稽可笑的存在。
“不用等到那天了,就今日吧。這是我三千九百百六十五隻分身中最弱的一個,今日就用它來滅殺你!”
話音落下,逼仄的屋子裏,殺機頓現。
周繼君眼中紅光飄過,體內精氣道力流轉,瞬間達至巔峰。念海之中紫微、七殺、太陰三顆主星移位變幻,彈指刹那間衍算出千萬變化湧入周繼君的君子鬥數中。他身形突進,化作風影射向那隻人偶,戰天宵出,速、力、魔輪換交替,瞬間擊中那隻人偶。
“轟隆”一聲巨響回蕩在屋內,人偶在戰天宵下碎成木屑,飛舞在空中,可沒過多久,又漸漸聚攏,重新塑造成原先的相貌形狀。
“戰天宵?”那人偶微微驚詫地問道,轉瞬後恢複冷漠高傲,仿佛看出了周繼君心中的疑惑,他開口淡淡說道,“依依選的替身果然像我,連功法也如此像。隻可惜,離真正的戰天宵還差上好遠。”
“原來那人是你......”
周繼君戰意陡然高昂,移步上前,戰天宵第一式再度施展出,攜著無限殺機轟向人偶。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人或許是他平生大敵,創出同樣的功法戰擊,與依依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如此相似,注定隻能存活一個。
拳風中,人偶身形飄忽不定,仿佛落葉輕搖,避開周繼君的殺招。
“哈哈哈,你連我一個小小的分身都奈何不了,又有什麽資格和我爭奪依依。”人偶飄舞在空中一字一頓說著,隨後它舉臂抬手,一個法印生出,猛地轟向周繼君。
“就讓你見識下真正的戰天宵吧。”
瑩白色的光潮將周繼君淹沒,劇烈的痛楚由裏到外蔓延開,卻是突然發現全身上下竟僵硬得無法動彈,飄飛的銀絲也緩緩凝滯,整個人被定在了半空。
“嗬啊!”
周繼君大吼一聲,奮力掙紮,可麵前忽地生出巨大的黑洞,旋轉著,將他吞沒。
風的呼嘯和絮語在耳邊回蕩,眼前光暈流轉,周繼君隻感覺他正被那股拳力所吸,穿越無數時光和輪回,落向一個陌生的所在。不知過了多久,風聲靜止,光暈散去,周繼君踏上了那片鮮紅的土地。
這是在哪?
周繼君站在懸崖邊,冷風吹拂著他的發絲,沁入心底,寒冷徹骨。在他身前是蒼茫大海,海水奔騰咆哮,擊打著礁石崖壁,轟轟作響。在他身後是廝殺慘烈的戰場,半空中,那些仙神施展出各式各樣的法寶砸向敵人,而在地麵上,則是奇形怪狀的妖魔。他們有的虎頭人身,有的長著雙翅,卻個個力大無窮,神通奇異。仙神和妖魔打得不可開交,不時有屍體落下,心神毀滅。
“這裏是戰天宵中的時空境。”燃燒著的雲霞邊響起人偶的聲音,化作無數回音蕩在周繼君耳邊,“你所創的戰天宵隻是最膚淺的戰技,境界太低太低,你不配擁有它。所以,你就在我這時空境中身死吧。”
餘音繚繞盤旋,瞬息後,那些仙神妖魔似乎突然發現了周繼君,咆哮著向他殺來。
周繼君身形忽閃,擊向一個長臂妖怪,然而隻是一招,他就被擊飛出去,數百萬斤的巨力將他全身骨骼砸碎,之後摔落冰冷的海中。海水將他淹沒,漸漸無法呼吸,整個人仿佛死了般,隻留有心底最深處那一絲意識。
“這樣都沒死嗎?也算心誌堅毅。”
耳邊又傳來人偶的聲音,周繼君心頭微動,努力睜開眼看去。在他麵前是金碧輝煌的龍宮,千奇百怪的珍寶鑲嵌在壁柱上,照得海底如白天一般光亮。他包裹在一個巨大的水泡中,無法動彈,隻能默默凝望。不遠處,龍皇和那些文臣武將坐於堂下,而在最上首則是披掛著紗簾的床榻,床榻上一個女子正偎依在男人的懷中說著情話。周繼君仔細看去,臉色漸漸發白,心中生出撕心裂肺的痛楚。那個女子赫然是依依,她穿著透明的裙紗,柔軟的玉臂掛在男人的脖頸上,眉角含情,任由男子如何玩弄也隻是掩嘴媚笑。
“這隻是幻象。”
周繼君顫抖著身體,艱難地張口說道。
“確實隻是幻象,即便這樣,你心中已經開始起疑了吧。百年前,千年前,依依與我在一起的時候到底是什麽關係?是不是也像眼前你見著的這幕般恩愛呢。哈哈哈哈......”
