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緊蹙,目露深重:“原來苗疆人因為被歧視被驅逐,已經不得不遷到墓地藏身,而且對漢人充滿恐懼與仇恨,這個解蠱的方子還是一個苗疆老人臨死時告訴我的。他最後的心願是請朝廷收回成命,還苗疆人一個自由,畢竟一人之錯,不能牽連全族,而我若是違信背義,他中在我身上的蠱毒就會發作……”
他撩起敞袖,露出腕上一個月牙形的青黑,小如豌豆。
“到時便會被蠱蟲吞噬皮肉,隻餘一副骨架。”
說到這,他倒笑了。放下袖子,長出一口氣:“我想‘他’是會同意我這個請求的吧……”
宇文玄逸不想追究他口中的“他”是哪個,隻是伸出手……
宇文玄桓看著那隻手的鎮定:“你不後悔?”
目光上移,對上那雙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同心結本就是用來對付男子的,你這樣,怕是……”
“你隻需告訴我,我會有多少日子,每次發作會是什麽時候……”
宇文玄桓沉吟片刻:“因為這個解法從來沒有人嚐試過,所以也不知道……不過,自己的身體,應是自己最為清楚。你……真的決定了?”
那隻手依然鎮定。
他笑了笑,自懷中取出一墨色小盒,放在那掌中。
“即便你不怪我,將來也定會有人怪我……”
宇文玄逸接過小盒,小心翼翼的打開,唇角銜笑:“她永遠不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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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翎……”他吻住她的唇,將一小粒藥丸送入她口中:“一會把這個吃了……”
“這個真的管用嗎?蟲子會消失?”
“有了鳥,蟲子就沒了……”
“可是萬一鳥在裏麵多起來怎麽辦?”
他輕笑:“那就再放進隻貓!”
低喘,聲音嘶啞:“快,把它吃了!”
蘇錦翎聽話的將那個叫“焚燕”的藥丸咽下。
這藥丸好像麵粉做的,一點滋味都沒有。
她開始懷疑宇文玄逸是在騙他,可是就在這時,他的動作突然加劇,身子像火一般燙起來。
她方要驚呼,就被他扣緊了手,用力吻住……
似是有一股極冷極陰的氣流自心底徐徐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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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起伏了許久,她方自眩暈中醒來。
他在看她,眼底是濃濃的寵溺與欣慰。
可是不知為什麽,這眼神莫名的讓她心底發酸。
“玄逸……”
他抱住她,懷抱輕顫。
微涼的唇輕吻她汗濕的鬢發:“好了,一切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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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宇文玄逸仰躺在床上,望著蒙在夜光中的承塵。
懷裏的人已然疲憊睡去,輕緩的氣息灑在他的頸間,如曾經的無數個夜晚,讓人心安。
他緩緩抬了手,放在胸口。
心在跳動,然而卻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拱動,有些癢,又有些痛,似是幼苗要破土而出。
他靜靜的感受了許久,唇邊浮出笑意。
也不是那麽難受……錦翎,我還能陪你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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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九年十月十三,邊境十五個小國以仩圪為首的糾結四十萬兵力,借口天昊曆代帝王上朝言事的太極殿突然坍塌乃是景元帝多行不義,招致天譴,而他們要替天行道,誅除暴君。
邊境小國之所以如此囂張,全是因為聽信景元帝已然駕崩,而皇位始終無人承繼。朝中也有通風報信者,隻言各位王爺皆在覬覦寶座,又勢均力敵,相持不下,而旁支貴族,亦蠢蠢欲動,朝廷現在是波詭雲譎,激流暗湧,奪位之戰一觸即發。
仩圪早就覬覦天昊地大物博,景美民豐,此番南下,實則搜刮擄掠,染指中原。
景元三十九年十月二十四,長治可汗率肅剌各部,集兵力十二萬攔截蠻夷於朵雅山。
仩圪聯軍此番雖來勢洶洶,然而畢竟是臨時組結的兵力,且首領十五人,誰都意圖統領眾人,難免彼此相輕,齟齬頻生。
長治可汗趁機分化瓦解,利用反間計裏應外合,消滅聯軍三萬之眾。
怎奈仩圪首領老奸巨猾,使人暗放毒箭。長治可汗中箭暈厥,聯軍趁機反攻。
兵力懸殊,主帥重傷,朵雅山戰事旋即吃緊。卻忽然傳出長治可敦——天昊的和親公主代夫掛帥,率餘部追擊聯軍三百裏,在距帝京千裏之外的帛央河阻截敵軍,與之展開拉鋸戰。
朝廷早已收到急報,眾朝臣接到旨意,於十月二十七日四更末刻齊齊聚集到臨時改為上朝之所的昭陽殿。
鼓樂聲起,眾臣眼睜睜的看著落地的水晶簾幕後緩緩走過五人……
為首者一身明黃,即便隔著碎閃的簾幕亦可見其上九龍騰飛,鱗須怒展。行動間步伐穩健,器宇軒昂。
眾人仿佛石化,隻一瞬不瞬的看其緩行正中……振衣……落座。
簾幕徐開,仿佛金光乍現,耀目中現出一雙鷹一般的眸子,唇側紋路略深,似在笑,然而天威盡顯。
擁有此等睥睨天下之勢非宇文容晝莫屬!
