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出籠

一日後,睡飽了的周繼君帶著小咕離開天機道府。

他們沒有從當日突兀闖入的洞口離開,因為小咕已不是那隻初生的幼鳥了。如今的它肥嘟嘟的,身形碩大,立在地上竟與河邊小樹一般高,且滿臉橫肉,看起來十足像隻鳥中惡霸。

於是乎,為了不讓近來有些暴躁的小咕毀了洞口的花花草草,一身白衣的周繼君帶上行囊果斷地跳上小咕的羽背,長嘯一聲道:

“咕咕,向東方飛。”

這裏是大陸之西的雲州,往東往東再往東,便是矗立於揚州的擁盡天下奢侈繁華的京都。

與周繼君心意相通的獵風長鳴一聲,須臾間扶搖而上,破了道府的假空,飛至藍天白雲間。深深吸了口新鮮的空氣,周繼君俯身望著雲端下漸漸變小的山崖陡壁,隻覺得心曠神怡,天大地大卻任之翱翔。愜意地閉上眼睛,將心神沉入腹中,周繼君放緩呼吸開始吸取天野精氣。

心神滑過體內十二處從手足連至五髒六腑的“河流”,以及八處與前者息息相關卻自成一路的“河道”,周繼君有些驚異地發現那些天野精氣流過“河流”時竟有一小半被“河流”吞噬。不過那二十處“河流”似乎有各自喜好的天野精氣,精挑細選下,隻有七道河流找到了自己中意的精氣,當那些許精氣沒於奔湧的“河流”中後,周繼君發現那些“河流”似乎更湍急了,而且水色也變得愈發濃稠,好似那日突然冒出來修繕藏象的神秘紅液。

“看來修行藏象不僅是修能吸取天野精氣的五藏,還得修那些奇異的……暫且稱之為河流吧。五藏用來吸收精氣,生成精氣,而河流則主要是運送這些氣。可它們對我的身體到底能產生怎樣的影響?僅僅是加快修行的嗎?怎麽我覺得應該……遠遠不止這些吧。”

百數息過去,周繼君總共吸收了九道精氣,分別來自厥陰風木之氣、陽明燥金之氣和太陽寒水之氣中的司天、在泉之氣,而剩下的三道不知名的天野精氣卻是來自滄瀾之海與落雲山。

周繼君沒有經曆過從道才修煉至道尊,乃至突破通天的修行之途,就獲得了藏象。好似一個突然發現了一個放著張藏寶圖和一堆枚金珠盒子的窮小子,但這絕世珍寶卻在皇宮中。過慣了沒錢的日子,當某天突然有了成為富家翁的希望,他一時半會難免會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去麵對誘人的藏寶圖以及那些這輩子都沒看過的金珠。可他畢竟已經獲得了那張藏寶圖,即便寶藏藏於皇宮裏,隻要他按照藏寶圖上的隱秘路線慢慢走下去,總有一天會真正獲得那驚天寶藏。

如今的周繼君便是這般,一夜間得到了通天境之上的高手都羨慕不已的藏象,卻又不知道藏象到底為何物,更別談藏象對於如今隻是道生境界他所能產生的效果。不過,他能僥幸獲得那張“藏寶圖”,已是天大的造化了。先天藏象加上四道齊修,他的成就能達到何等層次,恐怕是始作俑者平天也無法預料。

“死小咕,我吸引來十道天野精氣,卻有九道被你偷去,莫非那日吃那氣魔吃上癮了?”

周繼君將這幾天來吸收天野精氣引入五藏內,五藏散發著奇異的光暈,漸漸的,又一道先天精氣從他服底生出,圍繞五藏轉了一圈,隨後順著“河流”流轉周繼君周身,與前一天生成的第一道先天精氣相互腳交映。

兩天時間,周繼君亦花了不少功夫去吸收天野精氣,可卻隻煉化成兩道先天精氣,其中罪魁禍首莫過於小咕這隻開始往橫裏長的獵風。往往周繼君好不容吸來一道天野精氣都會被賊眉鼠眼的它蠻橫無比地搶去,仿佛饕餮美食般吞入肚中,隻有等到它享用完了開始打嗝時,周繼君才有權可憐兮兮的吸入本屬於自己的精氣。

狠狠掐了下咕咕羽背上凸起的橫肉,不料咕咕卻是一聲不吭,依舊飛快地向崖外天空飛去,絲毫沒有理睬周繼君的意思。

“你怎麽了,咕咕?”周繼君感覺到了小咕有些不對勁,不由得輕輕挑起眉頭。那塊橫肉可謂是小咕的逆鱗,往日裏除了周繼君外,那四位和它混的很熟的師父都不給碰,便是周繼君碰了,它也會怒氣衝衝地嗷嗷大叫,今日的小咕卻是反常了,不過最近它似乎一直很奇怪。

歎了一口氣,周繼君爬上小咕的脖子,輕撫著它的翎羽輕聲道,“有什麽事告訴我,我們是兄弟,隻要能辦到,我定會全力以赴。”

似乎想到了什麽,周繼君語氣微微一變。

“喂,你該不會也想離開我了吧?”

“咕!”小咕甩頭輕鳴一聲,接著又沉默了,股勁的向遠空飛去。

“不是就好。莫非……那日你見到我和依依親熱,眼紅了,然後開始**了?”周繼君嘿嘿一笑,一臉定然如此的樣子。

猛地甩頭,伴隨著周繼君的驚叫,鼻子裏喘著火氣的獵風將白衣少年甩回羽背上。

“哈哈哈……”周繼君摔倒在豔紅如赤火的羽毛上,不怒反笑,一個挺身躍起,負手站在咕咕背上,望著腳下繚繞的雲霧以及萬仞之下的渺小世間,隻覺得意氣風發,竟有種高歌的衝動,可惜他心中無歌,而且有點五音不全的傾向,辜負了此時的風情。

“原來在天空中翱翔是如此爽快,怪不得人人都羨慕神仙,怪不得修道之人都渴望能有通天的一日,怪不得……依依和我說要腳踩天宮時,那年才十歲的我便有種熱血奔騰的感覺。”

“男兒當如此嗬!”雙手伸過雲層間,輕輕撫摸著那片片陰冷卻飄渺的雲彩,周繼君眉宇微微凝起,“不過如今最要緊的還是努力修煉那些道訣功法,盡快提高至道師境修為,然後打探到爹爹的下落,去京城救出娘!”

思索片刻,周繼君從包裹裏掏出那本本泛黃了的經書,目光卻望向遠方,“爹爹他滿腹為人處事的道理,學究通達,而且奇思妙想那麽多,過了這麽多年,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樣了。就算被大煜壓迫,被那些欺世盜名的大儒不容,想必也沒什麽大礙,定平安無事。倒是娘,被那個該死的道庵關了七年,狗雜種般的洛家不敢出麵,京城世家那些混蛋肯定會從中作梗。若是娘有什麽不測……”

獵獵罡風刮過周繼君的麵龐,十七歲的少年打了個冷戰,眼中殺機頓現,未經曆過殺伐的他眉宇間竟也流露出那天六氣魔神的兩三成殺意。

“當年我是個小小的孩童,麵對你們這醜陋的龐然大物隻得如狗彘般偷生,行街乞討,滿身膿瘡,遭盡天下人白眼。如今我回來了,你們給我的,給我爹娘的,我都要一一奉還……世家子們……煜賢帝。”

十七歲,堪堪才道生境界,然而卻奇跡般通修四門道法的少年咬著牙,聲音從喉嚨裏一寸寸地逼出,如鋼刀磨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