人偶的狂笑化作鋒利的劍刃刺入周繼君心底,一寸寸割裂他的心念和血肉,已然千瘡百孔。
“不會,不會,絕不可能!”
周繼君痛苦地嘶吼著,簾幕內雲雨漸起,可他的眼睛卻無法閉合,隻能殘忍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蜷曲在別人的身體下,婉轉*呻吟。雙目之中,赤紅如潮,那些點點滴滴落下的卻不知是血還是淚。良久,等到雲雨罷了,周繼君冷笑一聲。
“你還有什麽把戲嗎?”
“哦?這樣都沒能讓你心死。嘖嘖,其實,你的心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卻還在強撐。好吧,在我的時空境裏,萬千世界人物,大小災難七七之數,我倒要看到你能撐到幾時。”
蔚藍的海影散去,周繼君被浪潮推向那處海島,一隻巨鷹飛襲而來,將他吞入肚中。腥臭撲鼻而來,周繼君翻滾在巨鷹的腸胃中,忍不住低頭嘔吐,可他依舊沒有放棄。等破開巨鷹腹部後,周繼君落到如雲高山上,一個老道人站在他麵前,冷笑一聲,隨後吐出法咒將他便成一隻跛足老馬,騎著周繼君走過崇山峻嶺......時間飛逝,周繼君在這一世裏也不知活了多久,十年,一百年,還是五百年,他已經記不清了,至於為什麽到這裏,他更是一點都不記得了。他的心已經變得蒼老頹敗,如幹枯的老木,隻要輕輕一彈,就會碎裂死去。
垂至肩頭的那兩束烏發已被歲月染白,周繼君拖著體無完膚的身體一步一咳向前走去,他突然覺得眼前一暗,抬頭看去,卻見自己已經踏入一片望不見邊際的墳塋。黑鴉在枝頭哀鳴,月影劃過漆黑的墳墓,落在一處沒有落名的墓碑上,周繼君顫抖著身體怔怔地看向那個墓碑,良久,慘然一笑,卻又長舒口氣。這一切的一切就將在這結束了,千百年的掙紮磨難,可最後還不是化作一捧黃土,埋入這墳墓中。
走過如山的墓碑,周繼君來到他的墳地前,踉蹌而坐,嘴角劃過一絲笑容,伸手在墓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周
繼
君
這君字寫到末,隻差一筆封口,周繼君忽然沒來由的一慌,心底深處傳來呼喚聲,似乎在阻止他寫完這最後一個字。
“那是什麽?”周繼君茫然地望向遠方,腦中一片混亂,隱隱發痛,“它是什麽又有何關係,我的歸宿就在這裏。真的好累好累。”
周繼君顫抖著伸出食指,點向君子封口處,可就在這時,他腦中劃過一個念頭。
藏象?
“那個呼喚我的是藏象,可它又是什麽?”周繼君喃喃說道,他怔怔地看向差一筆就寫完的“君”字,目光發直。漸漸的,他的渾濁的眸子明亮起來,裏麵似乎有什麽在閃耀,一顆一顆地落下。
“君......我本為君,為何會落入今日地步......我是......君公子。”
遺失的記憶在月影中時沉時浮,湧入周繼君腦海,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他的胸口開始發燙,裏麵似乎有什麽在燃燒,灼熱無比。
“不是前塵往事,不用再騙我了。”周繼君身體顫抖著,卻是在開懷大笑,“你在時空境中布下了這麽多局,千百年過去,卻還是沒有讓我心死。君子有道,百折不屈,你誘我寫墓碑,卻讓我重拾君子道意,你可是功虧一簣了!”
輕咦聲傳來,隨後,幽暗的夜色中凝起漆黑死寂的風雲,向周繼君湧來。
“你的心已經開始亂了吧。對了,我記起來了,我還有一招。”
周繼君起身,冷冷望向雲團,袍袖翻飛間,君子劍出,化作七柄穿透風雲,直射遠方。
君在彼岸,以劍遠伐!
君遠伐出!
黑洞中,君子劍呼嘯而出,熒光如鏈劈下,那隻人偶被攪成齏粉。
周繼君睜開眼睛,他又回到了天機府依依的住屋裏,黑洞和人偶已經不見了蹤影。春風吹拂,還是在聖德四年,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過,這屋子裏的擺設也未曾改變,隻不過少了一隻人偶。
“世間千年,卻是彈指一夢。這便是戰天宵的時之意境嗎?”
將君子劍收回,周繼君卷伸指卷起肩頭的長發,花白如銀。目光飄到床榻上那隻人偶身上,周繼君淡淡一笑,將那隻孩童模樣的人偶吸入手中,愣愣地看了半晌,隨後將它放入懷裏。
“依依,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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