片刻驚愕後,不由自主的伏拜在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由衷而發的山呼萬歲之聲不絕於耳,響徹寰宇。
“平身……”
柔緩低和的聲音,但不無威嚴。
眾臣早已習慣了此等肅重,再拜之後,紛紛起身。
景元三十七年十月二十七日的清晨,是個令人震驚的清晨,除了煜王和清寧王淡定自若,其餘人的心底皆一派沸騰,有激動,有驚恐,有懷疑……因為他們不知道一個多月前還屢屢傳出病危消息,自太極殿倒塌後就昏迷不醒,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已然駕崩隻是秘不發喪的景元帝怎麽會好端端的坐在龍椅之上?
他們不是沒有試圖違背規矩借言奏朝事偷眼覷向那高座上的人……那雙銳利的鷹眸似是在看向眾人,又似是隻圈定了他,似是知他心中所慮。
他頓時心生敬畏,慌得垂下眸子。
是景元帝,沒錯!
因了此等震驚,大家都有點不知道整個早朝到底議論了什麽。隻知戰事吃緊,皇上欲派清寧王領兵出征,卻被清寧王婉拒。
當時大家還略略猜測了下清寧王不肯出征怕是認為皇上時日無多,若是自己不在帝京,到時豈非便宜了煜王?而且雲遊在外多年的文定王月前也回來了……
卻也有稍稍清醒的人注意到,清寧王自卸職之後,已是久不上朝,今兒怎麽突然出現了?
然後那風姿俊逸之人出列,以極淡定,極輕和的聲音舉薦一人……宇文玄錚。
眾皆驚愕。
因為有“十子必亂,雙生奪位”之說,宇文玄朗和宇文玄錚是不允許上朝更不允許參與政事,即便年過十五,亦不可開衙建府,又怎能讓其帶兵打仗?
可是也不知清寧王怎麽遊說了皇上,反正他一直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結果皇上竟當場頒下旨意。而宇文玄錚亦似知皇上會準了清寧王的提議,早已候在殿外。
聽宣後,即刻入殿。
身姿昂揚,神色穩重。
“兒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聲若洪鍾,有氣吞山河之勢。
這哪還是昔日那個隻知打架惹禍的皇子?
眾臣心裏紛紛叫嚷著……變天了,天昊要變天了……
整個上午,人們都過得暈乎乎的,直到走出昭陽殿,見了懸掛在上空的金秋豔陽,捶捶腦門,依覺猶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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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七年十月二十九日,景元帝第八子宇文玄錚受命為南中大將軍,率二十萬人馬奉命出征。
奉儀門誓師完畢,一身戎裝的南中大將軍一瞬不瞬的望著那個捧著金盤,向他款款走來的女子,眉宇間竟是微有緊張,然後撈起上麵金光閃閃的管狀物,於指間旋轉一圈,動作瀟灑得極似清寧王。
“唉,我說你這玩意此番終是送出去了……”
的確,景元三十二年八月,三軍出兵,征討常項,無一人接此寶物;景元三十五年冬月,清寧王兵伐偽帝,卻是不告而別;而今……
“現在終於明白此物是為本將軍而備的吧?哈哈……”
宇文玄錚得意大笑,意氣風發,卻仍不失孩子氣,忽的自懷中掏出一根竹笛……是她早前為他製的簡易望遠鏡,又把這根金質的望遠鏡也扣在眼睛上:“錦翎,你說這樣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些?”
旁人就笑。
他一虎臉,占了大半張臉的胡子都支起來,嚇得別人再不敢做聲。
“錦翎,你還記得當年咱們在疏月湖邊放風箏嗎?”
神色中露出向往,仿佛又成了當年的那個天真又莽撞的少年。
今天在奉儀門上,她看著他立馬執韁,統帥大軍,忽的就想起那個三月三,她與他站在疏月湖邊,看著“宇文玄錚”牌風箏搖搖而去……
……“錦翎,那個……如果我走了許久,你會不會想我?”
……“我是說,如果有天我當了大將軍領兵遠征,你會不會……為我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