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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陽光格外燦爛,熾白陽光炙烤地麵,灰色石板冒著滾滾熱浪,街道旁的棕櫚樹無力垂下樹枝,懶散無神,嘈雜的蟬鳴比蚊蟲的嗡嗡聲更加惹人煩惱。這才像是令人酷熱難耐的熱帶驕陽。然而黑寡婦賽琳娜卻在床上瑟瑟發抖,眉毛上甚至生出白霜。
房間裏燃著爐火,她身上蓋著五床棉被,但仍舊無濟於事。同時她還飽受劇痛折磨,不停地來回翻滾,臉上的疤痕好似隨時會爆裂,就連被子已被她咬破,露出裏麵的棉芯。
她承受著我們無法想象的痛苦。賽拉斯廷•李歐清楚地知道,卻又無計可施,隻能為她喂下強迫她入睡的藥劑。然而大劑量的丁香及睡蓮,還有少許的鉛隻會讓她的身體更加虛弱。
現在她每次睡眠的時間已更短,幾乎每個小時都會醒來一次,然後在藥劑的幫助下又再次睡去。如此反複,他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
昨天早些時候,她的神智有過短暫的清醒。從蜘蛛女王的口中,他們總算得知了她為何會變成這幅模樣——一切皆因那些列奧島民。如巴洛德所說,她的位置本就搖搖欲墜。她的顧問屬臣是一名薩滿巫師——一名堅守章魚海怪傳統的黑巫師。他將她趕下了冷冰冰的王座。
薩滿巫師,多好的職業。巫術蠱毒無所不能。他的詛咒大概也是因他而生吧。
若不是海島距離大陸甚遠,他幾乎就要懷疑對方就是如今一切的始作俑者了。
“他召來了章魚海怪。”她忍受痛苦,斷斷續續地說,“一切都太突然。它們裹在生鏽鐵盔裏麵。八爪章魚用其中四爪用來行走,而另有四爪則握持刀劍。沒人能正麵對抗他們,弓箭及弩矢甚至無法穿透他們的身體。”
她劇烈喘息,不住咳嗽,似乎要將內髒也咳出來。李歐試圖喂給她一劑催眠藥,但被她拚盡全力地一巴掌打翻。這簡單的動作讓她耗盡了全部力氣,她癱在床上呻吟。“聽我說……聽我說完,李歐……我還能堅持得住……至少現在還能堅持得住……我怕以後沒有機會了。”
“嗯。”李歐將她老繭密布的雙手緊緊握在掌中。“您說。”
她的喉嚨裏發出細微的呢喃,李歐幾乎湊到了她的嘴邊才得以聽清。“戰鬥一麵倒,我們隻能選擇逃跑。可是最後隻有少數幾人與我逃出了老窩,搶奪了一艘戰船。”就是衝進荊棘港的那艘。李歐意識到。“可是在海上……在海上……”
“在海上怎麽了?”
黑寡婦的眼中忽然流露驚恐。即使飽受黑魔法折磨之苦,李歐也未曾見她有如此模樣。她顫顫巍巍的嗓音中間雜難忍疼痛的低吼。“我們遭遇了風浪與大霧,還有幽靈巨艦。”她說。
李歐心中駭然不止。他飛快地告訴她,他們返航時也與她有著相同的遭遇。
“是他幹的,一定是他!”她的聲音陡然提高,充斥怒意。
他?利達爾?
“是他。”賽琳娜虛弱卻肯定地點了點頭,“他一定是得到了風暴號角。”
“風暴號角?”他依稀記得在哪裏曾見過如此名稱。
“列奧島民認為它是海神的恩賜。”賽琳娜的聲音漸漸微弱,已無力阻擋李歐給她喂下催眠藥。“它能呼喚風暴,也能將海底亡魂從沉睡中喚醒。”
李歐對此嗤之以鼻,他可不認為他們崇拜的軟體動物能爬上神位,有足夠的智慧製造神物。然而,當此時她看著在睡夢中掙紮的蜘蛛女王,心裏卻不斷思忖,風暴號角到底為何物?是一隻真正的號角?還是某種東西的代稱?他翻遍典籍也沒有找到絲毫線索。
也許該找機會問問學士小姐?他正如此想著,身邊的賽琳娜又一次反複扭動掙紮起來。她死死咬著牙關,盡量一聲不吭,但沉悶的哼聲將她的痛苦表露無疑。
她又醒來了,距離上一次服下藥劑連一個小時都不到了。李歐大聲叫來陸月舞,讓她幫忙摁住了她,然後翻開她的眼皮。她的眼白充斥著水銀般的色彩,鉛已經深入她的體內,不能再服藥了。以後的痛苦就隻能靠她自己努力抵抗了。
“沒辦法了嗎?”陸月舞問。
李歐無聲地搖了搖頭,“我們出去。”他說。叫出來她會好受一些,但他們在場她便隻會咬牙苦苦支撐。他們一關上門,裏麵就響起了她聲嘶力竭地叫喊,每一聲都像是利刀刺入他的心髒,而他隻能假裝充耳不聞,沉悶地走下樓。
“為什麽不給她藥?”
“別再喂了。”李歐仰靠在沙發上,盯著冷冰冰的天花板。“是藥三分毒。她的身體裏已經累積了太多的毒素。再這麽下去,黑魔法沒要她的命,我們就會提早殺死她。”
陸月舞沉默一陣,“她是你父親的……”
“情人。”李歐冷冷地打斷了她,“可她待我如母,與我的母親為知交好友。”
“我沒有詆毀的意思。”陸月舞解釋,“我隻是想說,不管她與你家關係如何,難道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如此受苦了嗎?這樣對她而言更像是折磨。”
可誰能幫她解脫?
刀劍毒藥,說來簡單,又有誰會向自己的親人下手呢?
“我們不能放棄希望。”他隻覺滿嘴苦澀,“哪怕隻有一點。”
“說起來,李歐,東方也有類似黑魔法的術法。”
“是嗎?”他感覺她會說些很重要的東西,於是凝神傾聽。“你們會如何施救?”
“與你們同樣束手無策。但是——”她嚴肅且認真地說,“施法之人通常也是解咒之人。”
李歐沉吟著,他不確定此法是否可行——黑魔法不似東方術法——可如果賽琳娜所中是薩滿巫師的巫毒蠱術呢?他弄不明白,但遲早會知道——隻要殺死利達爾。可是在這之前,他得保住黑寡婦的性命,得想點別的方法才行。但是現在……他歎了口氣。
鍾聲忽然敲響,悶聲的撞響在大廳裏回蕩了三下。李歐驚覺此時已到了下午。他倏然站了起來,趴在他腿上休憩的小貓驚慌失措地跳到了一旁。
“我要出去一下。”他邊說邊走向門邊,拿起掛在架子上的外套,同時把劍帶扣緊。“月舞,麻煩你去安達爾教會一趟詢問一下之前的牧師,問問你的方法是否可行……還有找他買點帶點聖水,我要高濃度的聖水。賽琳娜阿姨就拜托羅茜幫忙照顧。”
“那你呢?是要去哪?”
“我得去會會騎士先生。我們有約。”他推門出去。