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眼中平靜無波。仿佛李歐的反應隻是一場誇張的表演。

“有什麽不對嗎?”她問。

李歐歎息著將長劍歸入劍鞘。

“劍身整潔無暇。它不是由煉金術製造。”

此時,李歐的心情無比複雜。他見到了最華美的劍鞘,卻有一支平淡無奇的劍鋒。像是一出戲劇剛到達**卻戛然而止,令人扼腕歎息。

“我覺得它不像是鞘中的配套之劍。”李歐接著說,“它看上去再普通不過,可我總感覺有些疑慮,這其中應該有特別之處,但我捉不到那一點靈感。”

“我知道了。”女孩點了點頭。李歐的說法和其他人並無二樣。雖然她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果,但此時她眼中仍舊帶著不甘的失望。她站了起來。“請把劍還給我。我應該離開了。”

“請等等。”李歐叫住了打算離開的女孩,“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少女點點頭。

“那劍身的材質呢?到底是什麽?我辨認不出。”

李歐覺得它不像是鋼鐵。盡管無論是從光澤,或是觸感來看,劍身都帶有金屬的特性,可之前他將劍鋒放置於掌中之時,卻感到其溫暖如玉,劍身逐漸變得灼熱。然而,當他細細感觸之時,卻又變得冰冷如鐵。他不認為這是錯覺。

煉金術士應該相信直覺。這是父親時常告誡他的。

女孩搖了搖頭,“我並不清楚。這是家傳之物。”說著,她將長劍扣上腰帶,用鬥篷遮住。“多謝你的幫助。”她向李歐輕輕點頭,朝外走去。

李歐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離開。他已經陷入了沉思。

“能讓我再看一眼嗎?”他頭也沒抬地問道,卻沒有得到回應。當他抬頭尋找之時,正好聽見垂在門楣上的鈴鐺叮鈴作響。他追了出去,向重新戴上兜帽的少女喊道,“小姐,能再給我一個小時嗎?”

女孩端坐在客廳,她麵前熱氣騰騰的紅茶已不再冒出熱氣。她凝視著由東方傳來的瓷杯,慢慢地將其端了起來,小飲了一口。她輕輕皺起了眉頭,她不習慣在茶水裏加入牛奶、糖塊、蜂蜜以及檸檬汁。她喜歡茶葉原本的清香。那種苦盡甘來的味道。

她惋惜地放下瓷杯,看向緊閉的房門。那裏是李歐的書房。對方委婉地將她拒之門外。她知道,裏麵一定有著李歐不願示人的隱秘。與諸多煉金術士打過交道的她可以理解對方的謹慎。她耐心地坐著,有如雕像,靜待答案。

李歐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將記載著煉金術知識的卷軸從壁爐的煙道裏取出,在桌上攤開。

之前,李歐就對劍鞘上異域風格濃厚的法陣有股熟悉感,但直到女孩離開之時他才想起自己在何處見過它們。他依稀記得,在卷軸裏有一段文字專門講述了被稱作“方士”的東方煉金術士。他們的手法與艾音布洛的煉金術士截然不同,思想宛若天馬行空。

他仔細搜索卷軸上有若蚊蠅的隱秘文字。從頭到腳,不放過一處角落,一副線稿。他的雙眼很快就變得幹澀且疼痛,他閉了一會眼睛,卻不見好轉,不得不將放大鏡置於眼前。

當沙漏落至一半之時,李歐總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一字一句地讀著上麵的秘文,揣摩深意,將其記於心中。

過了許久,至少超過了一個小時,李歐才揉著刺痛的眼睛從書房內走出。少女仍在。這讓李歐感到自己沒有白費力氣。他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向對方點頭示意。

“有找到什麽,對嗎?”少女讀懂了李歐的微笑。

“好壞皆有。”李歐在她的對麵坐了下來,用盛滿水的水壺為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我不喜歡你們的茶。”

“不管是否主人喜歡,它總是用來招待客人的。”李歐又替少女倒了一杯清水,然後才將自己杯裏的清水一飲而盡。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麵露苦笑。“你要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開頭。”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說的是什麽。”女孩說,“所以,請隨意。”

李歐詫*看著對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小醜。她的雙眼睿智如鏡,將他人的心思倒映其中。企圖玩弄的花招在她麵前似乎都破綻百出,毫無用處。也許,這就是安德魯森將她趕出來的原因?他壓下發散的心思,組織了一下言語,沉聲說道:

“我知道應該怎麽修複你的長劍,但是……”

“現在還不行,對嗎?”

得到李歐的答案。少女並不顯得有多麽失望。正如她所說,她早已有心理準備。既然不抱希望,又哪來的失望。反而是李歐煩躁而惱怒。辦法就擺在眼前,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它需要龐大的魔力。”李歐說了一句,“這是最大的障礙。”

“還有別的難題?”

“特殊法陣、煉金材料……”李歐也沒料到修複一支失去力量的長劍會如此複雜,但這也說明少女手中的寶劍是如何珍貴。

“它隻能由你親手完成?”少女的話總是一針見血。

“不是所有煉金術的知識都會公之於眾。”

“唔。”少女垂下了目光。房間裏陷入了沉默。

此時已經傍晚時分,但窗外的天色卻有如黑夜一般。厚重的烏雲不知何時已從遙遠的海上席卷而來,占據了艾音布洛的上空。雷電有如扭曲的飛蛇在天空穿梭,轟隆的雷鳴震得窗框哢哢作響。驟然亮起的雷光仿佛迅捷出鞘的劍光,閃爍寒光,宛如審判之箭。

像是過了許久,少女再次開了口:“我需要等到什麽時候?”

李歐在實話與謊言之間左右為難。他的資金已經無法支持他的用度,迫切需要招攬一單生意;可他如果選擇了謊言,那又與安德魯森有何區別。

他最終選擇了實話實說。“當徽章上的五芒星被星座代替的時候。”

他原以為少女會憤怒地起身離去。畢竟更換徽章將是漫長的時間。她無法等待那麽長的時光。不過少女卻連半點驚訝也沒有。她平靜地說出了李歐未說出口的話:

“也許一年,也許五年,十年。”她說,“艾音布洛不可能隻有你一人懂得修複之法。”

李歐隻得點頭承認。

“看來你已經作出決定了。”他不無遺憾地說。

少女點了點頭。

“我願意擔當你的護衛。”她說。

“什麽?”李歐驚訝無比。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女將自己的理由娓娓道來。“據我所知,真正的煉金術士——不是銀楓葉街的商人——都會雇傭護衛。以保護他們完成危險的探索活動,搜集無法輕易買到的稀有煉金原料。”她以平緩的語氣說道,“我想,你應該會是他們的一員。你會需要我的。”

李歐受父親的影響頗深。他認同少女的話:煉金術士不是商人。但李歐仍舊感到她的理由不夠充分。她似乎有未說完的話隱藏了起來。

“為什麽會作出這樣的決定?為什麽不去尋找煉金大師?”

少女想了想,給出了答案。

“我沒有足夠的錢作為修複紅鸞劍的報酬。”她並沒有覺得這有多難堪,她隻是將自己的困難擺在了明麵上。光是這一點就令李歐對其另眼相看。“煉金法陣,稀有材料,我都無法提供。我隻能以此回報。他們會對我的回報不屑一顧。”

這注定是一場折本的買賣。但李歐想的更多。不過短時間內,他並不算吃虧。

“你決定了?”他抱有一絲期待問道。

女孩直接向李歐伸出了手。

“陸月舞。”

“陸……”

“名為月舞,姓為陸。”她糾正道,“按照你們的語法,我的名字應該是月舞•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